[分享]：风中白发的母亲

银河系

　　母亲嫁到牛家，不知受了多少苦。父亲早年病死，母亲坚持没有改嫁，接过手来养活我们兄妹六个，就像一只山间的鸟雀，把六只小鸟儿拉扯大了。
记得那一年，死神向母亲宣布了通知书。
母亲年轻的时候得了乳腺癌，胸脯以上是累累的肿块。医生来给母亲看病，摇摇头，只是开了几附中药方子。母亲咬着牙，忍着身体病变的折磨。母亲曾经一度悄悄地跑到父亲的老坟上，泪水青翠了父亲坟上的野草。
母亲没有死。母亲说她绝对不能死，因为她将来要给儿子办喜事，要把女儿嫁出去。母亲倔强地神情让医生感到了不可思议，没有人不听到癌症吓趴下的。
奇迹发生了，母亲的病奇迹般的好了。每当村里的乡亲们谈论起母亲的时候，总是很佩服母亲的坚强和毅力，母亲说那是老天爷同情她还有一堆没成人家的孩子。
在老院子里，母亲种着很大的一片菜地；在村口，母亲伺弄着大片的庄稼。母亲接手的是当年父亲遗留下来的口粮地。
每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从地里回到了她的老屋。阳光从蓝天送来暖暖的问候，母亲知道村子里的那帮老人们在等她。
在乡村的街道上，屋檐下翘首企盼的老人们看见母亲，就像围住一轮月亮一样围住娘。
在母亲的眼里，没有贫富，没有贵贱。她和聋子、哑巴手势交流，他和残疾老人互相扶携。风和日丽的小村庄因为母亲的欢笑有了生气，因为母亲的宽容有了交流，那些老人们把母亲看作是他们的精神领袖，所有的心事都愿意给母亲倾诉。
从电视中经常听到家里有八十岁老母，每当听到这个词，我就想起我的八十岁的娘。
娘的耳朵有些背，身体其它零件还是很优秀的。母亲常说，她要坚持到五世同堂。
今年母亲的生日很重要，因为是八十岁大寿，哥哥姐姐非常重视。
在忙乱中张罗着吃过了午饭，我提出照相，要照全家福留念。
母亲依然是那身藏蓝色的斜襟开上衣，缠着裤腿的裤子越发显得母亲的清瘦。一阵秋风吹过，母亲的头巾被吹落了。
风把母亲的银丝吹得狂舞，但沟壑纵横的脸上依然是母亲恬静自若的微笑。
快门嚓嚓地记录着历史性的一幕，母亲的沧桑在那一刻深深地印入了岁月的底片。
每当看到这张风中母亲的白发的照片，我的眼泪就忍不住地流，母亲的一生无法用简单的几句话去评说。那天回到老家，我对母亲说：“娘，出去住两天！享享清福吧！”
娘没有答应我的请求，娘平静地说：“家里有庄稼，孩子牵挂，还有那帮老头，老婆子等着她。”娘离不开那块生活了八十载的土地。
这张照片一直保留在我的床头前，母亲的微笑伴随我从考上军校，到后来到了部队，然后转业。
母亲的白发常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单位已经落实好了，市检察院反贪局，虽然前途任重道远，我坚信母亲的微笑，还有风中的白发在时时刻刻提醒我，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要做一个心静如水的人。
提笔给母亲写封信，忽然想到了母亲并不识字；那就打个电话，忽然想到母亲耳朵背听不见话筒里的声音；那就亲自跑一趟告诉母亲，还是回老家一趟吧！
到了院子里，母亲看着我第一句话就是：“来回跑，多浪费钱？不能让别人捎个话？”然后洗了两把手，就跑到灶房给我做饭。母亲的声音依然是响响亮亮，我的心却在翻滚着仿佛雷雨前的激荡。
柴火在土灶里噼啪作响，我和母亲相对无言。母亲听不清楚我的话，索性就让燃烧的噼啪声代替我们的交流吧。
黄昏时我向母亲道别，夕阳下母亲长长的身影留在了故乡村口的柏油马路上。客车来了，我坐在车子的窗户边，看见母亲眼角闪烁的泪光，还有鬓角的白发，我向母亲招手，大声地喊：“娘，你回去吧！”娘却一直执著地站在路边。娘仿佛和村口那株老槐合而为一了，在暮色中苍凉地守候着这个小村庄。
我是从这个小村庄出去的，我的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车子没入了夜色沉沉的世界中。我知道前方是华灯初上的街灯，是物欲横流的繁华都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