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橄榄情怀】爱的牵绊

爱的港湾

这是流传在他们家庭中的一个经典故事。主角是他和他的妈妈。
　　　　　　　　　　　　　　　　　
　　他是家里四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有一天晚上，妈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刚刚过世的爷爷牵来了一个可爱的男孩子，把他交到了他的妈妈手中：“阿六，我又给你带了个儿子来了。别人有那么多儿子，你只有一个，太少了。快牵紧他，他是你的，你将来要靠他一辈子的。”这个梦是他长大后妈妈经常讲给他听的，那时大姐、二姐都已经上小学了，大哥也已经有五、六岁。家里的经济特别困难，爸爸是经销员，经常在外跑，妈妈早就下定决心不想再要孩子了。但妈妈是文盲，也是个特别迷信的人，更重要的是爷爷在世那会，妈妈对他都是言听计从的，从来就没有违背过爷爷的意志。做了这个梦后，妈妈认为，那是爷爷的某种暗示，更不能够违抗。不久，妈妈就有了身孕并生下了一个小男孩，那个人就是他。妈妈常常喜欢边忙着手里的手工活边说起怀他的时候那段日子的艰难，那时政府修大桥，所有的人都必须义务去工地帮忙挑沙石，妈妈也无法例外，一直到怀他到6个月大，妈妈还不敢请假。“你的个子太小了，也许是那会挑东西压到     的。”说到这里妈妈就会摸着他瘦弱的身体怜惜地感叹着。
　　“妈妈，我不怕，长大了我去锻炼，一定将身体练得壮壮，长得高高大大的。”于是，在他幼小的心灵里他常常觉得，自己的诞生给妈妈带来了许多痛苦和负担，自己是属于妈妈的，将来一定要好好待妈妈。
　　那年他高中毕业，尽管他各门功课成绩都很优秀，但因为不忍心再看到年迈的双亲日夜为自己操劳，他毅然放弃参加学校高考的复习，放弃了改变自己前途和命运的机会，日日夜夜在家中干手工活。他每天很早就挑着半夜已经做好的十几只竹篮、筐框跑到闹市里去叫卖，有时碰到自己的同学，他就很惭愧很羞涩地把头低下去。但当他把用自己的劳动果实换来的钱交到母亲手中，看到妈妈苍老的脸上露出来的笑容，听到妈妈夸奖的话语时却觉得很自豪，他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生命是母亲给的，让她开心是最重要的。可是在夜阑人静时，他却常觉得万分失落和悲哀，他觉得自己注定不是属于这个狭小的、只有十几平方米的小铺头的，读了十几年书，他的手太嫩太柔软，那只手应该拿着笔，记录一些更美丽的故事的，或者写些其他的文字，而不是用来做手工活的。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的手就常常被竹条弄伤，无声的泪水滑了下来。他的梦很远很远，决不是做几只漂亮的花蓝换几个钱来度日子的。可是，他又时时觉得自己身上有一根无形的带子是和母亲紧紧地连在一起的，好像永远都无法挣脱。
　　　　　　　　　　　　　　　　　
　　机会终于来了，一天一个朋友来拉他去当兵，他实在无法忍受枯燥的手工生活，于是就偷偷地去报名参军，他期望着用这种方式来改变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一切都很顺利，他很快就通过了一系列的审查。当《入伍通知书》送到他家时，妈妈还一直蒙在鼓里。他不敢看妈妈的眼神。妈妈看着桌上那张被风一吹一摇一晃的《入伍通知书》，她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可是她明白，这是政府送来的，因为这张纸，他就将要和她分开好长时间了，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听说坐车还要几天几夜呢，这孩子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家，这可怎么办啊。妈妈沉默了半天，突然对爸爸大声叫喊了起来，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为什么不阻止他，你要把我气死啊。
　　最后妈妈知道自己无法阻挡儿子远行的脚步，在为他送别的那天时，妈妈哭得天昏地黑，谁也劝阻不了她，热闹的人群里一片嘘唏声。坐在车里，他的眼前晃动的都是妈妈那张满是泪水的脸和无奈地挥动的双手。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妈妈手中的一只风筝，而那根线就是妈妈的脸和哭叫声。
　　　　　　　　　　　　　　　　　
　　可是那沉重的爱啊，还一直在紧紧地牵着他。因为爱，妈妈忘记了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已经能够独立远行了。在他离家的那些日子里，妈妈日夜以泪洗面，她担心儿子的吃，担心儿子的行，天冷了，怕他冻着；天热了，担心他晕倒。他在部队干得很出色，军体样样全能，真的把身体锻炼得特别强壮，还寄了好多照片回家，妈妈是开心了一阵子，但担心还是没有放下。他很少写信回家，而且每回都只写几行大字，大意就是自己很好，请妈妈别担心一类的。由于妈妈不识字，每次的信都是哥哥念给妈妈听的，都要念好几遍才肯放下来。他的每一封信妈妈几乎都能够背诵下来了。第一年他参加了自学大专的学习。第二年他买了许多书，日夜复习，准备去考军校。
　　其实他当兵的地方很落后，而且条件特别差，日子其实过得很苦。同去的有一位战友谊常常将自己的苦日子写成长长的信向在家乡的表姐哭诉，而谊的一个表姐和他妈妈就在同一个工厂工作。很长时间妈妈没有收到他的信了，那时他正在紧张地复习。妈妈跑去找谊的表姐，那个粗心的表姐居然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妈妈。妈妈终于知道了真相，她当场就哭了，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从此妈妈开始不相信别人给她念的信。她在遥远的家里成天想像着他过得一定是非常艰难、无法想像的非人的日子，妈妈强令哥哥立即写信，让他无论如何得赶紧退伍回家，只有她看到一个真实的、健康的他才罢休。在等他的回信的日子里，妈妈整天以泪洗面，干活经常出错，甚至有一次在切东西的时候因为走神还把自己的手弄伤了，鲜血直流了很久。任凭一家人怎样开解都无法改变她。当他知道了一切时，又一次放弃了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他丢掉了自己的书本，放弃了参加军校的考试，那一年的秋天终于申请退伍回到了故乡，回到了妈妈的身边继续自己的手工活。
　　　　　　　　　　　　　　　　　
　　退伍之后的第二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公安队伍，成了一名地方民警。可是命运再也不像以前那样青睐他了，给他机会了。由于人事制度改革，他再没有机会参加考干。因为没有国家干部身份，他不能够顺利过渡为公务员，而且在他所在的城市由于政府人员数量太多，在接下来的几年里都从没有公开录取公务员。他虽然和自己的同事干着一样的活儿，拿的工资却只有别人的一半。而且可能将永远做一辈子行政机关里的工人，永远有考不完的试，参加不完的培训，还要时时担心下岗。
　　　　　　　　　　　　　　　　　
　　十几年过去了，他一直生活在妈妈的身边，再没有离开过，妈妈早已不开小铺了，搬到了城里和他的新家住在一块。他的生活是幸福的，却常常伴着莫名的失落。32岁那年，他以前部队的一个战友来他们市接兵，找到了他，他请自己的战友现在的部队首长去吃了一顿饭，席间大家很奇怪地说起当年的疑问，他哭笑无奈地说：“这就是命运吧。我也说不清楚。因为她是我的妈妈啊，前途和命运可以选择，可是妈妈是不能够选择的啊。”
　　战友对他说，这就是爱的牵绊，可是你母亲这份沉沉的爱的代价也真是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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