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单位之镜

tschhsun

会场：单位之镜
傅一河

    任何一个单位，少不了开会。领导高居台上，那是地位；话筒在他手中，那是权力；他说，你听，那是领导的尊严。开会就是工作。会开会的领导才是好领导。

    领导爱在会上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关起门来咱们是一家人”、“锅里有碗里才有”，接下来“家法”伺候。领导找谁的毛病，谁就有毛病。饭碗被领导捏着，还怕你不承认？眼下找不到工作的大学生海着呢。领导还爱说“防火防盗防记者”。因此领导说的事，你不得向外人道也。有的事领导点名，有的事领导不点名，让群众去猜，领导是不是说我，于是人人自危，领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你想问问领导，说明你做贼心虚，领导说你了吗？没有，你是越描越黑。这一招真绝！再不识相，领导还有高招。古有“二桃杀三士”，今有民主测评，领导用民主票请你下岗。

    因此，单位的会场气氛肃然，凛然，这个单位就秩序井然，人人默然，这个领导便不怒而威，一声咳嗽，满场寂静。领导做到这份上，那真是春风得意，威风凛凛。要风有风，要雨有雨，甚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你看，领导在台上高谈阔论，下面的人在静静地听、唰唰地写，一色表情肃然，木然，不会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响起手机铃声，不会升起鼾声。那座位是按照科室编了号的，领导目光一扫，哪个位子空了，便知道漏了谁，考勤的立马填好了罚款单。就连偏远旮旯处落坐的人，惟恐领导看虚了，立起胸脯抬高脑袋让领导瞻仰一般。上进心切的年轻人身体前倾，做奋笔疾书状，更多的人做谨小慎微状。

    但是，在这一片气氛森然的会场上，你也能看到一两个“异类”。他挺然、超然，背靠椅背，一张脸闭目养神，单位里狗拿耗子猫住老鼠均与己无关。这种人不用问，看一眼便明白，绝对是船到码头车到站的角儿，业务在本单位堪称一流，但年龄过了“硬杠子”，便放弃了升迁之梦，乐得个超然、傲然、欣欣然。这类人年轻的时候，大多恃才傲物，错误地认为靠本事吃饭也可混得个人模狗样，全然不知做文人不做官是绝对没有出路的，待满身伤痕、一脸沧桑，老婆还没跟他“拉爆”，真的是对得起他了，他才明白这辈子算是混到头了。今天来开会，为饭碗所迫，早已厌烦了会场上的超级废话，久而久之倒也修炼出“身在会场神游仙境”的禅功。有时，领导在台上大声说下个月春游去，顿时会场爆出雷鸣般的掌声，他肠中叹息：“多好的群众啊。”旋即又飘入仙境。但是，他有一种特异功能，只要领导一出现，他便能闻出领导身上的味，立马像狗一样警觉地树起了耳朵，两眼看定领导，随着领导讲话的内容，露出会心的笑容，及时地颔首点头，为自己打上“保险分”。领导见他知趣，也乐得做出宽容状，彼此心照不宣着呢。

    所以，这一两个种子般的“异类”，有思想、有人缘，在群众中小有点号召力，但是他绝对不会与领导正面“作对”。他也在下面发牢骚，说怪话，提意见，但是极有分寸。譬如，他不会要求领导公开收入，鼓吹民主选举。这是犯大忌的。说好听点，明哲保身；说难听的，坐山观虎斗；说含糊的，坐收渔人之利。其实他已经出局，只是孤芳自赏而已。

    再回到台上。

    群众不知道领导在海外有没有存款，在外面有没有女人，但是看领导好象藏着掖着些问题。当然，与日进斗金、花钱如流水的大款比，领导算是清廉的；与贪得无厌、疯狂捞钱不择手段的人比，领导算是正直的；与位高权重、一言九鼎的人比，领导还算得上听得进一点意见的。所以，怎么看领导也觉得是个好人，至少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不然，他怎么会在台上。但是你又觉得，领导没有你干净。这是什么逻辑？你就在会场上这样胡思乱想。

    你讨厌开会，但与领导召见相比，你宁愿在会场“受训”也不想与领导“单挑”。如果领导传唤你，你得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一是准备卷铺盖儿走人，一是想着单位出什么事了，譬如出现了标语什么的，叫你去询问，问你有没有怀疑与检举的对象。可惜你一根肠子通屁眼，一根筋不会弯弯绕，不理会也不按照领导的意图说话，所以你是一根老板凳。

    记得第一次进领导办公室，里面大得可以跑马，巨大的老板桌上，电话、手提、传真机一应俱全。而你和你的几十号同事，在一个格子间里，须侧身才能通行。领导出入有小车，有女秘书，那是给单位挣面子的，说明单位级别高，效益好，星星沾了月亮的光。

    于是你心安理得开会。虽说时间长了点，内容杂了点，但不会象“文革”那样，一不小心被拎上台去。现在开会多有安全感啊，不戴帽子，不打棍子，不抓辫子，不装袋子（档案）。最多惹领导生气了，骂一声“败类”，吼一声“滚出去”，你只要低头闷声，领导消气了，没事，饭碗保住了。开会还开工资，换个地方，有这等好事吗？所以，单位是福地，领导是主子，下属是奴才，是太监。

    当然，有的领导太贪心，太刮毒，有一点“杂音”就被斩尽杀绝，那也是你开会的涵养不深。你想批评领导吗？一没地方，二没时间，三没机会。连人民代表都是领导推出来的，领导是上级任命的。所以，借你十个胆子，你也不要批评领导。除非领导把事情做绝了。可今天凡是有点头脑的领导，是不会把事情做绝的。那就好，你装糊涂些，领导合适点，大家都过去了。

    所以，单位始终存在，会是不断召开。至于领导到别的什么开什么会或者会了些什么，你不知道。所以有一天，领导被“双开”，你也不要觉得太突然。

    西哲言：“上帝要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我套言之，上帝要谁下台，必先让他上台，然后看他在台上如何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