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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思念西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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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1 23:19:5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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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我又在荧荧子夜中醒来,捧护起一盏草灯,穿过萧园的拱门,向着幽深的黑幕中走去。
    我听到淙淙的溪声,她吵醒了我,每夜每夜,召唤着沉睡的人,让我有比做梦更感兴趣的事情去做。于是我说,到了。
    我到了这溪边,粼粼的波光像一双双美人的眼睛,她们看着我,她们对我说,你来了。
    是的,我来了。我来采撷这一缕缕的溪水之纱,她们是我与一位美丽的女子,结下百年之好的定情信物,她们是我深夜的思念。
    思念,其实是一种孤独。而我,一直孤独着我的向往。我向往亡国复兴,我向往忠义两全,我向往自己是一个平凡但不平庸的人。为着这种向往,我伴随着越王夫妇来到这吴国石室,含羞忍耻的为夫差养马,饱尽人间凄苦。早在越军兵败夫椒之时,便决定了今后的我的命运。苦身戮力尽忠竭智,辅佐越王以雪凌耻。
    记得那一年,吴王夫差亲帅十万水犀之师,杀奔越国而来,越军寡不敌众、三战三败,君臣兵将残余部下、略计五千人等俱被围困于会稽山上。这是战争,战争对于兵败的一方,总是残酷的。
    勾践王命我出计,我委身回应。
    君请为臣,妻请为妾。卑身自贱,麻痹吴王。另遣文种以美女百名、黄金千镒,行赂太宰伯嚭,从中离间吴国君臣。如此双管齐下,可保亡国不亡,死身不死。
    勾践王听后立办。
    如果兵来求降、水来载舟,可算得败君的委全之计,那么我的谋略,也就对得起范蠡头上这顶上大夫的官帽了。
    勾践王苍衰的看着我,我迷茫的看着天。
    什么是君臣之道?什么是昌盛之本?我不理解,但我深刻的清楚,越国不能不保,越国的百万黎民不能不顾。为求攻坚,屈身明志应是上策。
    这一屈,却屈尽了我的相思苦。因为我所相思的那位美丽的女子,她不是别人,正是西子。
    
    2
    
    夜风如冰,心梦如絮。
    我矗在这溪边,一直矗到疲惫。我将疲惫的身体靠在溪边的槐木上,像一条黑暗的幽灵,熄了掌中灯。
    我闭上眼睛,听着奔流不止的溪声,她淌进我的梦,我的梦却淌向远方。
    在远方,春和景明,柳舒花放。
    远方有座大山,山下有个村子,村前有条小溪,溪边有位女子。
    远方的大山叫苎萝山,苎萝山下的村子叫西村,西村前的小溪叫浣纱溪,浣纱溪边的女子叫西子。
    西子不是别人,正是我所相思的女子。
    于是,我忙跑上前揽她,我说,夷光,我回来了。夷光,少伯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这暗香中楚楚的梦影啊,她从我的怀抱中如烟一般的掠过,她的眸子中纠结着愁怨。我知道,她想念我,也恨我。梦中依然孤独的她是一个可怜的美人,每天每天,她在这溪边,守望着爱人,守望着我的归期。
    守望,是一首暗自情伤的歌。任秋去,凭春来。度朝云,捱暮雨。
    我突然感到胸口一阵痉挛,心痛了。于是,我便从梦中醒来。
    吴国的秋夜当黎明到来之前总是很静,除了一只猫头鹰在干裂的槐木枝上瞎叫。
    它叫我去喂马。
    
    3
    
    在越国,我是一个英雄。在吴国,我是一个马夫。
    一个英雄放下刀兵可以做一个马夫,一个马夫背起草料还能当一个英雄吗?
    吴王说,不能!越王说,能!
    越王在说“能”的时候,把吴王早上排泄的粪便捏进口中品啄了一下,然后殷切道:大王泻物干滞,乃是骨蒸盗汗之兆,臣请大王保重金体。
    这是一种偷生的手段。
    在这个世上,偷生的人分为两类:其中一类因为怕死才偷生,另一类则因为不怕死才偷生。而越王,便属于后者。
    他并不怕死,但为了更多越国的百姓们活着;为了越国不被从战图中戬灭;为了越国有昌兴雪耻之日,他必须偷生。
    我不忍去看越王这种尝粪问疾的偷生手段,也惟有转身去牵马。那是一匹吴王的坐骑,绰号草上飞。草上飞天天由我喂得饱饱的,然后被吴王骑。草上飞虽然是吴王的坐骑,但它只听我的话。因为只有我骑着它时,它才愿意草上飞。而吴王骑的时候,它只草上走,有时比走还慢!
    压迫者与施恩者在草上飞的眼中一清二楚。
    但是,越王都可以臣服于吴王,而一匹畜牲却不愿委全于他,显然是在找死!
    吴王便说,杀了它罢!
    我说,大王杀不得,大王你想想,我们也只有骑着草上飞,才能为大王寻到更矫健的马啊?
    吴王沉沉的说,是吗?那么好吧!限你三日之内,为我寻匹千里马回来。三日过后,若不见回还,拿勾践夫妇问罪。倘若三日后归还,而你却寻不回千里马,届时你与此顽畜一块纳命罢!
    我说,谢大王。
    勾践王苍衰的看看我,我迷茫的看看天。之后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4
    
    你见过牲畜报恩吗?你相信吗?
    草上飞一直在草上飞,从吴国飞到越国,它不间歇,好象誓命要把我从凄苦中载向幸福,它知道我的幸福就在夜夜思念的女子身边。
    于是,它飞过重峦叠嶂的苎萝山;飞过萧条冷落的西村;飞过蜿蜒迤逦的浣纱溪;最后飞到楚楚动人的西子眼前。
    她看到我了,我便匆忙下马。可怜的美人揉了揉眼睛,这才扑进我的怀中。
    她不说话,但湿了我的胸膛。
    夷光,我夜夜都在思念你。在吴国,也有一条这样的浣纱溪。
    夷光,我夜夜都会梦到你,在越国这浣纱溪边等我。
    夷光,吴国的浣纱溪中流淌着你的歌声,听着听着,我会入睡。
    夷光,越国的浣纱溪边,我希望看到你在唱歌,而不是哭泣。
    此时的西子只软软的偎在我的怀中,她虽然不说话,但我触到了她的心。
    夷光,我这就又该走了,夫差三日之限,要我去寻千里马。
    西子陡然揽紧我。
    范郎,别走,我不会再让你走的。纵然走,哪怕死,也要和你同去。
    夷光,我若不回去的话,越王夫妇便会因我而死,越国的百万黎民也都会因我而死。
    千里马?这越国上下,征战时期人马俱亡,哪里还有千里马让你去寻?寻不到怎么办?
    我无语。
    吴王夫差向来狠毒,整个越国已被他杀戮的尸横遍野。没有千里马,你能救得了自己?纵然有了千里马,你又能救得了越王夫妇?救得了越国的百万黎民吗?
    夷光,知道吗?少伯的身家性命,死不足惜。只要可以换回越王夫妇的龙凤之尊,由勾践王重塑天下,他日定可翻身雪耻!而我见过夷光这一面,也就无憾于人世一遭了。
    我听到西子悲凉的一声幽叹。
    范郎大义大勇,也不枉小女子浣纱溪边三年苦苦的守侯。但你拼命救出越王,夫差杀将过来,越国依然无力可敌,那时岂不要祸及殃池?
    是啊,人世多艰,惟求尽力于民,则无愧于己了。
    只见西子缓缓松出我的怀抱,她说话的声音苍白,她在与天抗命。
    早闻夫差嗜色成命,奴家愿以红颜之躯,换回越王自由之身,待时再发奋图强,一举反吴,以报国仇家恨,也未尝不可!
    我的头脑一阵嗡鸣。
    此计怎能使得?羊入虎口,让我范蠡把心爱人送给夫差这贼子淫猥作践,犹如万刀剐心?
    西子半天无声,她面向浣纱溪,一脸宁静。
    夷光,答应我,千万不要有这念头?
    夷光,答应我。
    夷光...
    西子回过头来,她的嘴角平添出一丝若不经意的微笑。
    范郎试想,若奴家飘然一往,则国可存,身亦保,后会有期也未尝可知。若执意不行,则国将遂灭,身亦族亡。到那时你我虽结百年之欢,怕也要和越国黎民一样,同作那沟渠野鬼了。
    ... ...
    
    5
    
    寒蛩唧唧,塞雁叨叨。金风淅淅,疏雨潇潇。
    西子走近浣纱溪边,侧坐在一块青碇石上,她从袖中取出一条素洁的面纱来,开始投进水中浣洗,她的姿态尊贵、仪表大方,这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美丽。她将美丽凝结在浣纱中,将美丽凝结成现在乃至千百年后万世沉浮的经典。
    我的西子啊,她好象正经历着一场情感与理智的痛苦较量,而最终决定了以“社稷废兴”为重,毅然的用浣洗后的面纱轻轻的蒙上了自己的脸庞。这平静且矛盾的蒙面过程,便将一个美丽娴静、柔弱痴情的贫家少女,变成一位坚贞刚毅、忍辱负重的巾帼英雄了。
    西子回到我的身边,她隔着面纱吻我,这一吻,冰冻了世间最美丽的女子她那最后的温柔,然后清澈的说道:范郎,抱我上马!
    草上飞在一旁哑哑的干嘶了两声。
    一路上,苍山肃穆,溪水呜咽。
    西子依在我的怀中,我驱着草上飞,草上飞便用驰骋发泄悲哀。
    吴国近了,越国的边陲没有防护,断损的石界埋进蓬乱的杂草中,早已不能够再证明出这里原也是一片疆土。
    夷光,回望一下家乡吧!
    西子没有出声,也不见回头,而我策缰的手背上,却接到了一滴泪。
    
    6
    
    如果让你把心上人恭手送出去,送给你的敌人,你会答应吗?
    不会是吧!我却会,并且这样做了,因此我是英雄!
    你可以骂我,请你骂我是狗熊不是东西或比之更刻薄一点更恶毒一些的秽语。
    我不需要解释什么,做一个英雄和爱一位女子,都必须付出代价。
    代价是痛苦不堪的!
    而我却能够承受,所以我是英雄。
    我是越国的英雄,为了越国的复兴,我将心上人送给了吴国,送给荒淫无度的夫差。
    夫差看到西子,就忘了千里马。
    因为西子是个美人,而千里马不是。
    没有千里马,我渺若烟灰;有了西子,我功不可没。
    夫差一手揽着西子,一手指向我。
    他问我,想要本大王奖励你些什么?说吧。
    我说,勾践我等奴仆效忠大王两载有余,今思乡心切,望大王开恩。
    夫差转问西子,爱姬想要本大王怎么来奖励你呢?嘿嘿。
    西子说,奴婢只想侍奉大王,再不敢多想。
    夫差哈哈大笑,亲上西子额头一口,然后挥手示我下去。
    
    7
    
    次日。
    我和越王夫妇离开了吴国。
    终于离开了这里。
    在这里,我丢失了尊严,丢失了爱人。
    我回到越国的浣纱溪边,看粼粼的波光像一双双西子的眼睛,她们幽怨的穿过我的眸子,她们万箭一样穿透我的胸膛。
    思念,绵绵无尽头。
    思念,是欲死不休的折磨。
    思念,将一个放下草料的马夫刻屑成背起刀兵的英雄。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勾践王一直在卧薪尝胆,我一直在思念。
    
    8
    
    思念其实也是一种等待。
    终于等到一个再思念下去就会疯掉的日子,勾践王说,起兵。
    我跨上草上飞。
    请让我来改变历史,请让我快些结束这种去他妈的做鳖的日子。
    我以战争的名义坚持勇敢,并以拼杀的名义坚持思念。
    我一直是越国的英雄,范蠡永远是越国的英雄。
    冲上去,吴国的兵将溃不成军;杀啊,夫差人头落地。
    我的西子,来接受这场血的洗礼。
    西子来了,我见到她了。
    她依然美丽,她是一个可怜的美人,她的身影是我永远放不下的心情。
    西子这次没有流泪,却湿了我的眼眶。
    夷光,我夜夜都会梦到,在越国浣纱溪边听你唱歌。
    夷光,我夜夜都在思念,在吴国,你可曾看到那条和家乡同样的浣纱溪。
    夷光,越国的浣纱溪边,我听到你的哭声。
    夷光,吴国的浣纱溪中,流淌着我的泪。
    西子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她终于说话了。她说,范郎,你还会要我么?
    我托起这只纤弱的小手,然后紧紧的握进怀中。
    夷光,我要,不但要,少伯还要你一生一世,我们远走高飞隐居山野,我们白头到老再不分开,我们这就走好吗?这个世上,我什么都不稀罕,我只要守护着夷光,因为你是我的至爱!
    西子笑了。
    
    9
    
    夕阳下。
    是一匹快马。
    马背上。
    是一对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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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美妙啊! 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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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5 11:31:03 | 显示全部楼层
    夕阳下。
    是一匹快马。
    马背上。
    是一对情侣。

文章写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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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2-8 22:34:44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楼主:文章出处是否东周列国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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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5-3-8 20:12:24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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