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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我的刀会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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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4-8-5 17:37:0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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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小傻
  
   村长张大山的媳妇凤芝在给他生第一个儿子的时候,难产死了。村子里谁都知道,整个东花村最疼老婆的人,就是张大山,所以张大山没日没夜的打自己的儿子,说他是个孽种,一出来就害死了自己的亲娘。张大山没日没夜的打,孩子就没日没夜的哭,哭声没日没夜的响遍着整个村子,听见的人都只能摇摇头,说这孩子命苦,生下来就是捱揍的相。
  
   孩子长到三岁,还不会说话,也不会认人,连自己的亲爹都不认得,大家才知道,这孩子被张大山给打傻了。
  
   孩子没有名字,张大山不给他起名字,说是姓张的祖祖辈辈几十代都还没出过这样的灾星,给他起名字,会了自家的风水。所以村子里的人,都暗暗的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张小傻。有的时候张大山喝了点酒,想起了别人给他儿子起的这名,就无名火起,回到家,操起扁担就往张小傻的身上没头没脑的打,直打到小傻晕过去,不再哭了才收的手。
  
  “这孩子,迟早要被他爹给打死的。”


二、唐方

   村里的桃花开得一年比一年漂亮,新年的时候,整个村子看上去是粉红粉红的一片,但是东花村的光棍却是附近几个村子中最多的,哪家的男人能娶着个媳妇,那会是全村轰动的事情,当年张大山娶凤芝的时候,就有老人说凤芝是近几十年来嫁进东花村最漂亮的女人,只可惜死得早。
  
  所以张大山还是每天的打着自己的儿子,一打就是二十年。
  
   东花村的女人少,每十个人里头,只有一个是女人,而且样子都长得特别的丑,除了那些实在熬不下去的老光棍外,没有人会去娶这些丑陋的女人。但天有异相,村子西口唐大员外的女儿却是长得水灵水灵的,俏俏的瓜子脸蛋,白生生的一扭就像会滴出水来的皮肤,叫那些光棍看了嘴馋得可以淌一地的口水。
  
   村里的神棍赵老半仙说,这女娃儿出生的那天晚上,他梦到了太阳忽然变成了方的,就知道东花村肯定要出贵人了,虽然生出来的是个女娃儿,但也已经够吉祥的了,于是唐大员外就特地请了赵老半仙来给自己的女儿批字,给取个名。
  
   赵老半仙摇了半天的乌龟壳,然后从里面倒出三个铜板来,掰了掰手指,大叫了起来,“哎呀,这娃儿,不得了,大吉之相呀。但她五行缺木,命也太圆滑,得有四方之菱以端其命,那天我刚好梦到了太阳成方,这娃儿是吉祥之人,老天都为她起名字了,得,就叫唐方吧。”
  

三、萧东楼
  
   这年春天,村子里来了个大人物,听说是京城里派来东花村治灾的大官。东花村的人一辈子没出过这山沟沟,不知道京城在哪个地方,都去找赵老半仙问,赵老半仙眯缝着眼睛,晃着脑袋咦喔了半天,才说,“你们见识忒浅,咋的连京城都没去过?京城就在那黄河边上,没看过李白大诗人写的诗么--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你说这李白早年不是在京城里当的官么,每天没事干了就爬墙上去看外面的景致,看到的都是黄河水,所以就写了这诗,你们还真得多读点书才是。”
  
   东花村每年春夏交替的时候,都会发大水,把村民们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粮食给冲走,顺带着也连累了山外的好几十条村子,这水若不治好,东花村的人就永远都只能困在这条山沟沟里。
  
   萧东楼来的时候,高头大马,身后跟着几十个抬着各种奇形怪状东西的人,威风极了。村子里的人一辈子都没见过京城里的大官,以前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长,更没见过马,都在惊叹狗咋能长这么大咧,能让人骑上去,抽它一鞭子还一溜烟的跑得贼快,于是都说京城里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说不定那里的南瓜能种得跟房子一样大。
  
   “啧啧,看这气派,咱们东花村以后就全仗这京城来的大官了。”
  

四、温肉
  
   赵老半仙说,这几年的星象有点奇怪,先是几年如一日出现的四星拱月,把周围的星都衬得黯淡无光,然后又是方日入梦,都说附近这几条村子这几年肯定会出贵人的,但就不知道到底是哪条村子。
  
   老温头家的女丫儿出生的晚上,赵老半仙突然看到这四星拱月的星象有了一点点的变化,靠近月亮的那颗星星一闪一闪,好象在眨眼睛一样,于是赵老半仙跑了大半个村子,去问是哪家生了孩子呀?最后嫁到东花村的老温头的表侄女茶花对赵老半仙说,是她表叔家今晚生孩子了,是一个女丫儿。
  
   这女丫儿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被包衣裹着,咕噜一下子就钻出来了,乍一看还真像是一团粘乎乎的肉。老温头一辈子没读过书,高兴得紧,说这女丫儿一出来就长得像团肉,以后家里肯定不愁没肉吃了,所以给这小女丫儿取了个名字叫温肉。
  
   剪开了包衣,温肉没哭,只看着她老妈和接生婆,一个劲儿的笑,接生婆说孩子生下来咋能不哭咧,于是拎着温肉,往她屁股上打了几巴掌,温肉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声后来听说都传到隔壁的东花村去了。
   

五、不该死的不会死
  
   张小傻二十岁了,还是不会说话,平时见了谁都是一副嘿儿嘿儿傻笑的样子,只有见到张大山的时候,是狠狠的盯着他,于是张大山就总会气急败坏的从炕上就拿起扁担来往张小傻身上使劲的打,往死里打,张小傻也不叫也不哭,就那样站着让张大山打,张大山打累了的时候,他就擦擦嘴上身上的血,掉头走出门去,见了人照样还是嘿儿嘿儿的笑。
  
   唐方也已经长大了,村子里的人都说这女娃儿当年一定是王母娘娘手下的一个小仙女,不小心在摘蟠桃的时候摔下了凡间投进了唐大员外家的胎,所以出落得这般的漂亮。只是这唐方什么都好,就是看不起人,见了别的男人盯着她,噘起嘴,一扭头就走,理也不理。但是奇怪的是,唐方从小就喜欢和张小傻玩,张小傻也会每天都到村尾去摘一朵牵牛花来,替唐方插在头发上。每次张大山见到了,都会一把把张小傻揪起来,使劲的打,唐方就在一旁哭,张小傻开始也哭,但到了后来,他不再哭了,每次张大山打他的时候,只要唐方在,他都会看着唐方,嘿儿嘿儿的笑着。
  
   这一天张大山两斤老黄酒下了肚,看着凤芝的画像,呆了半天,然后拿起了扁担,跑内屋里一扁担一扁担的往正在睡觉的张小傻身上打,一边打一边大声骂着。张小傻也不躲也不闪,就那样一边走着出房门外一边由着张大山打。
  
   张大山越打越来气,丢掉了扁担,从门背后扛起了锄头,照着张小傻的后脑门就要砸下去。
  
   “喀”,锄头断成了两截,张大山惊奇的看着手里的锄头把子,怎么会断掉的?
  
  门外走进一个人来,“这样打下去,他会死的。”
  
  是萧东楼。
  
   “操,我打自己的狗杂种,不用你管!”对京城里来的这个萧大官,张大山始终还是有点畏惧的,何况这几年东花村的水患的确是一年比一年轻,这个萧大官在东花村的地位,早就已经超过了他这村长。
  
   “是你儿子就该由着你来打死他么?这孩子不是你捡回来的,是你家凤芝给你留下来的唯一一个亲骨肉,你每天打他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凤芝在下面知道了会有多难过?”
  
   “这狗杂种是老子的,我就算打死了也碍不着别人事!你他妈的别仗着自己从京城里来的就连老子也管!老子今儿个就是要打死这孽种,你也管不着!”
  
   萧东楼笑了,转身走出门外,“我今天就是管定你这事儿了,小傻,跟我走。”
  
   “孽种!你他娘的今天敢跟这姓萧的出了这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张小傻嘿儿嘿儿的笑着,一径的走,走出了这门。
  
  月亮悬在村头,看着树梢,看着牵牛花,嘿儿嘿儿的笑着。
六、没有角的牛
  
   天一眨眼,又到了秋收的时节,整个村子一片的麦黄,各家的男人女人都背着箩筐,带上镰刀到地里去割麦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烂烂的泥巴,男人敞开衣服,露出黑黑的健硕的肌肉,在旁边打麦的女人们看了就互相大声的说笑:
 
   “哎哟,狗子他娘,你家的男人好粗的胳膊腕儿呀,难怪每天晚上都听你叫得那么欢,你家狗子长这么快,怕不成是让你家男人干得你开心,出的奶水多呀,哈哈哈哈。”
  
   “得,我嫁给狗子他爹时,我的奶子比你的还小,今儿个倒是比你大了,是二腿子他爹把你奶水给吃光光的吧。”
  
  “你的奶子比我大?我得瞧瞧……”
  
   两个女人就顺着势滚到了一块,伸出手扒开对方的衣服,阳光斜斜的射了下来,照在女人赤裸的乳房上,映得女人那红红的两点抖啊抖的。
  
   秋收过后就是这一带的村子几百年来都没变过的风俗——牛祭。
  
   牛祭那天,村子里的人都会聚一块,挑一条干不了活的老牛,拉到收割后的田里,把块红布悬在牛角尖上,牛的尾巴处挂一串长长的炮竹,点着后用棍子掀下牛角尖上的红布,牛就慌得在田里到处的跑。看的人爬树上的有,坐屋顶上的有,胆子大点的,就站田基上,敞着胸,大笑的着看烂地里惊慌乱跑的牛。等炮竹点完了牛趁机歇会儿不跑的时候,老猎手就拉起弓照着牛屁股上就是一箭,牛就嘶叫着,跑得更欢,就这样直等这牛跑得没劲儿了,几个胆子大的人才哄着上去往牛脖子上加一刀,用盆子盛上牛的血,每亩地都洒上一点,再把牛宰了,每户人家都分上三两斤肉。
  
   入了夜,地堂上就围了一村的人,耕地的人家,家里没啥值钱的东西,敞着门,就一家老小跑地堂上,把白天分得的肉烤来吃。地堂上的火一簇一簇,牛肉在烧得烫烫的青石板上“滋滋”的响,整个村子飘满了烤牛肉的香气。村里的小孩子最开心的就是过牛祭,白天热闹不说,到得晚上还可以吃上在石板上烤出来的牛肉。
  
   “牛啊牛,你是大笨牛,吃着烂草丫,干着劳力活,老了不中用,炮竹炸屁股。牛啊牛,你是大笨牛,吃着烂草丫,干着劳力活,老了不中用,宰了馋小孩。”
  
   萧东楼不喜欢过牛祭,因为他属牛,每年看着那些可怜的老牛撒着软软的蹄子在田里跑的时候,就特别的不舒服。就好象属猴的草根那年看到张大山在祠堂里和几个老地主在吃活生生的猴脑的时候,他恶心得吐了祠堂一地,张大山几个说草根吐了一地让他们吃脑子都没了味儿,把草根扎扎实实的揍了一顿,然后在村头那颗老松树上吊了大半天,好端端的一好小伙儿就这样落了残废。
  
   猴脑可以不吃,但牛祭不能不做,萧东楼也只得看着,而且必须每年都去看着,但牛肉他是死活都不要的,他不吃牛肉。
  
   今年的牛祭似乎比往年热闹,附近的几条村子都聚了凑一起过牛祭,今年挑的也不是往年那干不了活的老牛,而是一条精壮的牛牯,今年没了水灾,收成都倍儿好,这当然得归功于从京城里来治水的萧大官,所以萧东楼就被簇拥着傻不拉叽的端坐在刚搭好的高高的看牛台上。
  
   牛牯的力气大,而且好象知道拖它到地里的人是要宰它,一个劲儿的叫,死活不肯出牛栏,十二个精壮的汉子连拖带打带推的弄了大半个时辰,才把这牛牯给拖到田里。
  
   这头牛牯长得真够壮实,黑黝黝的皮在太阳底下闪亮闪亮,肉也结实,特别是头上的两只角,长得又长又尖。
  
   炮竹点响了,牛牯撒着有力的腿慌乱的跑着,这年的牛祭没人敢站田基上看牛跑了,都爬得高高的看。
  
   “哎呀,娘,我的棉花糖掉地上了,我去拣。”一个小女孩儿从树上跳了下来,拾起了那棉花糖,开心的对着树上的娘甜甜的笑,小女孩儿扎着两条长长的辫子,黑黑的头发油亮油亮,圆圆的脸上眨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笑起来可爱得让人看了都想狠狠的在她脸上捏上两把。
  
  “阿肉,快上来,那牛牯跑红了眼,会用角挑你的。”
  
   “娘,看牛牛跑不好玩儿,我肚子饿了,我先回家去做螺狮粉吃,娘你要不要吃?娘要吃的话,我做多一点儿。”
  
   “傻孩子,晚上还有牛肉吃呢,螺狮粉别做太多,今晚咱们和你爹一起烤牛肉吃,好不好?”
  
   “好呀好呀,今晚有烤牛肉吃咯,娘,我回家去了。”小女孩儿拍着手一蹦一跳的在田基上,“牛啊牛,你是大笨牛,吃着烂草丫,干着劳力活,老了不中用,炮竹炸屁股。牛啊牛,你是大笨牛,吃着烂草丫,干着劳力活,老了不中用,宰了馋小孩……牛啊牛,你是大笨牛,吃着……”
  
   “啊!哪家的小孩儿?快跑!”看牛的村民们忽然骚动起来,大声叫着。
  
   牛牯跑红了眼,鼻孔喷着“呼哧呼哧”的粗气,正冲小女孩儿跑去,小女孩儿吓呆了,竟站着动也不能动,看着已经离自己不到十尺远的牛牯,大大的眼睛里瞳孔收缩着。
  
   看牛的人都已经用手掩住了眼,不忍看这可爱的小女孩儿被愤怒的牛牯用长长的角挑起到半空中,再一边踏着一边继续拱从空中摔下来的尸体。
  
   “咔,咔”,两阵清脆的硬物被折断的声音响起,“敢情是这女娃儿的骨头被牛牯给挑断了。”没有一个人敢看这残酷的场景--东花村和葛子村为了争那三座长满了李子的山,已经互相打了四十多年的架了,看牛的人中就有打过争地架的人,他们都看过锄头在人脑袋上砸开白白的脑浆,看过人一边甩着断了一半被皮和筋连着的断手一边捂着肚子里不停流出来的肠子,看过人躺地上手里还挥舞着自己被砍断了的腿不让对村的人靠近的血腥残酷到极点的场面,却独独不敢看这小女孩儿被牛角挑起的那一下。
  
   睁开眼的时候,村民们却看到小女孩儿正坐在已经倒在地上的牛牯肚子上,手里拿着牛牯的两只角,一边耍弄着一边看着走在田垅上的两个背影--一个是萧东楼,另一个是张小傻。
  
   “阿肉!你真是吓死娘了!”阿肉的娘跑过来,抱起了她,“菩萨保佑,菩萨保佑,阿肉,这两只角,是菩萨折了给你的吗?”
  
   阿肉伏在娘的怀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侧过脸指着萧东楼和张小傻的背影,“娘,今晚我们吃牛肉的时候,分一点给他们吃,好么?”
  
  “傻孩子,萧大官不吃牛肉的。”
  
   张小傻嘿儿嘿儿的笑着,忽然回过头,看着田里的那只牛,磨了半天的牙,终于挤出来一句话:“牛,没有角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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