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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三国-吴嗣主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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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7-29 17:15: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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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休六年冬十
月,蜀以魏见伐来告。癸未,建业石头小城火,烧西南百八十丈。甲申,使大将军丁奉
督诸军向魏寿春,将军留平别诣施绩于南郡,议兵所向,将军丁封、孙异如沔中,皆救
蜀。蜀主刘禅降魏问至,然后罢。吕兴既杀孙谞,使使如魏,请太守及兵。丞相兴建取
屯田万人以为兵。分武陵为天门郡。
    七年春正月,大赦。二月,镇军陆抗、抚军步协、征西将军留平、建平太守盛曼,
率众围蜀巴东守将罗宪。夏四月,魏将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句章,略长吏(赏林)及男女
二百余口。将军孙越徼得一船,获三十人。秋七月,海贼破海盐,杀司盐校尉骆秀。使
中书郎刘川发兵庐陵。豫章民张节等为乱,众万余人。魏使将军胡烈步骑二万侵西陵,
以救罗宪,陆抗等引军退。复分交州置广州。壬午,大赦。癸未,休薨,时年三十,谥
曰景皇帝。
    孙皓字元宗,权孙,和子也。一名彭祖,字皓宗。孙休立,封皓为乌程侯,遣就国。
西湖民景养相皓当大贵,皓阴喜而不敢泄。休薨,是时蜀初亡,而交阯携叛,国内震惧,
贪得长君。左典军万彧昔为乌程令,与皓相善,称皓才识明断,是长沙桓王之畴也,又
加之好学,奉遵法度,屡言之于丞相濮阳兴、左将军张布。兴、布说休妃太后朱,欲以
皓为嗣。朱曰:“我寡妇人,安知社稷之虑。苟吴国无陨,宗庙有赖可矣。”于是遂迎
立皓,时年二十三。改元,大赦。是岁,于魏咸熙元年也。
    元兴元年八月,以上大将军施绩、大将军丁奉为左右大司马,张布为骠骑将军,加
侍中,诸增位班赏,一皆如旧。九月,贬太后为景皇后,追谥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为
太后。十月,封休太子(雨+单)为豫章王,次子汝南王,次子梁王,次子陈王,立皇
后滕氏。皓既得志。粗暴骄盈,多忌讳,好酒色,大小失望。兴、布窃悔之。或以谮皓,
十一月,诛兴、布。十二月,孙休葬定陵。封后父滕牧为高密侯,舅何洪等三人皆列侯。
是岁,魏置交阯太守之都。晋文帝为魏相国,遣昔吴寿春城降将徐绍、孙彧衔命赍书。
陈事势利害,以申喻皓。
    甘露元年三月,皓遣使随绍、彧报书曰:“知以高世之才,处宰辅之任,渐导之功,
勤亦至矣。孤以不德,阶承统绪。思与贤良共济世道,而以壅隔未有所缘,嘉意允著,
深用依依。今遣光禄大夫纪陟、五宫中郎将弘璆宣明至怀。”绍行到濡须,召还杀之。
徙其家属建安,始有白绍称美中国者,故也。夏四月,蒋陵言甘露降,于是改年大赦。
秋七月:皓逼杀景后朱氏,亡不在正殿,于苑中小屋治丧,众知其非疾病,莫不痛切。
又送休四子于吴小城,寻复追杀大者二人。九月,从西陵督步阐表,徙都武昌,御史大
夫丁固、右将军部诸葛靓镇建业。陟、璆至洛,遇晋文帝崩,十一月,乃遣还。皓至武
昌,又大赦。以零陵南部为始安郡,桂阳南部为始兴郡。十二月,晋受禅。
    宝鼎元年正月,遣大鸿胪张俨、五官中郎将丁忠吊祭晋文帝。及还,俨道病死。忠
说皓,曰:“北方守战之具不设,弋阳可袭而取。”皓访群臣,镇西大将军陆凯曰:
“夫兵不得已而用之耳,且三国鼎立已来,更相侵伐,无岁宁居。今强敌新并巴蜀,有
兼土之实,而遣使求亲,欲息兵役,不可谓其求援于我。今敌形势方强,而欲徼幸求胜,
未见其利也。”车骑将军刘纂曰:“天生五才,谁能去兵?谲诈相雄,有自来矣。若其
有阙,庸可弃乎?宜遣间谍,以观其势。”皓阴纳纂言,且以蜀新平。故不行,然遂自
绝。八月,所在言得大鼎,于是改年,大赦。以陆凯为左丞相,常侍万彧为右丞相。冬
十月,永安山贼施但等聚众数千人,劫皓庶弟永安侯谦出乌程,取孙和陵上鼓吹曲盖。
比至建业,众万余人。丁固、诸葛靓逆之于牛屯,大战。但等败走。获谦,谦自杀。分
会稽为东阳郡,分吴、丹杨为吴兴郡。以零陵北部为邵陵郡。十二月,皓还都建业,卫
将军滕牧留镇武昌。
    二年春,大赦。右丞相万彧上镇巴丘。夏六月,起显明宫,冬十二月,皓移居之。
是岁,分豫章、庐陵、长沙为安成郡。
    三年春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为司徒、司空。秋九月,皓出东关,丁奉
至合肥。是岁,遣交州刺史刘俊、前部督脩则等人击交阯。为晋将毛炅等所破,皆死。
兵散还合浦。
    建衡元年春正月,立子瑾为太子,及淮阳、东平王。冬十月,改年,大赦。十一月,
左丞相陆凯卒。遣监军虞汜、威南将军薛珝、苍梧太守陶璜由荆州,监军李勖、督军徐
存从建安海道,皆就合浦击交阯。
    二年春,万彧还建业。李勖以建安道不通利,杀导将冯斐,引军还。三月,天火烧
万余家,死者七百人。夏四月,左大司马施绩卒。殿中列将何定曰:“少府李勖枉杀冯
斐,擅彻军退还。”勖及徐存家属皆伏诛。秋九月,何定将兵五千人上夏口猎。都督孙
秀奔晋。是岁,大赦。
    三年春正月晦,皓举大众出华里,皓母及妃妾皆行,东观令华核等固争,乃还。是
岁,汜、璜破交阯,禽杀晋所置守将,九真、日南皆还属。大赦,分交址为新昌郡。诸
将破扶严,置武平郡。以武昌督范慎为太尉。右大司马丁奉、司空孟仁卒。西苑言凤凰
集,改明年元。
    凰皇元年秋八月,征西陵督步阐。阐不应,据城降晋。遣乐乡都督陆抗围取阐,阐
众悉降。阐及同计数十人皆夷三族。大赦。是岁,右丞相万彧被谴忧死,徙其子弟于庐
陵。何定奸秽发闻,伏诛。皓以其恶似张布,追改定名为布。
    二年春三月,以陆抗为大司马。司徒丁固卒。秋九月,改封淮阳为鲁,东平为齐,
又封陈留、章陵等九王,凡十一王,王给三千兵。大赦。皓爱妾或使人至市劫夺百姓财
物,司市中郎将陈声,素皓幸臣也,恃皓宠遇,绳之以法。妾以诉皓,皓大怒,假他事
烧锯断声头,投其身于四望之下。是岁,太尉范慎卒。
    三年,会稽妖言章安侯奋当为天子。临海太守奚熙与会稽太守郭诞书,非论国政。
涎但白熙书,不白妖言,送付建安作船。遣三郡督何植收熙,熙发兵自卫,断绝海道。
熙部曲杀熙,送首建业,夷三族。秋七月,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科出亡叛。大司
马陆抗卒。自改年及是岁,连大疫。分郁林为桂林郡。
    天册元年,吴郡言掘地得银,长一尺,广三分,刻上有年月字。于是大赦,改年。
    天玺元年,吴都言临平湖自汉末草岁壅塞,今更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塞,天下乱,
此湖开,天下平。又于湖边得石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长四寸,广二寸余,刻上作皇
帝字。于是改年,大赦。会稽太守车浚、湘东太守张咏不出算缗,就在所斩之,徇首诸
郡。秋八月,京下督孙楷降晋。鄱阳言历阳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云“楚九州渚,吴
九州都。扬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又吴兴阳羡山有空石,长十余丈,名曰
石室,在所表为大瑞。乃遣兼司徒董朝、兼太常周处至阳羡县,封禅国山。(明年改)
元,大赦,以协石文。
    天纪元年夏,夏口督孙慎出江夏、汝南,烧略居民。初,驺子张俶多所谮白,累迁
为司直中郎将,封侯,甚见宠爱。是岁,奸情发闻,伏诛。
    二年秋七月,立成纪、宣威等十一王,王给三千兵,大赦。
    三年夏,郭马反。马本合浦太守脩允部曲督。允转桂林太守,疾病,住广州。先遣
马将五百兵至郡安抚诸夷。允死,兵当分给,马等累世旧军,不乐离别。皓时又科实广
州户口,马与部曲将何典、王族、吴述、殷兴等因此恐动兵民,合聚人众,攻杀广州督
虞授。马自号都督交、广二州诸军事、安南将军,兴广州刺史,述南海太守。典攻苍梧,
族攻始兴。八月。以军师张悌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为司徒。执金吾滕循为司空,未拜,
转镇南将军,假节领广州牧,率万人从东道讨马,与族遇于始兴,未得前。马杀南海太
守刘略,逐广州刺史徐旗,皓又遣徐陵督陶浚将七千人从西道,命交州牧陶璜部伍所领
及合浦、郁林诸郡兵,当与东西军共击马。
    有鬼目菜生工人黄耇家,依缘枣树,长丈余,茎广四寸,厚三份。又有买菜生工人
吴平家,高四尺,厚三分,如枇杷形,上广尺八寸,下茎广五寸,两边生叶绿色。东观
案图,名鬼目作芝草,买菜作平虑草,遂以耇为侍芝郎,平为平虑郎,皆银印青绶。
    冬,晋命镇东大将军司马伷向涂中,安东将军王浑、扬州刺史周浚向牛渚,建威将
军王戎向武昌,平南将军胡奋向夏口,镇南将军杜预向江陵,龙骧将军王浚,广武将军
唐彬浮江东下,太尉贾充为大都督,量宜处要,尽军势之中。陶浚至武昌,闻北军大出,
停驻不前。
    初,皓每宴会群臣,无不咸令沉醉。置黄门郎十人,特不与酒。侍立终日,为司过
之吏。宴罢之后,各奏其阙失,迕视之咎,谬言之愆,罔有不举。大者即加威刑,小者
辄以为罪。后宫数千,而采择无已。又激水入宫,宫人有不合意者,辄杀流之。或剥人
之面,或凿人之眼。岑冒险谀贵幸,致位九列,好兴功役,众所患若。是以上下离心,
莫为皓尽力。盖积恶已极,不复堪命故也。
    四年春,立中山、代等十一王,大赦。浚、彬所至,则土崩瓦解,靡有御者。预又
斩江陵督伍延,浑复斩丞相张悌、丹杨太守沈莹等,所在战克。
    三月丙寅,殿中亲近数百人叩头请皓杀岑昬,皓惶愦从之。戊辰,陶浚从武昌还,
即引见。问水军消息,对曰:“蜀船皆小,今得二万兵,乘大船战,自足击之。”于是
合众,授浚节钺,明日当发,其夜众悉逃走。而王浚顺流将至,司马伷、王浑皆临近境。
皓用光禄勋薛莹、中书令胡冲等计,分遣使奉书于浚、伷、浑,曰:“昔汉室失统,九
州分裂,先人因时,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与魏乖隔。今大晋龙兴,德覆四海。暗劣
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烦六军。衡盖路次,远临江渚,举国震惶,假息漏刻。
敢缘天朝含弘光大,谨遣私署太常张夔等奉所佩印绶,委质请命,惟垂信纳。以济元
元。”
    壬申,王浚最先到。于是受皓之降,解缚焚榇,延请相见。伷以皓致印绶于己,遣
使送皓,皓举家西迁,以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京邑。四月甲申,诏曰:“孙皓穷迫归
降,前诏待之以不死,今皓垂至,意犹愍之,其赐号为归命侯。进给衣服车乘,田三十
顷,岁给谷五千斛,钱五十万,绢五百匹,绵五百斤。”皓太子瑾拜中郎,诸子为王者,
拜郎中。五年,皓死于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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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过了朝,四十二岁的羊祜回到御林将军府,面色沉重。
“怎么啦?”妻子夏侯氏一向贤惠。
“荆州的吴蜀联军开始集结,为数有十二、三万。目标应该是襄阳。大将军要我负责镇守。”
“夫君不想为司马氏卖命?”
“那倒不是,大丈夫为国效力是本份。天下以有德者居之;孙权晚年暴戾无道,吴国盛世不如以往,待灭了蜀,吴不能吞魏,魏却可以灭吴。晋王天下统一之后,或许能少点战事,多些治世吧。”
“这次去襄阳胜算如何?”
“可能凶多吉少…”
“喔?兵力不够吗?”
“我们大军都在伐蜀、征乌丸。荆州兵只能征调十万,勉强够用。但是我们荆北地处前线,受战乱摧残,一直没人好好建设,兵粮也不太够。军心、民心都不稳。紧急征召我去,也只能训练一下士兵应急罢了。出谋划策、拟定战略我很在行,亲自上战场向来没什么经验。倒是吴军总帅是陆抗,此人能力不在父亲陆逊之下啊…”
“夫君尽力就是了吧。”
“是。叫朴儿准备一下吧。”
羊祜无子,膝下只有一女,取名“朴”。大概是羊祜的人生写照吧!
当下羊祜一家人简单地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从洛阳出发了。
十月中旬,羊祜到襄阳,征调荆州各处兵士、守将:胡奋、杨肇、杨济、庞会、句安、丘本、张尚、周旨、唐彬、蒋班、张球等,总兵力十万五千,日夜操练。
“都督,陆抗已经从麦城出发了!”
“什么?预想的还要快,对方应该还没练完兵吧?蜀兵外援只是区区两万,陆抗究竟有什么企图…?不管,我们继续练兵备战,等敌人长途劳顿过来,我们再一口气歼灭他们!”
“都督不需等待,应该趁敌人尚未集结完毕,一举攻破!”
说话的是胡奋。胡奋是胡遵之子,家世将门,性开朗,有筹略,好武事。在襄阳胡奋的地位仅次于羊祜。
诸将一阵闹哄哄,七嘴八舌的都要出战。
“不是不战,只是吴蜀联军势大,荆襄之险不足,最好把战线缩小。现在出兵,只怕被吴人牵制,被蜀兵偷袭…”
“都督若不出战,怎么呼应寿春大军?”胡奋问。
原来吴主孙休从建业发兵七万,与庐江丁奉五万来攻寿春,以为呼应。寿春大将石苞心高气傲,仗著十五万大军,分兵十一万主动出击,居然要在长江上战孙休!羊祜当时在朝中听见吃了一惊,但是得到消息的时候石苞已经上了战船,要劝也来不及了。
“我们只要把自己的本份做好。能赢是第一优先,不然退一步保不败。大家听听我的作战计划吧!”
究竟羊祜有什么布署,一代大将怎么会栽在陆抗手上,三天后汉中作战会议决定如何,新年大会上诸葛茂怎样舌战群儒,请看下回分解!


「朴儿啊!今日之后,我们父女不知何时才能再一起登这靓山了…」羊祜说。
吴军已经从麦城出发,襄阳城中十万五千魏军正在加紧操练。在这紧要关头,羊祜却把独生女羊朴找来,到平时最喜欢的襄阳城郊靓山。
「父亲…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交待给朴儿?」
「嗯。有些话今日不说,不晓得何时才有机会?父亲今年四十二岁,朴儿二十二岁,短短几十年间,我们都从胎儿长成大人,从山东搬来襄樊;但这靓山立于天地之间,几万几千年来都在这里,如此枝业茂密,巨石参差。不知古今有多少人曾经驻足此地?这些游客如同你我,一个个成了历史,血肉之躯化归尘土。靓山还是靓山…」
「所以说有些东西是恒常的,有些是无常的…」
朝阳斜照,和风吹动花草。羊祜父女俯视山下,襄阳城远在五里以外,已经缩得像棋盘这么大。
「父亲知道朴儿懂得不少。朴儿啊,这次父亲出征,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回来?妳要好好和母亲过日子,千万不要淌    混水。权力、名声、财富都是无常的;花了一辈子追求,常常就死在这上面,到头来只有空虚与悔恨。」
羊祜把一生的教育精力都贡献给女儿给人民。羊朴自幼悟性很高,却也像父亲一样不爱出风头,极为谦恭。
「孩儿记得了。无常好懂,那什么是有常的呢?」
「朴儿自己说一个看看?」
「嗯…就连亲情都会随着时光消退…」
「一个人的亲情会随着肉体崩坏。但妳看那襄阳城里二十万百姓,有多少母亲哺育幼子,多少小孩盼望父亲回家用饭?」
「所以说整体来说,人类的亲情是普遍存在的…」
「是的。顺着这个恒常的亲情,才是安民的目的。除了亲情以外,朴儿还想到什么呢?」
「嗯…朴儿以为合作也很重要。中原之所以有别于蛮夷,就在于中原人懂得分工合作,建立一个富足的团体。蛮夷之邦彼此不信任,互相攻伐,搞得民不聊生,进步迟缓。所以『信任』作为一个富足成功的方法,也是恒常的吧!」
「一点没错。信任是共荣的基础,可惜很多人看不清这点,一天到晚唱高调,引古书讲大道理,却对身边的人都不信任,还加以排挤…真是该脸红呢!」
「对了,还有舍己吧?父母舍己为子女、青年舍己为朋友、墨子磨顶放踵、诸葛武侯鞠躬尽瘁,还有父亲,都是如此地奉献自己的精力给天下百姓…随时都会有人愿意牺牲自己,造福别人。这是信任的升华,恒常的光挥!」
羊祜笑了。微风吹动了他一嘴飘逸的胡子,女儿的话则直接透进他的心坎里。人生的目的-传承,他无愧于羊家。
「但孩儿还是有些疑问。」
「好,说来听听。」
「孩儿以为人性里固然有亲情、信任、舍己,却也有贪婪、自私、虚荣。这些东西并不能擅自分类成好与不好,因为它们都是人性的一部份;只能说有些特质适合群体生活,有些不适合。贪婪、自私、虚荣也是自然,甚至必须的啊!若不本性贪婪,怎么会努力工作换取工价;若不自私,哪里会争取生活所需,保护财产土地;若不虚荣,从哪里得到活下去的自尊心?」
「嗯,朴儿说得不错。父亲几十年来也一直在想类似的问题。为政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把人性里「适合」与「不适合」群体生活的特质,做出合理的调配,一方面提供合作的机会,一方面又找到发泄的方法。如果放着不管,一定会出问题;如果管得太多,压抑过头,到了一定程度一口气宣泄出来,反而会矫枉过正,大开倒车。」
「忠君爱国这套思想,会不会已经是在开倒车?」羊朴问。
羊祜苦笑了。这是过渡时期的必要之恶吧?
「唉!从教育着手吧,千百年的事业,怎么急得了呢?让人民能自觉,晓得社会的安定是自己的责任,而不是远在天边的皇帝或朝廷官员;让人民都知道自己能做的事,而不要期待英雄出来平定乱世;让人民都能各展所长,不把资源往少数人手上堆…」
「真是一条漫长的路…」羊朴看了看身后的襄阳城。几千年后的百姓会不会明白这些?
「回到眼前吧!我们也只要把握人生就好。」
「父亲,人生的意义是什么?」
「这么大的问题…父亲也不好答。如果只答一句话,就是在活出自己的原则吧!」
「这些原则用来做什么?」
「用来让自己快乐,让其它人一起快乐。增进全体人类的快乐!」
「父亲的原则,天下人都知道呢!」
「朴儿,答应父亲,不要白走了这一遭,好吗?」
羊祜握了羊朴的手。父女激动地抱在一起。
※ ※ ※ ※
《十月二十一日 麦城北四十里 吴军大寨》
「蜀兵都准备好了吗?」帐中间坐着一将,气宇宣昂,指挥若定。
「是的。罗宪将军早上来了使者,说蜀兵两万两千已经按照计划出了巫山,昼夜倍道,昨日已经进驻新城郊,明日起随时可以行动。」盛曼回报。
「好!那就按照计划行动!」陆抗从垫子上一跃而起。年轻、充满朝气的面孔上却有着一股老成的稳重。
「都督,羊祜真的会乖乖出来?」发问的是前代宰相步骘之子步协。
「襄阳只有百日之粮,坚守是死路一条。羊祜极会用兵,如果让他调动十几万大军,我们士兵远来劳顿,还未必是他对手。如今我抓准他的心理,用这个方法约他一对一对打。羊祜以外的魏将一定还会有动作,我们则正好利用机会,以兵力优势牵制羊祜,诸将出力,用点计谋就可以趁虚取下襄阳!几天下来我已经把一切都规划好了。诸将听令!」
「在!」众人一齐答令。
※ ※ ※ ※
「羊都督,我家陆都督有战书在此。」吴国的使者来到襄阳。
「嗯,我看看。」
「小心信上可能有毒…」说这话的是庞德之子庞会。自从四十年前父亲被关公斩了以后,庞会就变得有点小心眼。
「这不是幼节的为人。」羊祜亲手拆了信。
「哈哈!好!陆抗下战书,三日后城南五十里只和我决一死战。我若胜,则吴蜀无条件全部退兵!」
「陆抗真是了解都督…」这是唐彬,羊祜十分器重的手下。
「都督把敌人想得天真了!岂不闻『兵不厌诈』?」大将胡奋说。
「这不只是用兵,是大将之道。唯有得人心,才能长久拥有天下。陆抗一定也明白这点,不会为了一次输赢,赔上一国的信誉。不过陆抗以外的吴蜀联军必定来攻襄阳,胡将军领六万五千大军守城,没问题吧?」
「那当然。都督若胜,我们夹道欢迎,但是万一都督输了…」
「也不须出战。我自求多福。」羊祜笑了笑。
「襄阳就交给胡将军了,忠言逆耳,还请将军切勿妄动,可保襄阳二十日内不败。看我二十日内破了陆抗!」
「好!」
※ ※ ※ ※
「报告都督,已经看到陆抗旗号!探哨的回来发现,四周没有伏兵!」
「嗯。」
羊祜闭上了眼。
昔日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君子之争,今天居然让他碰上了,羊祜嘴角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与其应付朝廷里一群心口不一的朋友,还不如在战场上找到一个诚心相争的敌人!
如果能不打仗是最好的了。昨夜报马来说,雍州刺史诸葛绪,将军杜预全军覆没阳平关,看样子,司马大将军短期内也没有办法平定这个乱世。战祸还要维持好一阵子吧…?作为一个统兵大将,我们能为人民,为时代做些什么?
羊祜睁开眼。四万魏军整齐地排列在原野上,就等他一个人的命令。
羊祜高举令剑。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催促下,十万大军相隔列成阵式,密密麻麻地延伸了好几里,兵器盔甲布满了视线。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是羊祜与陆抗的对决,也是魏吴两国的对决。可以想见,赢的一方就是荆州之主,输的一方可能因此亡国。
「杀!!」﹏﹏
「杀!!」﹏﹏
※ ※ ※ ※
「报告胡将军,羊都督昨日清晨已经和贼兵陆抗交锋,战况十分激烈,双方阵法变幻得让人眼花缭乱,忽为锋矢突破、忽为长蛇接应、忽为方圆转动…双方十万大军杀到目前仍不分胜负!」巡查的杨肇回来了。
「嗯。都督叫我们紧守不出,真是没道理!敌人十几万大军,他只带四万出去,说什么只找陆抗本人决一死战,其它吴兵、蜀兵会来攻城。这些蛮夷之邦怎么会讲信用?如果我不出去救,羊都督大概就回不来了。」
「将军说得是!请让在下一起出征!杀尽敌兵!」这是猛将周旨。一时间魏将多嚷着要出征。
「大丈夫效命疆场,不作缩头乌龟!」这是另一员骁将张尚。
「胡将军身负重任,不好轻易离开。万一敌人偷袭襄阳,十万大军都没了归路,汉江以南北尽失啊!我料羊都督与陆抗必能信守承诺,我们擅自去救援,反而打破约定。」素有见识的唐彬劝着。
「也是有理。不如这样吧,我不会一股脑投入战局,只是在旁边观望。如果敌人违背约定围攻羊都督,我就参战。如何?而且我也不会把六万五千大军全带出去。四万足够了。剩下给唐将军守城吧!以唐将军的能力,两万五千兵力守城至少也能守个一两个月。更何况主战场就在城南五十里,我们就算有失,也一下就回得来。」
「嗯…如此倒也不失为良计。」老实说,唐彬也怕羊祜被陆抗骗了。倒底是旁观者清,还是知己难寻?
※ ※ ※ ※
「罗将军,探子夜报,说胡奋带了四万兵马出城了。」
「哈哈。果然不出所料。霍将军和连弩车都准备好了吗?」
「当然。就等这一刻。」霍弋点了点头。
「好。让他们尝尝武侯连弩的厉害!快去连络吴军,步协、伍延、吾彦一起行动!」
※ ※ ※ ※
这边胡奋四万大军趁夜色出城,预计第二日傍晚到达战场。天亮时,突然见到前面有无数吴兵旗号。胡奋赶忙招来手下诸将杨济、周旨、张尚商议。
「莫非是羊都督战败,不然怎么吴军已经到了城南二十里?」杨济说。
「看这些吴军行伍整齐,没有作战过的样子…可能预先准备好,要从后面夹击都督…」胡奋说。
「卑鄙!不要给他们这个机会,我们赶快杀败他们!」周旨气得直跺脚,七窍生烟。
胡奋说:「嗯。我们兵分四路,一边一万!」
※ ※ ※ ※
「步将军,魏军分成四路杀来!」
「果然来了!叮咛三军,在我下令以前只要拼命防守!大丈夫为国讨贼,就在今日!」
「是!」
※ ※ ※ ※
「羊都督,陆抗右翼逐渐不敌,阵型开始松动!」蒋班回来报告。
「嗯。不要松懈。后队张球将军出动,从外面包抄打陆抗右翼后方。变阵偃月,一等到敌人右边混乱就开始突破!」
(陆幼节呀陆幼节,还是很荣幸能和你交手。)
「是!一定不辜…」张球领命,话还没说完,突然又有飞马来报!
「报告都督,今天早上北边二十里处突然有兵马集结,不知有多少。方才尘土大起,喊声阵天!」
「什么?是哪家兵马?」羊祜一下子紧张起来。
「认得出胡奋将军旗号。」
「唉!本来可以一战让陆抗退兵,如今只怕连襄阳也不保…」羊祜在马上长叹。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七八。
「为什么?」蒋班、张球问道。
「陆抗与我约定决战,吴军远来,人困马乏,我们日夜操练士卒,人强马壮,陆抗虽有统率百万大军的才能,一旦打久了也不是我们对手。第一日交战,我看敌人中军、左军都是有才能的人领兵,只有右翼处于被动,所以故意实实虚虚地骚扰右路。如今敌人已经出现破绽,一旦右翼混乱,我们从这里大举突破,胜利就只在眼前。只是胡将军一出兵,蜀吴联军还有七、八万,大将多人,哪里肯放过空虚的襄阳?」
「要不要回去救?」
「现在鸣金,一定兵败如山倒,满盘皆输!我们没有退路,只能先杀败陆抗!张将军,交给你了!」
「属下万死不辞!」
※ ※ ※ ※
「报告都督,敌人又变了阵,好像是要全力突破魏邈、施朔将军。」
「好个羊叔子,才一日就尽知我军虚实!前面要快一点啊!后军孙冀来中间顶着,我亲自去救!」
※ ※ ※ ※
这边胡奋四路兵势向吴军开来,吴将步协、伍延、吾彦等接着厮杀,从天明战到日中,不分胜负。突然北方尘土再起,罗宪一万两千兵马尽打白色旗号飞奔而至,当下与阎宇、王伉兵分三路,从后掩杀,吴兵见到友军来到,一声令下,全体转守为攻,四万魏军被两国精锐夹击,陷入苦战,死伤惨重,到日落的时候,兵士已经不足一半。
※ ※ ※ ※
「快来人﹏快来人﹏!」襄阳城下有几十个人叫嚷,天黑看不太清楚。
「是谁?」城上守军问。
「我等是胡将军兵士,胡将军中了伏兵,情况紧急,请唐将军救援!」
来搬救兵的魏军一批接一批,都被接了进来。
※ ※ ※ ※
「唉﹏﹏真是失算!」唐彬垂着头。
「事到如今,只有引兵去救!」庞会说。
「唐将军身负守城大任,就让我和庞会将军,丘本将军领军去救胡将军!」这是蜀国降将句安。
「也好!一切就交给几位了!」
※ ※ ※ ※
「霍将军,日落后魏兵大概有一万多人出了城。」宁随回报。
「一切都在陆都督掌握之中,真不简单啊!那就请霍将军马上用天灯连络混进去的人…」
※ ※ ※ ※
「起火啦!起火啦!」襄阳城东北角数十处起火。一片混乱,
羊祜的住处也在东北角,羊朴随着驻守的魏军投入了救火的行列。火势此起彼落,冬季汉江水枯,只能靠储存的井水救火,进度十分缓慢,不知不觉天已微明。
「扑灭了这里,又看那里烧起来…看起来是有人蓄意纵火!」羊朴想着。
突然间号角大作,来救火的魏兵如临大敌,停下手边工作!
「不好!不好!西南角有敌人攻上城了!」传令兵来回大喊。
「原来敌人声东击西!这下不妙…」
羊朴爬上了城内一处高塔,清晨的薄雾里,远远望见西南角的城墙上仿佛有个缺口,不知有多少的身穿红铠的士兵像泄洪一样涌入襄阳城。汉属火德,这应该是蜀军吧?只见蜀兵似乎中间两员大将指挥若定,一队一队的蜀兵投入前线的战斗…
巷战开始了。
「父亲来不及回来了…要赶快逃命。」战争是残酷的,胜利的一方常常会屠城泄愤。就算不屠城,守城将领的家眷也常常是第一线的牺牲品。
四周喊声大作,地面此起彼落地震动着。仓皇的百姓在街上狂奔,手上提着大包小包,怀里抱着孩子。
羊朴飞奔回家,已经见到母亲在收拾细软。羊祜两袖清风,没什么东西可带的。
「娘!蜀军进城啦!咱们…」
「娘知道了。听说北门已经开啦,我们去你南阳阿姨家…」原来夏侯霸还有别的女儿。
羊仆随着母亲赶到北门,只见襄阳无数百姓逃出北门,都是要去十里以外的渡口。
※ ※ ※ ※
「霍将军,东门已开,吴将步协,吾彦兵马进城了!」宁随喘嘘嘘跑了过来。
「好。快传令下去,我们撤出襄阳,回新城。」
「唉,明明是我们先入城…却要奉送给人家…」
「魏国三分天下有其二,吴蜀同盟不允许任何差池,这是弃小利而就大益。我们的任务只是偷袭,战场上与羊祜决战的主力还是吴国大都督陆抗。更何况罗将军应该已经要过河了…我们不会吃亏。」
※ ※ ※ ※
不知有几千人挤在汉江渡口,每艘船上都挤得满满的人。远远望见江上还有船夫把百姓踢下水的,大概是劫财吧?
这就是乱世,活命第一。
「这样下去不晓得要等多久…」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队伍似乎动也没动。
羊朴和母亲正着急,忽然一路彪军开到,白旗上一个「罗」字。两个兵扛一个独木舟,少说也有几百艘。
「娘,他们穿红色,是蜀兵啊!要不要逃?」
「别怕,看到那白旗吗?那个是巴东罗宪的旗,他父亲罗蒙听说和你舅舅有点交情。你舅舅去年过世,全家仍住在南郑,我们不妨去找他们。」
「汉中离此地千里远,况且父亲仍在军中,我们怎么好去蜀国呢?」
「千里虽远,如今蜀吴兵胜,迟早会回蜀地。罗将军为人正直,我们正好随他一起回去,反而路上有保护。襄阳城陷,朝廷上荀勖这批人当道,你父亲一定有麻烦。不如我们先躲起来,不要当他的负担。家里我有留书给他,叫他万不必担心。」
羊朴点了头。
※ ※ ※ ※
原来胡奋后路被断,不敢久战,匆忙领军向南去找羊祜。罗宪也不追赶,让霍弋继续攻城,自己却率军北上渡河攻新野、西城。羊朴的母亲夏侯氏上前交涉,蜀军中有许多认得夏侯霸的士兵,对证之下无误,罗宪也乐意照顾父亲故友的亲人。
新野、西城只有数百人守备,听说襄阳已失,吴十万大军即将渡河,都愿意先投降罗宪。羊朴与母亲跟在蜀将后面,一路风尘仆仆,随着要赶上新年复命的罗宪回到汉中。羊朴与母亲找到了夏侯霸的遗孀,暂住在舅妈家。又遣家仆回襄阳通报给羊祜知道。只是不晓得羊祜身在何处?
※ ※ ※ ※
「好热闹啊!」羊朴逛着汉中大街。
比起襄阳多年的失修与动乱,汉中显得像一座世外桃源,城中心市街上人声鼎沸,小贩、商家琳琅满目,百姓为了庆祝十几天后的新年活动奔波着。据说蜀国皇帝也要从成都带来百官参加呢。
不知不觉逛到了汉台,这里已经铺上一层漂亮的红毯,两边挂着无数盏大红灯笼。台上台下好几十个人忙着装饰。
汉台东边广场有一大群人围着鼓噪。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员女将身穿天蓝宝甲,带着一群女兵在排练剑舞,几十个人动作整齐划一,队型变幻无穷。
「这女将英气逼人,柔中有刚。生于乱世,连女子也能有一番作为…」
羊朴想着父亲在靓山那席话,不觉看得出神。
「我要怎么有一番出息?总不能白走了这一遭人生…」
众女兵「喝」一声,组成一个漂亮的同心圆队型。排练告一段落。众人鼓掌叫好!
突然这名女将快步走上前来,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倒退三步,把羊朴孤零零留在中间…
「嘿!姊姊看得这么入神,有没有兴趣加入啊?我们还缺人呢!」
女将微笑着,热情地拉住羊朴的双手。
羊朴感觉到一股热流涌进了心田。羊朴从小到大在父亲那里听多了尔虞我诈,这份萍水相逢的热情,却在短短的几秒里颠覆了她对善恶参半的人性的旁观。
「啊﹏妳…妳…我…我…」羊朴紧张地答不出话来,只有傻笑的份。
正尴尬间,女将身后突然一人闪出!
「喔!小玉的朋友吗?来!发一张贵宾席入场券!保证看得到天子﹏﹏」
只见这人伸手入袋一捞,递给羊朴一片画得很漂亮的竹简。
羊朴一看,这人身长八尺,穿得一身红,胸口别了一个大礼花,笑容可掬,但…
好像他还知道一点别的事情。
究竟汉中羊朴遭遇怎样,襄阳羊祜命运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景元四年 十月二十二日 申时 襄阳南五十里》人马嘶喊,杀声动地。吴、蜀趁虚袭了襄阳,羊祜与陆抗的决斗却正进入高潮。
“报告都督,羊祜又变了阵,好象是要全力突破魏邈、施朔将军。”
“好个羊叔子,才一日就尽知我军虚实!后军孙冀来中间顶著,我亲自去救!”

“羊都督,陆抗旗号往西移动!”
“好!两日来就等这一刻!中军诸将准备好突击了没?”羊祜回头,眼神充满了信心。
“好!”众人大喊。
“变阵锋矢,抓准空档,直取敌人中心,突破后锋头转西,依计行事!”
三军冲锋,鼓角震天!
“杀!﹏﹏”
“杀呀﹏﹏﹏”
三万魏军像一支锐利的箭,直直往吴军中央射去。

“陆都督!羊祜突击,孙冀将军败退!敌人紧跟著从中军后面来了!”
“什么?!糟糕,我一时轻敌,中了羊祜诡计!原来这两天他的行动都是假的!”
陆抗回头,只见无数魏军,以排山倒海之势滚滚杀来,挡者披靡。
“咬著我打?快传令北路诸军,不计代价,全来抄羊祜后路!今日一定要到!我们兵分三路,我走中间诱羊祜,左右二路分开南北,十里后再回来包围!”
“知道了!”

魏军锋矢阵大破吴兵中阵,却不趁胜追击,转向西方,直朝陆抗扑去。吴兵后队士气尽失,已经是溃散状态。
(陆幼节,你躲不了这一次。)
魏兵这只锋矢的箭刃,以破竹之姿,毫不费力地劈开敌人。箭头离陆抗愈来愈近…
“报告羊都督,张球、蒋班将军到定位!同时北边远方尘土大起,想是吴军支持来了…”
“众人杀向陆抗!不顾一切!回头者立斩!”羊祜拼了命大吼!
“遵命!”

“陆都督!羊祜兵势太快,我军闪躲不了!请都督定夺!”
“好呀,当真是冲著我来?可恶…”陆抗愈来愈紧张。到手的全胜是不是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陆都督,西南、西北两魏军两路兵马到!”
“什么﹏﹏﹏?!”

杀声停止,一片静寂,只有夕阳缓缓地没入山头。
十万吴军,盛曼、留平、左奕、伍延、蔡贡、孙冀、孙震、修允、魏邈、施朔共十路兵势,牢牢地包围了羊祜的三万魏军。
羊祜三万人马的中心,却包围了陆抗,从骑仅仅百余。
一层层弓弩手挽弓搭箭,几千只箭头在百尺之内,直直瞄准了陆抗的项上人头。
被围在魏军里面的吴兵固然不敢动,围在魏军外面的吴兵也停下脚步,就怕害了陆抗性命。
“都督…要不要赌赌看,杀出去?”陆抗的副将问。
“三万人的包围,不可能的。”陆抗摇了摇头。
战场上除了鼻息,就只剩旌旗在冷风下无情地拍动。
十万人的目光都击中在羊祜一人身上。羊祜如果下令杀了陆抗,外面吴军不再投鼠忌器,自然把羊祜全部歼灭,以慰陆都督在天之灵。
陆抗:(羊祜会不会是想以我为质,交换自己的安全退兵?)
羊祜:(射了陆抗,再被乱军所杀…哼!好个玉石俱焚。)
陆抗:(他能退兵去哪里里?司马昭会放过他吗?)
羊祜:(死棋…对我们两人,都是死棋。)
陆抗:(只有一条路走!他在等什么?)
羊祜:(谁赢了?羊某承担丢失襄阳的责任,慷慨就义,杀陆抗谢罪。却苦了士兵,苦了他们引颈期盼的家人…皇上顶多立块碑,襄阳却有几万人暗地里恨我…这是作为一个将领、一个领导者真正的目的吗?)
陆抗:(羊祜败中求胜,用兵至此,神鬼莫及。我陆抗已经取得襄阳,大功告成,战场上不敌,与羊祜同归于尽,也算是不愧父亲之名…)
羊祜:(战争、杀戮,输的是天下百姓。如今胜负已分,还要徒添数万条人命吗?羊某一生奔波,不就是要避免今日?)
陆抗:(大丈夫谁能不死?棋逢对手,同赴黄泉,也是人生大快!)
“都督,还等什么?!”张球大叫。
“我等皆愿随羊都督死节!请下令!”魏军个个视死如归。
被围在垓心的吴军只能无助地看著羊祜。再大的名誉,在死前的一刻也不重要了。
羊祜:(爱你们的家人,又是怎么想的?)
陆抗冷笑著,闭上了双眼。
“都督,杀不杀?”蒋班吼著。
夕阳西下,末日。
羊祜举起了令剑。
末日。

三个月前
《七月二十五日 石头城建业》
“这是紧急军情!让我见陛下!”这人急得快哭了出来。
“孟中书请留步。天子正在打猎,有事让某转告即可。”
这是宠臣张布,几年来作威作福,又怕别人在孙休面前打他的小报告。
“紧急军情,须直接秉告天子,与左将军无关,怕什么!”
张布挨了一计闷棍,只得让孟宗入了御林。
孟宗一番东奔西走,终于找到了孙休,挽弓将射,箭在弦上。
“十二万魏军,旦夕就要过濡须、下长江,天子将以猎术退敌吗?!”孟宗颤抖著嗓子大叫。
(魏军要渡江?这可不得了。)
孙休慌忙收弓,回头一看,是个他不怎么喜欢的人。
孟中书形象好,办事认真有效率,但他曾经是孙綝手下的红人…
孙休的少年时期,可说完全在孙权太子党争的阴影下度过。大哥孙登、二哥孙虑、三哥孙和、四哥孙霸、五哥孙奋、七弟孙亮,孙登、孙虑病死、孙霸被赐死、孙奋被废、孙和、孙亮被废害死…七个人里面,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这场陆、朱、张,顾四大望族与皇亲之间的斗争历时八年,朝中栋梁被杀头、被逼死,紧接孙峻、孙綝堂兄弟又把朝政搅得天翻地覆,昔日值得信赖的忠臣一一凋零、远走,后继无人。
如今的孙休,身边就只剩下几个会稽时期的旧部…真的称得上忠心耿耿。
那就是濮阳兴和张布。
与其说孙休不能用贤,倒不如说孙休不敢相信别人。
旧日政敌的余党,会不会对他不利?
“朕知道了…”
“那,陛下有何指示?”
“朕要与众人商量。”
“只怕又是濮阳兴、张布?此二人误国太甚!”
“二人忠心为国,中书何出此言?!”孙休相当生气,二十几年的风风雨雨,又要互相打小报告了吗?
“陛下只知濮阳兴、张布忠心,却不知陆敬风一片赤胆吗!!”
不知何时,老臣陆凯也出现在眼前。
“作臣子的忠诚固然重要,却也要有能力才行!臣不才,却愿以全家性命担保一人,拒魏军,保江东!”
陆凯“砰”地一声下跪,一遍遍地磕头,皮破出血。孟宗见状也跟著下拜,泪垂于地。紧接著楼玄、张俨二人也赶到,四人一字排开,跪倒在孙休面前。
“此乃危急存亡之秋,陛下请信我们一次!”
(唉…)
(五年以来孙休一心向学,夙夜匪懈,力图振作,本以为朝中人心回归,想不到在众人眼里却是这等不济…真是可耻!)
(孙休呀,你该怎么办?)
“卿家们请起,且说这人是谁?朕想尽快见他!”

《八月八日 阜陵船坞》 “巨先,这么大的战舰,朕从来没见过。”
巨先姓张,名悌,就是陆凯举全家姓命,与众臣担保的人。张悌今年二十八岁,比孙休还小一年。张悌年纪虽轻,却极有见识谋略,说话理路明晰,预测天下之事,无有不中。
孙休把张悌从屯骑校尉一口气擢升到右将军。
“陛下,这是臣依先帝时代艨艟所改造的巨型战舰。长三十丈、宽十丈,每舰可载两千人。舰身两旁开有插桨之孔,舰尾较舰头高起,装有可收放的木桥,供军士上下。舰周围建有四尺矮墙,可提供掩蔽;距船舷五尺处搭盖有船棚,棚上四周亦建有墙;船尾搭一高于船棚的高台,台周围也建矮墙;所有墙上皆开有弩窗矛孔,以利攻击。舰尾高台上有士兵负责观察水面情形,舰舷边及棚上皆有战士排列。巨舰前后左右竖满牙旗战鼓,以气势取胜;舰身再覆上毡革,也不怕火攻。
“国库几乎耗用一空,最好值得啊。”
“若依臣所料,三月之内,这些战舰必能派上用场。”
“嗯。”孙休边说边走近,细细抚摸著船身。
(造出如此坚固的巨舰…国内竟有如此能人!)
孙休喜上心头,想起父亲的辉煌时代,抬头一看,巨舰竟是高耸入天。
“好极了!像这样总共要改造几艘?”
“六六三十六艘,五万军士监造,平均一天一艘!”
“好!需要什么尽管说!”

《九月十四日 濡须北十里 石苞中军大帐》 “石都督,我军前锋预计明日抵达濡须。至今仍然没有吴军渡江消息,只有庐江丁奉继续往寿春进兵,总数约有六万。”
“哼!丁奉真是老胡涂了。”美男子石苞皱了皱眉,轻蔑地朝天空瞟了一眼。
“都督,丁奉与末将是旧识,此人最擅长示弱,都督还是小心为上。”降将全怿进言。
“全将军久居吴中,可知吴国虚实?”石苞问道。
“六年前孙綝专政,军纪废驰却连年用兵,江北号称十万精兵、江南号称二十万,实则六万、十万余而已。六年来,虽吴主孙休好学振作,却重用旧部濮阳兴、张布两人。此二人能力平庸,甚少作为,吴国朝野十分失望。所以小将认为,今日吴军实际兵力又远少于六年前;加以吴军抽调十万荆州军去袭襄阳,扣除丁奉江北据点六万,江南兵力必不足七万。”全怿分析著。
六年前(257年)文钦、全端、全怿、全禕等奉孙綝之命,领三万兵支持寿春诸葛诞,后来文钦为诸葛诞所杀,诸葛诞兵败身死,全端、全怿、全禕都投降了魏军。
“嗯…五十年前孙权在巢湖南岸建造濡须坞,就是怕北军顺水路下长江,直捣建业。五十年后,孙休却完全不防守此战略要地,却派个丁奉去攻陈骞将军五万大军镇守、固若金汤的寿春…?如此无能…”
“都督,请恕末将顶撞。末将认为吴军此举实在是高明。”
说这话的是张特。十年前,张特用巧计,成功地以三千兵力在合肥新城挡住诸葛恪十万大军。
“喔?说来听听。”石苞被当众指责,心里不太痛快。
“末将以为吴军近年来军纪废弛,自知濡须不可守,于是假意放弃,欲引诱我军下长江,深入吴境,再以原本要袭寿春的丁奉回头来断我后路。”
“嗯。丁奉知我寿春城坚粮足,必料陈骞守城不出。我们却与陈骞将军奇袭丁奉,两面夹杀,先破丁奉,吴人胆寒。如全将军所说,江南兵力不足七万,我军战船斗舰十二万紧急星夜渡江,强行登陆阜陵,何愁建业不定?”
“石都督真是妙计!”张特忙著赞同。
分明是自己的建议,却要把功劳加在长官身上。这就是官场。
黑暗的魏晋时代。

《九月十九日 阜陵 孙休中军大帐》 “秉陛下:离最后期限还有九日,却还差十一艘斗舰。请陛下再派人手。”
“巨先会不会嫌急了点…”
孙休第一次领兵出征,竟要面对如此大敌,还得信任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心里不免七上八下。
“臣早先为陛下分析过:石苞若屯于濡须,不来长江北岸,必是要与寿春守军夹击丁奉将军。南岸我军要尽快准备渡河奇袭,让石苞不得不来江北对峙;如此一来,既可以大幅延缓石苞南进,又能解丁奉将军之围;日后以水战与石苞一决胜负,我军虽少,水上作战,赢面反而大。”
“是是…就照张将军所说去做吧。这是朕的令剑,全军六万四千,要拨多少人都凭张将军调度!”
“臣万死,不能谢陛下推心之恩!”

《十月初四 濡须口 石苞中军大帐》 “石都督,无数吴军大船出现在长江南岸,似乎要准备渡江了!”
“喔?怪不得丁奉在石亭按兵不动,原来是要会合啊。现在来濡须,不嫌慢了一步…哈。丁奉就交给陈将军,只要守住寿春就好,我亲自去江上会会吴兵!”石苞傲慢地笑著,看了看左右。
“末将以为吴人虽久未争战,水军仍是相当厉害。何苦就敌之长?”张特劝道。
“照你说来,这几年我在扬州训练水军,建造战船是白费力气罗?”
“末将不是这个意思…”张特连忙退下。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先破丁奉,再取长江。”美男子石苞下了结论。
“都督英明!”众人点头称是。
明明是别人的意见,从长得帅的人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是不太一样。

近二十万大军,上千艘斗舰,隔著宽达五里的大江对峙。
原本石苞魏军在九月下旬就可以渡过长江,直捣建业;却因为丁奉从庐江出兵,孙休又快速地在南岸集结,让石苞在江北多白白待了一个月…


《十月十五日 濡须口 石苞中军大帐》 “报告石都督,丁奉有动静了!陈骞将军请我们出兵会合,前后夹击丁奉。”
“好!这等大事,就请郑太常、荀少府亲自走一趟吧。”
石苞看了看老臣郑冲、荀顗。荀顗战战竞竞,面有难色。
“也好。”郑冲笑了笑,向荀顗点了头。
(这两人都不会打仗,该不会是存心拖延…)张特心想。

《寿春城》 “去石亭?”陈骞从席上一跃而起。
“而且到现在还没出发…”周浚补充。
很显然,石苞想要独吞功劳。
“难怪丁奉这老家伙要抢著攻城…可恶!”
(可恶的是石苞!怎么不团结点呢?)众目睽睽下,陈骞当然不能发作。
“下官倒有一计…”足智多谋的裴秀站了出来。

《丁奉队 十月二十日 霍丘 辰时》冬雨不停地下著,渗进士兵的铠甲里。凉快过了头,反让人四肢冰冷、头皮发麻。
“大将军,魏军从寿春城出来列阵,就在前面十里。”
“哈!让我看看。”
丁奉登上仅几百尺的霍丘,往东一望,薄雾之中,隐约见到魏军兵马并不绸密,只有两万左右。
(好极了。陈骞不守城,只带这一点兵出来送死?)
“寿春城中尚有五万兵力,只带两万,恐怕有诈”。诸葛诞之子,诸葛靓小声说著。
“年轻人怎么可以怕东怕西!我们兵分三路,在空旷处围攻陈骞,不给陈骞败走、引诱我军的机会,我们在伏兵出来之前就能破敌!到那时再回头,一口气解决伏兵!”
“是!”
“立大功就在今日!”丁奉在马上大呼。
“好啊﹏﹏!”
五万五千吴军,欢声雷动。

日头渐渐高升,雾也散了些。
或者应该说,是被愈下愈大的冬雨打散的。
“陈将军,丁奉兵分三路,布成一个大鹤翼包围阵势,向我们逼进!”
陈骞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吴兵围了北、西、南三面,水泄不通。
“众军用长兵器、大盾,只要死守阵地!过了今日,无论生死,家属皆有重赏!”陈骞大吼。
“好﹏﹏﹏”
只有周浚单薄地应著,其它人早被接近冰点的大雨冻得直打哆嗦。
(连不怕的人都要发抖了。裴秀这条计不错,但是战场不比纸上谈兵啊…)陈骞有点后悔。

尸体无情地被兵士践踏,被冬雨淹没在水窪、泥淖当中。
“杀呀﹏﹏﹏!”
魏、吴两军巳时开战,杀得天昏地暗。
丁封一万五千正迎陈骞正面,却让钟离斐两万走北侧,丁奉两万取南侧。猛攻了两个时辰,陈骞军逐渐不支,死伤过半!
“好!我们快去断陈骞后路!”
丁奉坐镇右军,却让丁封领中军,意图是要抄路到陈骞后方,阻断魏军回城之路,完全包围歼敌。
“等等,大将军…你看!”诸葛靓在十丈外大叫。
这边丁奉三军正与陈骞战得火热,方才的来路,西南霍丘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大量魏军!
(伏兵来了!好快啊?)
愁云惨雾、烟雨迷蒙之中,文鸯一万五千骁骑,自霍丘上如怒涛般狂泄而下,排山倒海,尖如利锥,刺向丁奉右翼!
为首大将威风八面,正是文鸯!
丁奉见文鸯军势甚急,万一被突入侧翼可就不妙,慌忙令诸葛靓后军作前部,全军两万转向!
丁奉、文鸯两军交锋!文鸯骑兵气势如虹,丁奉沙场老将,双双带头死战,霎时间两军阵形交错,搏命火拼!
文鸯冲锋数次,正迎吴将诸葛靓。杀父仇人之子,如何能放过?
诸葛靓自知不是文鸯对手,与身边军士掉头就跑!丁奉两万大军没了先锋,中军主阵与文鸯逐渐接近…!
“丁奉老贼,与我决一死战!”文鸯在乱军中见到丁奉,拍马舞鞭上前!
丁奉自幼勇猛绝伦,战场上总抢第一,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文鸯小儿,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两将交马,丁奉长戟迎战文鸯钢鞭,一个千斤劈刺,左冲右突;一个柔尽则刚,收放如风;二将斗了有百余合,不分胜负!
丁奉老当益壮,愈战愈勇,文鸯这边逐渐支持不住!
(老贼长戟仅有丈余,我钢鞭却长两丈,近身战挥动不便,不如握住中段,以速取胜!)
文鸯鞭势一转,收半截入手,出鞭速度快了一倍;丁奉毕竟年老,看不清楚如此迅速的鞭势,索性以攻代守,直取文鸯!文鸯惊见丁奉长戟戳来,料想闪避不及,只好左手将剩下的半截钢鞭奋力抽向丁奉;丁奉一心求胜,毫无防备,竟让文鸯一鞭打中面门,大叫一声,摔在马下,昏厥于地!文鸯正要下马取丁奉首级,却让乱军冲开,丁奉被吴军救了去。
“丁奉已被吾斩了!众军奋力杀敌!”文鸯大叫。
主帅战胜吴国第一猛将,魏军士气大振,随著文鸯中央突破,所向披靡!相对地丁奉吴军缺了指挥,军心慌乱,四散奔逃!被文鸯骑兵大杀一阵,血流成河。
“快随我前进,再破吴军!”文鸯击垮丁奉,又遥遥望见数里外寿春城尘头大起,急呼弟弟文虎一起收拾军队,直挺挺向城南进发!
这时丁封、钟离斐前后夹攻,在两倍优势兵力下,已经彻底击溃陈骞,魏军夺路逃回寿春,吴军在西、南二面攻打。

“唉呀﹏﹏﹏!”丁封副将刘俊中鞭落马,口吐鲜血。
“吴狗!让你们看看文鸯的手段!”
丁封哪里里是文鸯对手,才几下子,万余人就被冲得人仰马翻!
“批红袍的是丁封!”魏军中有人叫道。
“快追!割不了丁奉,割得丁封首级也赏百金!”

《申时 寿春城西 钟离斐队》 “钟离将军,紧急军情!”虞翻的第四子、虞汜三步并两步冲了进帐来。
“是丁将军的消息…”虞汜脸色不太对。
“不妨在某耳边说。”钟离斐慌忙压低了声。

“嗯…我知道了。虞将军有何高见?”
虞汜再走上前。

吴军照常攻城,寿春上下箭如飞蝗,鼓角大奏。

天空仍然飘著细丝,夜却深了。微风冷冷袭来,吹不动西南城角,陈骞身旁的旌旗。
陈骞轻跺著脚。
(败而不乱,息而有备…佩服。)
厚重的云幕下,寿春城上依稀可见吴营中灯火通明,沉稳的鼓声规律地传来。
打鼓的兵士聚精会神,彷佛感受到天地的脉动。

(没有齁声,今夜特别能专心啊。)

(只是寂寞了点。)

天渐渐亮了。
钟离斐回头,炊烟袅袅的营地,已经去得远了。
(赚得半日,应该来得及吧…)
(嗯?)
钟离斐右手一举,衔枚裹蹄的近万名兵马悄悄停了脚步。
(泥上蹄印是新的…)
“速请虞汜、陶璜将军速来中军商议。”

文鸯三千精兵死追著丁封不放,不知不觉走入山道,接近石亭吴军大寨。
“众军奋力进攻,一举破了贼巢!”文鸯大吼著。
“兄长,石亭有天险,我军奔波劳累,伤兵累累,不如先回寿春,再与石都督联手破吴军也不迟。”文虎没有兄长勇猛,却也谨慎些。
“弟弟有所不知。石都督若知道丁奉兵败,必然自行过江取建业,立大功了,哪里里会回头来管我们?虽然昨日丁奉老贼大败,我军也所失惨重。不趁势追杀,只怕等老贼伤养好了,又成大患。”
“兄长说的是。就怕吴军还有残余兵力在外…”
“陈骞将军会对付吧?”
(会吧?)

绵绵冬雨愁煞人。
“可恨!可恨!”陈骞在帐里大声叫骂,周浚、程武、陈俊都低著头。
探哨的一直到下午才来报告:吴军早就走光光了。
“你们还站著做什么!快去准备!选足精壮人马,赶去石亭!”
“城中伤兵甚多,军无战心,要准备个几日…”程武咽下一口吐沫。
“那就快去准备!”
“可能来不及了,不如等文将军…回来,再作打算!”周浚跪在地上。
“…唉。”
陈骞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地。

这边文鸯赶上丁封,再杀一阵。丁封手下作鸟兽散,路上无数尸体散落,只有不到一千人侥幸逃过,退回石亭。
“兄长,石亭吴寨就在眼前了。”
“嗯…好像没什么防备啊?丁奉老贼兄弟吓破胆了!哈哈哈!”
“我们一口气攻进去吧!”文鸯在马上大呼。
众人正要进攻,忽然听见后面喊声大作!
“后方有吴兵杀到!打的是钟离斐旗号!”
“什么?陈骞在做什么?怎么让他回来了?”文鸯皱起眉头。
“兄长,前后受敌,大大不利。我们杀回寿春去吧!”
“也好,斩了钟离斐还是大功!众军士和我去取吴狗首级!”
文鸯并没把钟离斐放在心上。
“好!!﹏﹏﹏”

滂沱大雨之下,文鸯领军翻身杀回,如怒涛袭岸,来势汹汹!
(好个文鸯,不愧是单骑退雄兵的人…)钟离斐抽了一口凉气。
“众军准备好了没?”钟离斐大喊。
“好!”
“将军,离文鸯还有一百丈!”
“鸣鼓!等我号令!妄动者斩!”
“八十丈!”
“大声点!”
“六十丈!”
“举兵器!”
“四十丈!”
“预备!”
“二十丈!”
“现在!上!”
“喔﹏﹏﹏﹏!”
无数吴军,转身逃跑!
“哈,吴狗胆寒矣!不要理会辎重,只要取主将脑袋!”文鸯在马上大叫。
“杀呀!!”
钟离斐在马上没命地奔跑,回头一看,文鸯只在后面十丈以内。殿后、挡路的兵士一个个惨遭钢鞭爆头,脑浆四溢。
(马儿跑快一点啊﹏﹏)
眼看文鸯就要追上钟离斐,突然一个过弯,金鼓齐鸣,吴军伏兵从南北两路杀来!
文鸯慌忙要后军跟上,却有吴军强弩射住魏军后队,把深入敌军的文鸯轻骑困在垓心!
好个文鸯,全然不惧,把钢鞭甩得虎虎生风,周遭三丈内无人敢进!
“箭阵!”虞汜大喊。
狭窄的山道上,文鸯鞭长,却莫及五千吴军弓弩手。
“文将军兄弟受孙綝逼迫而降魏,如今孙綝已死,何不再回归我朝,为父亲报仇?”钟离斐大喝。

《十月二十三日 乌江口 石苞大寨》 “石都督,西北探马火急来书,两日前,丁奉已经被文鸯杀得大败!”
“早说丁奉老胡涂…竟然输给乳臭未乾的小儿…?”石苞歪著嘴。
(如果换我是文鸯,搞不好能生擒丁奉吧?)
石苞又看了看众人,个个面有喜色。
“江北大败,江南吴人必定胆寒。我们趁势顺江南下吧!如果能一举攻进建业,将是千古留名的功业!”
“都督不可轻敌,几个月来吴人投入无数兵力,在长江沿岸建造斗舰…”南船北马,张特不太放心。
“那当然。我们训练了五年的十万水军,三百艘楼船全部投入战线,使大江断流!我军必胜!”石苞振臂大喊。
“呦﹏﹏!”诸将一齐喝采。

《十月二十六日 阜陵 孙休中军大寨》(六六三十六艘巨舰终于完成了…怎样抵御魏军呢?)
孙休坐在中帐。他已经一连三个月寝食难安。
“启,启秉陛下…江北有军情,昨夜才渡江送来的…”濮阳兴进帐,却吞吞吐吐的。
(大概是坏消息…)
“怎么?”跟了他十几年的忠心老部下,脸色是不会骗他的。
“丁奉将军…被寿春魏军击退…”
“啊﹏﹏﹏!”孙休感到一阵晕眩,退后两步,跌坐在地。濮阳兴、张布连忙扶起孙休。
(天亡我也…军无战心,如何抵敌?)
孙休想到,吴国命运可能就要葬送在自己手上,不觉悲从中来。
濮阳兴与张布默默无语。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何不找右将军张悌?”一夕失宠,张布心里不是滋味。
“陛下莫忧!”突然帐外冲进来一名老臣,原来是陆逊的族子,陆凯。
“敬风可知丁奉兵败?”
“臣知道。臣以为石苞必定即日顺江南下,正是我军破敌绝佳良机!”
“兵将听到江北兵败,皆无战心,如何抗敌?”
“臣斗胆,请陛下亲自指挥,老臣以性命保护陛下!”陆凯说得慷慨激昂,张布、濮阳兴却看著地上。
“也好!拼一次吧?”孙休眼神里又出现了些许光芒。
“陛下若能亲征,不仅十万魏军皆要做了东海水鬼…”
突然又是一记宏亮的声音。
“就是寿春,也将划在我吴国领下!”
究竟此人献出什么计来,孙休与石苞的江上大决战结果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十月二十一日 石亭 北十里》伏兵齐出,数千只箭头,全部指向马上的文鸯。

“何况杀父仇人,诸葛诞之子诸葛靓也在吴国,要我等怎么相处?”文鸯问道。
“文将军不见甘宁、凌统之事乎?”虞汜回答。
“文将军勇冠三军,某必奏请圣上,保文将军身兼要职,官位显赫!”钟离斐说。
“嗯…”文鸯看了弟弟一眼,想起了父亲的下场。
(乱世…只顾得了自己。)
(愚忠的是蠢蛋。)
《十月二十五日 寿春城》 “什么?文鸯降了钟离斐?这反覆小人!”陈骞在帐中大骂。
“乱世嘛,大多数人不过选择保命之道…就像我们,不都跟了司马大将军。”
周浚轻声,有点暗示性地说。
(眼前的小聪明,与一生的大聪明吗?)陈骞怅然若失。
“唉…在位的人若能多一点树德立恩,少一点权谋诡诈…”
周浚咳嗽了两声。
“为了大将军,一定要去讨伐!”陈骞大喊。
“对!讨平逆贼小人文鸯!”
程武、陈俊会意,也跟著周浚一起喊。帐外听得一清二楚。
《十一月三日 阜陵船坞 巳时》太阳出来了,却丝毫没有暖意。
刺骨的寒风吹动江水,把无数细小的水滴刮到孙休脸上。
孙休反手,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三十六艘巨舰,以六艘为一单位,已经全数下水,两列排开,绵延三里。
放眼望去,江北魏军的船队,却已经从西到东,一字儿排到了天边。
“这样会不会冒险了点?”孙休问了旁边的鲁肃之子,鲁淑。
“陛下宽心,我们船大,加之以前后十二条铁锁固定、横桥连贯,又有皮革防火,一定能冲散魏船。”
那日陆凯劝孙休亲征,又得到鲁淑献计,以六艘大船为一单位,以铁锁固定成为宽三、纵二的阵式,制定破敌方略。
“奈何魏军船舰如此之多…”
“敌人骄傲,正好请君入瓮!只要我们阵脚不乱,再多的敌人也只是瓮中之鳖!”
“嗯…那就传令给张悌、孙异、步阐将军,击鼓出征吧!”孙休点了头。
“好!”
《江北 乌江船坞》吴国出兵的号角,响彻云霄,在大江上回荡著。
“喝!吴狗倒是吠得很大声。”石苞冷笑著。
“我们三百楼船出发!号角要吹得比他们还响一倍!”
《江上 魏第一舰队 中军后卫 石苞 五万人》 “都督,吴军总共也只有三十六艘斗舰,数量上是我们十分之一,只是体积比较大…”风浪颇大,荀彧之子,荀顗有点站不稳,面有菜色。
“我看看。”
石苞爬上指挥船船顶。
“嗯…太远了,看不清楚。没多大吧?”
“是,是。下官有点晕,想去船下休息。”
“没问题,少府睡一觉吧!等您一觉醒来,我们已经攻到南岸了!”
荀顗堆满苦笑,退下了。
“才三十六艘船,为什么分得那么开?才厚两层而已…”一旁的老臣郑冲有些不解。
“哈哈,有计了!”石苞得意地笑著,似乎很佩服自己。
《吴 第一舰队 中军右翼 孙休 两万人》魏国庞大的船队已经整编好队型,三百艘楼船层层相叠,成鱼鳞阵式,少说也有二、三十层!
“果然如卿所料,魏船全部聚集在中间,要一口气冲破我们中军…”
“臣先锋沈莹,率领丹阳精兵一万在前,力保陛下无忧!”
丹阳太守沈莹,身长八尺五寸,勇冠三军。就是这样的人选,才镇得住民风骠悍的丹阳,当年大伯发迹之地啊。
(丹阳兵习惯山战,水战也行吗?)孙休不敢说出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频摧,敌人行动了!
“举旗,按计画行动!”
“沈将军,朕的性命都在你手上了啊!”孙休握著沈莹一双大手。
“臣沥胆披肝,马革裹尸以报陛下!”
《吴 第二舰队 中军左翼 张悌 一万五千人》 “右将军,中军旗号打出来了!”
“好!弓弩手就定位!我们出发!”
“呦﹏﹏﹏!”张悌爬上指挥塔,登高一呼,水军士气高涨!
《石苞队》两国、数百艘船逐渐接近。
“都督,第二舰队前锋张颖、第三监队张特将军列阵就位!”
“好!哈哈!”
石苞意气风发,凭阑乘风,远望江南。
烈日当空,洒满了一江珍珠。
三百艘击垮三十艘,灭亡吴国想不到这么容易?
“不过他们的船,好像真的大了点…”
《午时 魏第二舰队 前锋 张颖 三万人》《前锋相距︰三里》 “真他妈的大!”张颖在甲板上抱怨。
吴国舰队乘风破浪,艳阳下如长城一般稳稳驶来!
“我们的人要像攻城一样才爬得上去啊!怎么和他们打?”
张颖握令剑的右手有点颤抖。
“弓箭手预备!通知全军船队,放慢速度!等我号令,全力放箭!”
《孙休队》《前锋相距︰二里》铁锁牢牢地扣著巨舰,六艘为一组,稳如平地。
“陛下,魏军放慢了速度,正是意料之中!”
“好!传令诸船,左右两翼开始包夹,弩阵预备,自由放箭!”孙休大喊。
双方战鼓互相干扰著,三十六艘斗舰、一十八排并进,水花溅得半天高。
“张将军,吴舰加速驶来,进入射程!”
“预备!———”
数万名弓弩手挽弓搭箭!
“瞄准!———”
“放!”
数万只箭划过江面!
“沈将军!箭来了!”
“举盾!”
吴军斗舰上除了矮墙,还配有挡箭大盾!
“唉呀﹏﹏﹏”
即使如此,还是有数百人当场中箭。
“反击!射!”
数万只箭飞向北方!
吴军居高临下,把当先的魏船射得东倒西歪!
双方开始了惨烈的对射,从午时射到未时,披箭落水者数以万计!
魏军为了中央突破,全力往吴军中军射,沈莹第一列舰的甲板上,密密麻麻插满了箭只。
后方鼓声大作,响声震天!
“是全力突击信号!使劲划!冲进敌阵!”沈莹举刀大呼。
丹阳兵个个熊腰虎臂,一声令下,划桨操橹,先锋巨舰行进如飞,直直冲向魏军蚂蚁雄兵一般的楼船!
《吴左翼 孙异 一万五千人》 “前锋冲了,我们跟进!”孙异大呼。
《吴右翼 步阐 一万四千人》 “时候到了,让我们冲破魏军!”
吴军斗舰长城,三方面靠拢,撞向魏军楼船!
“抓牢了!”
“破!”
轰隆一声,魏军当先一船活活挤爆!
吴军斗舰一是造得极其雄伟高大,二是中间有铁锁相连,四平八稳,三是前身特别加厚,适合高速冲击,把魏国楼船撞得支离破碎,兵将落水溺毙!
侥幸钻到两艘斗监之间的魏军楼船,全被吴舰间铁锁阻隔,两侧吴军矢如雨下,魏军无处可躲,尽皆惨死船上!
两军弩阵仍不放松,不停地给对方送箭!
“射死他们,一个也跑不掉!”沈莹杀得兴起!
丹阳兵箭不虚发,一个个魏兵应弦落水,再让巨舰下层的长戈手活活戳死江上。两军交锋处的江水,已经被鲜血染得泛红!
“石都督,张颖将军前队被三面围攻冲杀,阵形大乱,死伤惨重!”
“可恶,想不到他们斗舰这么耐操啊?我们用火攻!”
“这…只怕烧到自己人…”
“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有三十六艘船,烧沉一艘算一艘!”
“好吧…!”
号角大吹,石苞阵上红旗举起!
浓烟蔽日,风长火势!
魏军开始朝吴船射火箭。张悌造巨舰时,舰身覆盖皮革,耐火性佳,但也撑不住万发火矢。
箭不长眼,没有保护的魏船,一烧就著,一艘接一艘沉入大江。
士兵身上著火,跳入水中,沦为波臣,一样成为冤魂。
吴国船舰半数起火,众人忙著抢救,打水。
“陛下!敌人用火攻!我们要争取时间,直取敌人主将!”
鲁淑大吼。连孙休主舰上也有多处烧著。
“好!全力冲锋,步阐队右转,孙异队左转,直取敌人中军,先锋沈莹自主行动!”
吴军得了全力突击命令,喊声传遍大江!
《魏第三舰队 中锋 张特 三万五千人》 “张特将军,敌人好像突破了前部,往这边过来了!”
“吴国斗舰坚不可摧,兼有天下闻名的丹阳兵在前锋…看样子要用点脑筋…”
“沈将军,敌人向两侧逃散啦!”
“哈哈!一定是怕了我们!直取石苞,不要停下来!”
魏军中坚,张特三万五千大军、六十艘船,从中间分成两半,让开一条大路,让吴国斗舰阵笔直地驶向石苞所在的后卫!
“喂喂,张特在干什么?”石苞气得跳脚。
长城,应该说大山,往这里靠近了。大山上立满了盾牌。不用说,盾牌后面的丹阳兵,过不了多久就要出现在自己的船上了。
“强弩,放!”
石苞特制的楼船强弩发威,数万箭只疾速飞向吴军斗舰,射穿了大帆,射穿了甲板,射穿了硬盾!
“放!”
“张特将军,我们已经绕过步阐船队了!”
“好!右满舵,目标孙休中军!放号炮,让西边全将军也转向!”
“传令下去,爬上孙休主船的军士一律重赏!”
“喔﹏!”
《孙休队》 “陛下,前锋已经冲进石苞船队!”
“太好了!”
(胜利就在眼前了…)
“陛下!东西两路魏舰杀至!”
“什么?快射他们!”
张特的三万人巧妙诈败,避开一心冲向石苞的吴国舰队,绕到后方,直直航向孙休主阵!
孙休急令弓箭手射敌,魏军纷纷落水,却丝毫没有减缓速度!
“随我登船杀敌!”张特立于舰头,第一个抛出绳索,魏军开始登船!
魏军的船队像老鼠一样撞向孙休主阵六舰,两万余魏军对战吴兵一万!
“陛下,情况紧急,请到船舱下面避一避!”
“不行,众军就是因为朕亲自指挥,才有现在的士气,朕一走,不就等于宣告败战?”
孙休夺过鼓槌,亲自击鼓!
“后面主船击鼓的就是孙休!快攻过去!”张特大声指挥!
魏军像蚂蚁一样上船,吴军死战,奋力抵抗!
“不要让石苞走了!”四路斗舰硬生生冲散石苞强弩阵,短兵相接!
丹阳兵以奔马之势跃下斗舰,劈砍挥刺,锐不可挡,一船跃过一船,吴军从四面八方登船,杀向石苞指挥船!
“都督!右翼溃散!敌人飞身下船,一路杀过来了,只在百丈以外!”
“妈呀,吴狗如此凶狠﹏﹏!让我亲自会会!”
石苞主舰上尽是私家精锐,早就磨刀霍霍,准备大开杀戒!
石苞指向丹阳兵中心一大将,正是沈莹!
“冲啊!”
石苞亲卫队倾巢而出!
“陛下!敌军攻到主船上了!”孟宗大呼。
“别担心!朕平时骑射也不是练假的!取我弓箭来!”
只见孙休捻弓搭箭,登时脱手,为首一魏将应弦落水,见者无不喝采!
“唰”一声,孙休从刀鞘中抽出先祖古绽刀,三十余年来从未使用,锋利如昔,在烈日下闪耀著七彩光晕!
“众军随朕杀敌!”孙休大吼一声,吴军士气到达顶峰,冲向魏军,双方激战!
孙休虽然想带头冲杀,无奈吴军士气无比高昂,全跑在皇上前面!
石苞亲卫队大战丹阳兵!
丹阳兵个个自幼与山贼搏斗,或者说他们原本就是山贼,近身肉搏两、三人一组,攻守自若,石苞手下散兵游勇怎是对手,不一会功夫就作鸟兽散!
“最俊的人是石苞!”突然有人大喊。
“在那里!”
“狗贼休走!”
丹阳兵如潮水一样拥来,石苞见情势不妙,拔腿狂奔,从一船跳到另一船!
“护驾!护驾!有重赏!”石苞嚷著。
魏军大乱,船将沉,敌将至,怎么会有时间理会落荒而逃的主帅?
“啊呀﹏﹏”
石苞一脚没踩稳,噗通一声,翻身落水!
“石苞呢?”
“可恶,刚刚还在这里的…”
“好个孙休,颇有先祖之风啊!”张特见了孙休周围士兵重重,护卫主君,不禁感叹。
(昔日的高贵乡公曹髦,身边又有谁呢?)
“斩孙休,封吴侯!”张特大喊。
汗水、江水、血水,都和在一块儿了。
魏军上船的愈来愈多,吴兵虽然奋勇接战,兵力也逐渐透支。
多少吴兵在孙休面前倒下,他们为主君牺牲,无怨无悔。
孙休身边剩不到一百人,陆凯、鲁淑、濮阳兴、张布等人也手持兵器,与孙休一同杀敌,鲜血溅满了诸人的战甲。
“敌人只朝著陛下来,主船情况危急,不如到临船指挥!”鲁淑高呼。
“好!”鲁淑带头,杀开一条血路!
“别走!”魏兵见到孙休逃走,纷纷追上前来!
“老夫断后,陛下先过!”
只见陆凯手持长戟,立于二船铁锁横桥之上!
当年平乱英雄陆敬风尚在!
“我们跟上去!”
张特领无数魏军杀上桥来!
魏军蜂涌上桥!
陆凯奋力扑刺,舍命护主。一个个魏军被他刺倒!
“杀了他!”
陆凯身披数枪,奋力戳倒数十名魏将。
“啊!﹏﹏”长戟贯体,陆凯的血溅在孙休脸上。
“敬风!”
“陛…下…请…好自…为…之…!”陆凯回头,简短地交待了遗言。
陆凯面露微笑,转身堕入万顷大江。
魏军杀了陆凯,大举越过横桥来,船上吴军接著厮杀!
突然一声炮响,后方一彪军驶到,船上军士齐声呐喊,威风凛凛,杀气森森!
(又有魏军?我孙休竟要死于此处!)
“张悌救兵到!”吴军一阵欢呼!
孙休松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眼望手中古锭刀,沾满了血渍。不知是敌人的血、同伴的血、还是自己的。
只听见张悌在船首高呼:“切断铁锁!沉船!”
转眼间吴军主船连接铁锁全部脱落,船身迅速下沉!
原来张悌造船时,早设计好机关,一旦船舰被夺,可以轻易启动机关,让船底大量进水。
“哇呀﹏﹏!快退回楼船上!”张特指挥已经爬上船的数千魏军逃命,慌忙间落水者不计其数。
张悌趁势与孙休的舰队两路冲杀,魏兵措手不及,死伤无数!
“抓稳啦﹏﹏”石苞被捞了上来。
“自报姓名!”一名吴卒走来,把矛尖抵在石苞俊美的脸上。
“某…姓史﹏名劳﹏”
“屎捞?”几名广州籍吴军一阵哄笑。
石苞一头雾水。
“这人…这人请让我们处理!”几个投降的魏军在一旁说。
“好,屎捞人就交给你们啦!”
几个魏军把“史劳”拉了上船。
“哼,亏你们机灵,回去我会赏你们的。”
几个魏军你看我,我看你。
“唉呦﹏﹏﹏!”
一记重拳打在石苞脸上,鼻血两条!
“平常你作威作福,勾引部下妻女!现在让我们收拾你!”
一阵拳打脚踢。
石苞那俊美的脸蛋,伴随他壮硕…而冰冷的身躯,与数万具无名将士的遗体,默默漂向东海。
魏军十一万五千,最后逃到北岸的,只有三千人。
《乌江口 孙休大寨 十一月五日》百缕轻烟,冉冉飘入长江。
朝阳东升,照在孙休脸上,也照在台下五万人脸上。
孙休亲自致祭,为这次大战的死难者哀悼。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孙休唱毕,右手一斜;一斛温酒,晶莹剔透地洒入长江。
(陆敬风,这杯敬你。朕好自为之,当个好皇帝。)
没有人注意到孙休流下的眼泪,因为众人的眼框也是湿的。
“大军往寿春开拔!”孙休大呼。
“喔﹏!”
五万人仰天大吼,是喜悦,也是悲恸。
孙休与张悌、沈莹从乌江拨来四万五千大军,即日开向寿春。
陈骞好不容易整编完毕,正在往石亭的路上,听到石苞兵败,吴军压境,吓得饭也吃不下,星夜赶回寿春。
寿春城中仅有万余兵马,听到石苞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吓得魂不附体。吴军三面攻城,陈骞等守城不住,只好连夜弃城,从北门逃出,与张特败军会合于徐州。
扬州大战落幕,魏军投入十六万,吴军投入十二万;魏军丢失寿春,几乎全军覆没;吴军最后尚有兵士五万,伤兵、降兵六万。双方共战死近十八万兵力,罕有的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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