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5000人的听证会讨论纽约世贸中心重建

snailman

5000人构建美式大讲坛

7月20日，星期六，天气晴朗。围绕曼哈顿下城重建课题的第二次公众听证会，在哈德逊河畔的贾维茨会展中心举行。会前几天通过网上报名，人数达到五千。我们早晨八点就赶到，离开会还有一个小时，门厅里等候报到换带名牌的人群已经大排长龙。本次听证会标题，是“倾听市民的声音”，对日前由曼哈顿下城发展公司和原世界贸易中心业主纽（约）新（泽西）港务局提出的六种重建方案提意见。

五千人与会，数百名义工服务，从维持秩序、引导、翻译到准备并分发早午两餐，从筹备工作到现场组织，幕前幕后惊动的也许不下万人。许多义工清晨六点到达现场，会议一直进行到下午四点半，坚持了整整一天。会议始开后还有临时到场报到的人，但要等候有空位才能入场。当我们排完将近一小时的队进入场内，工作人员仍在摆放临时加座。

五千人，怎么组织？为方便与会者查找，会场分为红黄蓝白四大区，放上五百张圆桌，每桌十人。五千人的圆桌会议，实际上在五百个十人小组中同时进行。舞台在中央，上面只有供组织和发言者的讲台，这里无论官员还是民众一视同仁都坐台下。每组的召集人就是志愿工作者，他们组织讨论协调，不发表意见，立场中立。这五百名志愿服务人员来自于全美五十个州和六个国家 ，各行各业都有，在会议举行的前一天都经过三个小时的密集培训。我们按报名先后随机分配，找到座位，蓝区，第296桌。组长玛西亚是位中年女士，自费从华盛顿州的温哥华市赶来当义工。据她介绍，年轻时曾在纽约大学获得教育学硕士，对纽约有独特感情。此行，她还带来一个纪录片摄制小组，如果大家没意见，将全程摄录本桌的讨论作为实录素材。

方案遭遇一致抨击

组内除何塞一人外，其他人虽在曼哈顿工作生活和学习，但幸运的是没有失去亲人或友人的经历，讨论中大家精神上比较轻松。组员们的自我介绍，让组长玛西亚很感惊奇，居然有四位职业建筑师，一位在纽约大学学习城市设计的研究生，还有一位高中生打算毕业后学习建筑。对此，她预计我们这个组的意见，也许与整个会场的多数见解不同，关心的议题有差异。结果却出乎她的意料。

曼哈顿下城发展公司提出的六个所谓设想方案，依我们职业建筑师来看，不过是一个方案的六种变形而已，缺乏想象力，设计水平低劣。或许他们认为多数爱发言的不是专业人员，会被他们印制的整洁漂亮的图纸震慑。讨论会进行到午后开始进入高潮，让与会者对已有方案以投票和提补充建议的方式进行评判。当统计结果在大屏幕上显示出来，引起全场震耳欲聋的掌声，与会者基本上对所有方案都投了否决票，即使是相对而言好点的方案，认为其差劲的票数也高达41%。在当场归类公布的建议中，首当其冲的是建议通过公开的设计竞赛征集最大胆有想象力的设计，拒绝平庸。让全场大笑的是一句话：“看起来不像纽约，像奥伯尼。”（这句话有点双关讽刺。奥伯尼是纽约州府，六十年代国际式的产物如今看来空洞而笨拙。曼哈顿下城建设委员会的组织运作，掺杂了太多的政府干预，难免让人怀疑这是政客们借这个项目为今年年底的选举而热身。）

公布每一项内容时，都引来组长玛西亚的一声惊呼，因为所有本组上交的意见和建议，都列于最具代表性的一类。除对平庸设计构想的尖锐批评和对设计质量提出高要求以外，大家普遍认为：要鼓励不同功能的融合，要兼顾生活和工作内容，建立多样化多元化的环境，大力增加文化设施，不要传统概念的纯商业用途的所谓CBD。不要仓促决定，要充分论证。这个结果超出了我们这些建筑师的预期，很受鼓舞。

民众表现可圈可点

最鲜明反映市民素质的，是他们对设计这一创造性劳动的理解。强调首先要建立通顺的城市道路格网，建立完善的、能纳入整体结构的交通系统，要注重人力资源的规划，等等。关心的是整体环境的质量和合理的产业布局，少有人对具体建筑形式指手划脚，普遍认同那是建筑师的事。（这样的见地和素质，在落后地区恐怕连专业人员也未必全数具备。）

与会者年龄、性别、民族、收入、居住区域和意见相对集中的议题，则通过人手一台的无绳表决器来输入。现场统计显示，在出席者中，有8.9%在事件中失去亲人，19.7%属于死里逃生，33.5%在附近工作，6.2%参加过救援工作，23.6%是下城居民，41.4%在下城上班，21.5%因灾难事件失去工作或收入。在发言时，为表明公正客观，大会采用了电脑书面和口头两种方法。要由组员而不是组长，通过电脑输入本组讨论意见，无论话是否顺耳，组长不得干预。

与我们同组的多米尼加移民何塞，是世贸中心塔楼顶层世界之窗餐厅的员工。事发之际，他正在上班路上，而上轮早班的77位同事则全部遇难。何塞出席听证会想表达这样的愿望：希望在未来的纪念碑上，能够看到所有遇难同事的名字。，希望下城重建尽快开展，自己能够有合适的新岗位。世界之窗餐厅原本名声很响，在灾难事件中又是重灾单位之一，因此不时有媒体前来采访何塞的故事。 已经过去了十个月，人们对于重建的热情依然不减，增加的也许是冷静和理智。在一天的讨论即将结束的时候，让全场出席者投票评论，对会议的组织是否满意，除4%表示不满意外，其余均是很满意、满意和比较满意。再投票表达对今天所提建议在未来实践中落实是否有信心，请注意，这是比较叫劲的一个问题，结果是：深具信心10%，具信心者23%，多少有点信心45%，没信心22%，没想法1%。主持人面对大屏幕上亮出来的数字，说看来70%以上是有信心的，招来全场嘘声。说不具信心和信心不足但抱着良好愿望的占三分之二，恐怕才是实情。

几千人闷在没有自然光的会场内，贡献了一整天的休息时间，实际上，他们并没指望自己的逆耳忠言会被采纳，只是他们愿意为城市建设积极奉献自己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