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魔狱到凡间 (魔界的美人鱼)

阿康

我，来自魔狱——一个魔鬼与妖精混杂的世界，那个世界的人自私、邪恶、善妒，但他们会活很长时间，而且不易衰老。魔鬼和妖精来缘无非为两类：一类来自凡间。他们在凡间的前生是极其善良的人，但命运坎坷，痛苦相伴终生，于是他们临死前希望来生成为一个可怕的人，这些前生善良的人中间有一些幸运的便成了妖魔，另一些仍在平凡的世间轮回，继续着他们的善良与痛苦。另一些魔鬼与妖精的前生还是魔鬼和妖精——因为妖魔是有特权的，可以选择下半生仍然是妖魔或者成为一个普通的人。
我是那儿的一个小妖精。我相信我的前生一定是一个极其善良的女子，因为我的心中一直燃烧着要报复的熊熊怒火，虽然我并不知道我要报复什么，但隐隐觉得对象是个男子。

在妖精学校，有一个老师叫小妖，她也是法术高明的巫婆。在每三年举行的一次妖魔比赛她总是前三名，而前三名又会被赋予更强大的法力，于是她的法力不断地增长着。学校里所有的妖精学生都怕小妖，传说她相当残忍，是魔鬼中的魔鬼。但我不怕她，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她欣赏与喜欢我。

一次期末考试，考题是你如何看待《海的女儿》里那只美人鱼。《海的女儿》是凡间一个叫安徒生的家伙写的童话，据说还是他的代表作。我第一次读这本书的时候，简直笑得掉了眼泪。凡间的这些人怎么能想出这么一个匪夷所思的女人，救了落水的王子并对他一见钟情，为了爱他失去了夜莺的歌喉，喝了毒药把自己美丽的鱼尾换成走一步也会痛入心扉的双脚。而且那个女的，最后竟然放弃生命成全负心的王子和他的新娘。我常常想着，如果是我，我会叫醒王子和他的新娘，在王子的面前把尖刀插进新娘的胸前，不不，我要让那新娘慢慢死，痛苦地死，然后再杀了那负心的人——即便就算杀死他们对于我毫无益处，因为看着别人痛苦是我最快乐的事情——何况美人鱼若杀了那王子和新娘还能延续美丽的生命。我就象鲨鱼渴望鲜血一样，本能地如此渴望着别人的痛苦。
但考试的时候，我觉得这样的答案太肤浅了。因为魅惑也会这么作答。魅惑是另一个妖精，但她很可恶，老是跟我抢第一名。论容貌，她比不上我，但她的父母是有势力的妖魔，不象我，没有依靠。于是我的答案是：美人鱼应该发现自己爱上他的时候，就把他杀掉——因为我们不能让自己爱上任何一个人，特别是那种叫“爱情”的爱。我又幻想着亲手杀掉自己一见钟情的人的滋味，神秘美丽残忍如在黑夜里绽放的大朵罂粟花。

我的考试得了第一名，巫婆小妖满着皱纹的黑脸似乎笑了一下，笑的时候皱纹更深，连眼睛也似乎融进无边的深深的皱纹中：“九月，你很有天赋，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妖精，而且你还很艳丽。”对了，九月是我的名字。凡间说九月是收获和喜悦的季节，我恨任何别人高兴的事情，所以我给自己取名为九月，就是为了记住那是个讨厌的月份。

作为小妖精，我快从妖精学校毕业了。学校教了我很多东西，如何勾引男人，如何让旁人跟着自己一起堕落，也教了我们如何做贤慧的太太，因为小妖说：“我的小妖精们，你们毕业以后就要散落到人间各处，你们要引诱各种善良的人，让他们痛不欲生。但你们要记住，有时做一个凡间认为的好男孩好女孩会对你们更有帮助的。而且你们的本性里，除了邪恶还有一点点的善良与同情。善良与同情是你们自身最大的缺点，你们要努力克服。现在，你们马上要毕业了。施展你们的才华吧，三年之后，在举办下一次妖魔大赛时，希望你们也能超过我。”说完，小妖恨恨地盯着我和魅惑。我和魅惑是妖精学校里最出众的两个。我知道，如果小妖发现我会超过她时，她会拧断我的脖子，虽然她有时也欣赏我。

我从魔狱来到人间。我发现我是如此地聪明，世上的人是如此地愚蠢。但我也时时记着小妖的话，警惕着自己自身具有却仍然没有暴露出来的缺点——善良与同情，我打算在它们暴露出来的一瞬间，就无情地捏死这些缺点。我要做一个永远的妖精，那才是永远美丽与青春的。想到此，我就忍不住想笑，我笑的时候，就如一棵被风轻轻摇动的柳枝，这是小妖说的。

很快，我找到了我的第一个目标：轩。他从大学毕业三年，相貌英俊，高大健壮，笑起来时可以用一个叫“灿烂”的字形容，而且可以隐约看见他浅浅的酒窝。我想就是因为他的灿烂微笑让我把他作为我的第一个目标，我想把那种灿烂吞噬掉，就象我想把春天的太阳永远藏在乌云背后一样。最终我决定冒一冒险，我想作为一个清纯的女孩接近他。一来，从外形上看，他应该是喜欢纯洁善良的女孩的；二来，妖精学校里让我们做贤慧的女人这一陌生的教程我也想实践一下。我很兴奋，象一只狩猎的小母猫，准备伺候她随时可以到手的耗子。

很快，我打入了他常常聚会的那个朋友圈，他也很快注意到常常一袭白裙，长长的直发在腰间轻扫的我。我看见他时，总会装出一个含羞的低头或者一个隐隐若有若无的傻笑，我知道我是美丽的。哪个妖精不是迷人的？他很快约会我，于是我们也就常常在一起。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同居了。一间小小的房子。而我也从一个处女变成他的女人。我并不在乎处女这个名份，但我还是象书上所说的那样，在第一晚，我在他的怀里无声地啜泣。他紧紧搂着我，在我耳边说：“九月，别哭，有我呢！我永远喜欢你！”
我很失望，他一直不肯说爱这个字。这说明我做得不够。其实，他也是个没有什么经验的男孩子。他虽然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但我在妖精学校里学了太多勾引男人和让男人痛快的办法，只是这些又与我所理解的温柔贤慧的女人所应该具有的是相抵触的。看来，我实践了一门功课，另一门却是快荒废了。

我努力地把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全部好女孩的课程付诸于实践。我为他清洁房间，为他洗衣做饭……白天与黑夜就这么流水般悄悄滑过。我着急了，因为我和他虽然好象更近一步了，却似乎更远了。我不断提醒着自己，我的目的是让轩疯狂地爱我，再让他失去我，让他痛不欲生。

来到凡间的第一年的九月到了，在我所痛恨的九月，居然遇见我所痛恨的魅惑。我看见这个小妖精和一个很高大帅气的男人手拉着手在儿童乐园闲逛，还同吃一盒冰淇淋。那男人满眼都是幸福和满足，魅惑的眼里也是幸福和满足，只不过还有一点只有我能看出来的意思，那就是直接的胜利喜悦，因为她快完成她的作业了。魅惑也看见了我，我当时站在儿童乐园的栅栏外，手里拎着的是一把蔬菜和两斤排骨。她朝着我恶毒地笑着。我狠毒地回恨了她一眼，但心里明白自己是快要输给这个小妖精了。
我同时也在遗憾着，因为我和轩在一起，他就不会就魅惑身边那个傻男人一样主动与我拉手，不会满眼是幸福和满足。我甚至觉得他心里有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我决定暂时回来魔狱找小妖请教。于是，我对单位说，我生病了，请假几天；对轩说，我出差一个星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