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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zh518

[推荐]:不错的小说---傻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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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5 19:33:0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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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6 09:08:29 | 显示全部楼层
也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有没有必要继续传上来 啊,大家别光看,不发言啊!!!
总共291页,这才传上50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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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6 09:44:15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了
接着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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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6 10: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部        第二十九章 回乡
强子自己在办公室坐了很久,傻媳妇比一般人傻,但她也有自己的喜怒吧,或者,他一直没有给她进步的机会,没有耐心教她应对社会的种种?他是不是把她的生活安排得太简单了,还是应该找个人来陪陪她说说话?
??
这几个月的闷气总算过去,强子想着妞白白嫩嫩的身子,虽然生了孩子,可妞的下身还是那么紧的包裹着他,身上光滑如锦缎,他不需要别的任何女人,这幅身材,够他享用一生了。 ??
??打开房门时,门外站着周玉菡,强子回身想把门锁了,周用手推开,竟自走进来。

??你有事?
??周打开灯,幽幽地看着强子,强哥,你真的不需要一个说话的人?
?你每天回家不觉得是生活在坟墓里吗?强哥,我不图你什么,我只觉得你太苦太苦了。
??强子说,这么晚,你怎么来的?
??周明媚的眼眸中沾着泪水,没有男人会漠视女人为自己流泪。

??强子的心紧缩着,他没爱过妞,也没爱过别的女人,他只爱过一个英英,这个女人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他不想去探知。
??走,我送你回去。
??周不动,强哥,我只想陪你说说话。
??这么晚了说什么话,强子关灯,站在门口,走啊。
??周的身影一点点从黑暗中出来,楼道里静静的昏暗的灯光下,映着强子坚毅的面容,这样的男人,这世上不多了。

一阵冷风吹过,周的身子轻轻缩了一下,她下意识的去看强子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一丝的对女人的柔情。
??周不懂,他是不是个男人?他有没有对女人的感情?还是跟那个傻媳妇过得久了,早忘了人间还有男欢女爱,人间至乐?

??周玉菡嘴角扯出一丝轻笑,冰山如果融化,那将是怎样的海洋?冰山看似冷硬,恰是因为它没有得到过丝毫的温暖啊,如果让它见了烈日,那它岂不比河水更容易流淌?

??快走,磨蹭什么呢,半夜了。

??强哥,我好冷。

??强子心底唉口气,这女人是不是想他跟自己的傻媳妇一样? ??
??上车时,强子打开后门,周愣着,没理强子,自己打开前门坐在强子旁边,一路上不时向强子靠着。

??强子说,玉菡,你今年多大了?

??周柔柔道,二十七。

??家是哪儿的?和张总一块的?

??嗯,张总是我大哥的同学。

??二十七不小了,不找对象?不回家了?

??周就在车一颠时,靠在强子身上,紧紧拉住了强子的胳膊.

??强子把车停在路边。
??玉菡,别瞎想了,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有老婆有孩子……

??周打断强子,我知道你老婆,可那也是老婆吗?你知道大家都怎么议论你,说你,你,孩子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就这么一辈子和那个傻女人过了?强哥,你醒醒吧,你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这么多年,你对得起她了,别太苦了自己。

??强子的心猛的一紧,突然就想起了英英去他家的那个晚上,那天英英冲妞说,你去那屋,说强子哥,你要我还是要这个傻女人?英英永远不会知道,就那句话,让强子对英英的热爱一下子全灭掉了。

??周还在说,强哥,我知道你们连结婚证都没有,你把他们母女两个养起来就足够了,没人说你没良心……
??强子突然发动了车,周的身体猛的一晃,放开了强子,看向强子的脸,从来没有这么无情过。

??强子打开车门,说,下去吧。
回到家时,妞居然没跟孩子睡,一个人沙发上睡着了,妞倦着身子,什么都没盖,显然夜冷令她微促着眉头。

??不记得有多长时间强子没有细看过妞的睡容了,妞睡着时,和他们的女儿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长长的睫毛,甜甜的呼吸,虽然今晚妞的皱眉象有心事。
??强子伸手把妞抱起来,惊动了她。
??妞张开睁,看是强子,紧紧把强子抱住,眼泪扑落下来。
??怎么了?

??妞哭,一声一声抽泣。
??哭什么?
??妞还哭,使劲往强子怀里缩着,把脸贴上强子的脸,沾了强子满脸的泪。

怎么了这是,好了好了,别哭了,说话呀。

??妞泣不成声,强子不知道,妞会这么哭,她从来都是默默的掉泪的。 ??
??强子拍着她的背,好了,说话,不说我不听了。

??妞才抬起眼,红红的兔子一样的眼睛,沾着一脸的泪水和乱发,强子用手抚去,妞也去擦强子的脸,强子脸上沾着她的泪。

??说,怎么了?

??你,你说不回来了。

??强子的眼角潮了,傻孩子,我不回来,去哪儿?

??把妞拉起来,洗脸去,洗澡没?

??没

??吃饭没?

??没

??一天没吃?

??嗯

??孩子喂了没?

??喂了。

??强子说,你去洗澡,我做饭。

?强子做了两碗面,加两个蛋,叫妞来吃。

??强子决定回老家,再给医生家写信,依然没有回信,只好又给周家写,周家很快回信,说农村现在可是热火朝天的分田分地了,他家树华在县里工作,国家天天有新政策,农民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强子眼前就出现了一片绿油油的庄稼,蓝的天,白的云,倾刻,心里燥动起来,再也等不下去了。 ??
??强子叫来哥几个说这事儿,王飚说我跟你去趟,我会开车,强子也正是这意思,飚子机灵,他说去看看,最多两天,没啥大事。众人也想着不过回老家看看,去不知道强子内心翻江倒海的闹腾着。

??带上城里的酒糖布料,强子带上车门时对王飚说,我先开,累了再换你。
回乡的路,各外让人心动,强子尽力忍着不去想那年那月那人,然而老父亲,姐姐,医生家,周家,邻里左右,当然还有那个石主任,那个英英,却如显影的照片一样,越来越清晰鲜活起来,出城不过几十里,强子把车停在路边,让给王飚,还是你来开吧。

??王飚不说话,看了强子一眼,强子深遂的眼前眯离着,面无表情。 ??

??王飚启动车,不经意地问道,“强哥,嫂子是天生的头脑不灵光?”

??强子长呼口气,“天生不天生我不晓得,从到我家就这样,现在比以前好多了。”

??王飚没再吱声,强子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林,刚刚离城不过一个小时,却觉得这座城市好些陌生,家里的一草一木忽忽的往自己脑袋窜。

??“几个小时能到?”

??“五个小时吧,到县里,不知道离你们村还有多远?”

??强子想想,也只能先到县里了,自己的村,自己的家?他不知道那村还是不是自己的村,家还是不是自己的家。先到县里找树华吧,今天赶不回来,回村也没地方住,还带着王飚呢,得住县城的招待所。
第三部        第三十章 县城
王飚从镜中看看强子,“强哥,你累就合着眼儿睡会儿。”
??“不累,不是累。”强子说着却更深的往车座里靠去.",

“王飚,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我呀,呵呵,多了,兄弟五个,爹妈老婆。”
??“挺好,过年过节可热闹了。”
??“是,我没孩子呢,我哥家那几个侄子,一个赛一个的野,贼他妈逗,说起来,我想他们比想我老婆还想呢,哈哈哈。”

??王飚再从镜中看了强子一眼,见强子扯扯嘴角,终没笑出来,不由问道,“强哥,没听你说过老家的事儿。”
??强子闭起眼睛,随着车身微晃着身体,“没啥好说的,我妈没的早,爹战争年代一身伤,是姐把我拉扯大的,我姐呀,唉,现在什么人都没了,全家就剩我和傻媳妇。”

??车拐弯,强子身体一摇,没了下文,王飚轻声道,“哥,你有什么话,憋在心里不是一天两天了,要说出来痛快,你就说说。”其实不止王飚,所有认识强子的人都明白,象强子这样的男人,怎么会娶一个傻媳妇,这背后肯定有故事。
??“飚子,我带你来,知道为啥不,因为我怕,从心底盼着回家,但我也怕回家,你知道我怕啥不?我怕那些人,怕那村的天儿还没变,我更怕有些事我弄清了,控制不了自己,我会杀人,你信不?”
??“强哥,呵呵,说啥呢。”

??“真的,我不怕你知道这些事儿,你有主意,也有心眼,你就跟着回家瞧瞧,如果觉得我做得对,你帮我,我做的不对,你拦着我。”
?王飚点头,“好,强哥,你回家做啥事?”
??“先去县里找个熟人,然后回家,我先去看看村医他们一家人,写了好多封信都没回,也不知道他家有啥变故,当年他们可帮我们大忙了,没他们就没我和你嫂子。”
??王飚不住地点头。
??“然后我得到我家看看,那家有十年没回了,不知破落成啥样,还有我姐夫,唉,一辈子啥也不是,又没个儿女,也不知过成啥样了,还有我爹,人是没了,可我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九泉下不瞑目啊,凭什么他就成国家的敌人了?”
??王飚插话道,“现在不少老干部都平反了,那时候都瞎闹,这事是得有个说法。”

??“嗯,还有,”强子想说,还有他姐,到底怎么死的,那石主任,落了个怎样的下场,如果可能,他想知道英英过得可好,她男人不中用,十年的年轻岁月,她怎么熬过来的。
但他没说,只轻叹了声,“到时候再看吧。”
??两人沉默了,强子一路上看过田间里人欢马叫,不时还有农耕机器突突地冒着黑烟,不时长呼着气,他确信,自己的家乡也会和这里一样,天高气爽。
下午一点钟,终于到了县政府,把车停在外边路上,进政府大门四下看,没几个人,原来下午两点才上班,强子指挥着王飚开车,他记得十年前树华带他来的那个商店,旁边是国营饭店,两人进去,听着周围的家乡话,倍觉亲切,心舒展些,叫了家乡特产,干炉烧饼,叫王飚尝尝,说这可是当年送进皇宫的贡品。
??两点钟,再去政府,人们已三三两两的上班,找人打听,问认得周树华不,人家说,找周主任啊,二楼办公室呢。
??强子第一次露出笑容,周兄弟,也当主任了,不知是个什么主任,王飚说我在车里等你,有事给打我大哥大。

??强子的心跳得更强烈,十年了,他可要见到家乡的熟人了。
??门开着,强子向里瞧时,几个人在房间,打电话的人是周树华,强子进门来,周树华看了一眼,眼睛顿时亮起来,对着电话说,“就这样就这样。”忙得放下电话,奔过来拉住强子的手,热切道,“高强大哥,大哥,你真的回来了,呵呵,哈哈哈,我爹说你这几天可能回来呢,快快,来,”拉着强子出来,到旁边的房间“来这屋坐。”

??强子也好兴奋,覆上周树华的手,“好兄弟,长这么结实了?我还听说你当主任了,什么主任啊?”
??树华笑着摇头,“呵呵,办公室主任,大哥,你怎么样?”上下打量着强子,“好,爹说你过得挺好,嫂子好吧,来了没,对了还有小侄女,都带来了没?”

“呵,没带,这家恐怕也不象个家样儿了,以后再说吧,我先过来看看,你爹妈都壮吧。”
??“壮,壮,都挺好的,呵呵,对了大哥,你们吃饭没,啥时候到的,我们先吃饭去。”说着又欲拉强子出门,“好兄弟,别忙了,我们吃过了。”
??“那坐,快坐下,我倒水。”

??强子四下打量着房间,一张办公桌,几把椅子,看来是他个人的办公室了,“兄弟,出息了。”
??“哪儿呀,几年大学没白上,现在注重知识分子了嘛,大哥喝水。”

??两人正唠着,门口两个人走过,强子愣愣,虽然是侧面,但那人他感觉太熟悉,正思索间,有人进来说,“周主任,张县长说一会让你跟她下乡。”
??“哦,知道了。”

?回头看强子低着头,“大哥,怎么了?”
??“哦,没什么,刚才走过去的那人,好象认识。”

??“是吗?小李还是张县长?哦,大哥是说张县长吧,张县长是你们村的娘家啊。”
??“张县长?”
“是啊,张秀英县长,不是你们村的?”
??英英?

??强子呆了,英英成县长了?

??“张秀英?她是县长?”
??“是啊,主管宣传工作的副县长,娘家是你们村的吧。”
??强子茫然地点点头,“是,是我们村的,可是她好象,她也上了大学?”
??“没有,她老公公不是公社书记嘛,她高中毕业当民办教师了,后来转正,再后来就一步步走上领导岗位了,抽烟不?”
?强子摇摇头,“她男人呢?”

?“在县钢厂当副厂长呢。”

强子低头笑笑,“我们村可真出人才了。”
第一部        第三十一章 大哥
“呵呵,是啊,是啊,大哥你是现在回村还是明天去?我先给你们安排下住处吧。”
??“麻烦兄弟了,和我同来有个朋友,不然我一个人,哪睡一宿都成。”
??“那怎么行啊,一会儿我陪你去登记,你先喝口水歇歇,叫你朋友也上来歇歇呀。”
??“不用了,咱一会儿就下去,对了,张县长,她生活怎么样?幸福吗?”

??“呵呵,行吧,两口子都是领导,一个大小子都读二年级了,你是没正面瞧张县长吧,”周树华压低了声音,“比二十的姑娘都水灵呢,呵呵。”
??强子一口水喝呛,英英?她有孩子了?读二年级了?她男人中用了?
??强子和王飚登记了房间,和周树华道别,说你还有正事,不打扰了,晚上回来我们好好聊,周树华看到强子的车惊叹,说强子哥,我们县委书记的车也没你的好。

??车行在颠簸的路上,强子心跳加速,阳光透过新抽的绿叶,洒在路面上,心也起起落落,斑驳开来。骑自行车的人车架后绑着锄镐,三五成群,脸上挂着笑,躲着他的车,却盯着不放。强子时愁时喜,如果老父在世,他也算得衣锦还乡吧,可如今,他就算开飞机来,为他喝彩骄傲的又有几人? ??
??终于转过了通往村里的最后一个弯,这条路,强子在出来的几年,几乎夜夜梦到,月光下,他牵着妞的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梦里,是无尽无休的汗水和永远奔不到头儿的路。

今天的路,却是很快到头儿了,路边地里劳作的人群,近的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或站着,或拄着手里的锄镐,向他的车行着注目礼。

??真的回来了,他似乎闻到了地里的草香,闻到了村里人特有的土炕味,车行过了一棵杨树,他记得,当年他们就约定在杨树下出逃的,树干蛟龙样盘错着,还好,它枝叶茂盛。
强子的眼角有点湿润,他想着医生家嫂子,那个朴实的女人,想着医生大哥,真的见面,该怎么热烈的紧紧拥抱。

??医生家就在进村口不远处,强子打量着四周,叫王飚停下车来,十年过去,他不曾想,村里依然是低矮的土房,有几家青砖房显得稍微气派些,村里静悄悄的,只几棵老槐树刚刚发出的新叶,让人感觉到一丝生气。强子的心沉着,城里和村里,完全两个世界。

??十年前医生家的房算是顶尖的新房了,如今破败不堪,门口破栅栏半开,院里杂草丛生,仿佛野地一般,强子想着,医生大哥是个勤快的人。

王飚跟在强子后,问道:“这就是医生家。”

??“嗯。”强子闷闷的。
?走到门口,门虚掩着,强子轻推着门,提高声音叫,“家有人吗?”感觉自己声音有点颤抖。
??一股土烟气带着难闻的骚气扑鼻而来,强子不知道向左右两边哪个房进,两边的门上挂着看不清啥颜色的门帘。

??一阵咳嗽声传来,“谁呀?”接着又是一阵咳嗽声。
??强子闻声掀开门帘,进了屋。

??他先看到了炕头儿上摊开的破旧被窝,一头花白的发,背对着门的身体努力扭动着,头也跟着转动。

??强子忙几步走到他对面,“大哥,你是大哥吗?”

王飚很想捂捂鼻子,满屋里弥漫着发了酵的尿骚味,然而他没有,他只看着强子,慢慢坐在了脏乎乎的炕上,伸出手,那手不由地抖动着,一点点伸向被窝里伸出来的黑黑瘦瘦的手,然后紧紧紧紧地握住,再用另一只手捧在手心。
??“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王飚慢慢走到强子身后,也看到那个长着寸长的胡子,胡子上带着米粒的脸,那脸不知哪年哪月才洗过,一双混浊的眼睛,生涩地转动着,上下打量强子。

??“大哥,我是强子,你不记得我了?强子啊,是你的强子兄弟啊,大哥。”
??“强子?强子?”
??“是啊,我是强子,木匠强子,我回来了,大哥,你好好看看。”

??混浊的眼睛,慢慢转动,王飚发现居然有些发亮了,而且,那里面一点点积着泪光,良久,他的胡子抖动,嘶哑的叫了声,“强子,你是强子,你回来了。”

??强子早蓄得满满的泪哗的流下来,“大哥,是我是我,你怎么了大哥?”强子四下打量着不成家的家,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子了。”

??医生已经伏在强子的手上泣不成声,强子也趴在医生颤抖的头上,脸紧紧贴着乱蓬蓬的头发,泪水汩汨而流。
??王飚鼻子酸酸的,悄悄出来,站在院子里透气,他们车前已围着老老小小十几个人,莫不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见他出来,又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屋里,强子扶起医生的头,用袖子给他擦着脸,“大哥,别哭了,你这是咋了,嫂子呢?”说着又一串泪滴下来。

??医生呜呜地不住摇头,只双手紧紧的抓着强子的手不放。抓得强子不觉得手疼,心却是一阵阵如针扎似的疼.
“兄弟,你回来了,你活着就好,不回来,活着就好啊。”强子把他的头放在枕头上,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大哥,我写了好多封信给你们,可是,没有回信,我要知道这样,我,我早回来了。”

??医生一手抹着自己的脸,“信啊,没收到,一封也没收到。”
??“不会啊,地址我不会写错。”

??医生长叹一声,好久才道:“你就自己来的?你媳妇呢?你们都好吗?”又上下左右的看强子。
?“很好,都好,我们还生了个闺女,叫春燕。”
?医生是想笑的,强子知道,可他也许很久没笑了,那笑容好难看,让强子的鼻子再一次发酸。
??“大哥,我嫂子呢?”

??“唉,强子,你说说这些年在哪儿过,对了,跟你来的那人,是干什么的。”
??“我一直在凤凰城,他是我朋友,大哥,你什么时候病的?”
??“有些年了,你们,你看,吃过饭没,我,我这儿……。”强子忙打断他,“大哥,我们吃过了,你中午吃饭没?”
第二部        第三十二章 哭泣
“吃,吃了,你们今天,不走了吧,你看,看,我这儿,你们住这儿,行吗?”
??强子更紧地握了握医生的手,“大哥,我们今天回县城住,明天我还来,我带你去县城医院看病,嫂子呢?”
??“回城里住啊,行行,我这病不用看了,有年头儿了,没好了。”
??“是中风还是血栓?”强子说着,一手放开医生的手,去掀被,“我看看。”
??医生紧紧捂着,“不用看不用看,没事儿没事儿。”
??“嫂子呢,地里干活去了?嫂子来了我跟她说,今天就带你去看病。”
??“真不用了,强子啊,你回来就好。”医生哽咽着,“回来就好,不回来,只要你们活着,活的好好的就好。”

??“放心吧大哥,我回来,就不让你过苦日子了,你等等,我带了东西。”

??强子起身,到门外,王飚正抽烟,“打开车箱,把东西拿出来。”

??“哎。”强子走到车前,围观的老人孩子都躲得远远的,强子四下看看,孩子们几乎不认识,有几个老人还挺眼熟,其中一个记得是老李叔。

??强子走到他跟着,“老李叔,不认识我了?我是强子。”

??老人颤微微的点着头,“强子,强子,哦,强子,认识认识。”

??“呵,老李叔,身子骨挺壮啊。”

??“壮啊壮啊。”

??“老李叔,医生大哥家的地远吗?”

??老人摇头,“地?他家没地。”

??强子愣了,“没地?他家的地呢?”

??“他瘫着,他老婆不知疯到哪儿去了,地都让别人种了。”

??强子头有点晕,大嫂?她疯了?

??“老李叔,谁疯了?”

??“医生家里的呀,都疯十来年了。”

?强子的心乱成一团,呆呆地愣着,王飚提着东西走过来,“老爷子,他们家怎么了?他老婆为啥疯的?”
“唉,医生的腿被打断后,他老婆就气疯了。”老人又摇头长叹,往后退着,不再说话。
??强子忽然觉得一阵风就刺进了他的骨头,让他的心冷得紧缩,眼前歪歪斜斜的土路,影影绰绰的人,高低不平的房,都如笨孩子刚学的国画一样,成了单调模糊成一片的影象。医生大哥一直在躲避着两口子的遭遇,他不敢往深里想,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强子发觉自己的牙咬得疼时,王飚已把东西送进了屋里,再出来拉了拉他的胳膊,“强哥,咋办?”

??咋办,强子不知道,把医生带走送医院治疗好办,找到疯嫂子却难得多,再说哪天疯嫂子回来,家里没人也不行。

?王飚说不管怎么样,得先把医生大哥安置好,他现在吃饭成问题。强子想想,果然,医生不能动,谁给他做饭吃?默不作声地往屋里走。 ??
??强子没再问嫂子的事,只问谁给他送的饭,医生说是左邻家老婶子,时不时来陪陪他。强子和王飚不理医生的反对,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两件破衣服,掀开被子给医生穿衣时,看到医生的两条腿细如麻杆,而且一条腿自膝下严重错位,强子紧咬着牙,不忍动这两条腿,王飚干脆用破被子把医生的下半身裹起来,然后去抱医生,强子说,你去开车门,我来。
??医生的身体轻如棉花,强子每走一步都震得眼泪滴滴下落,把医生放进车里关好门,回去把房子的门都掩上,再关上破栅栏,想想,向王飚要烟盒,撕下一块,写上自己的大哥大,家中电话的号码,地址,然后去左邻右舍找人,告诉人家,如果有疯嫂子的消息,就赶快跟他联系。

??上车后,强子把医生抱在怀里,让王飚慢点开,然后就握着医生的手,讲他这十年的生活。

??

??到县城后,原想和周树华打个招呼的,树华还没回来,请人带了话,记下树华的电话,让王飚退了房间,连夜赶回了城里。

??回城时已是夜里十点钟,强子让王飚把车开到了人民浴池,把医生抱进浴池,王飚四处去买衣服,太晚商店都关门,又开车回厂子把自己从里到外的衣服带来一套,最后把乐子的一件棉大衣也拿来。
?洗完澡,穿好衣服,强子说,大哥,我带你回家,明天我们再去住院。

??医生只一句句答应着,多年没流过的泪,不时沿着黄瘦的脸流下来。

??回家路上,强子给妞打电话,让妞快起来,做小米粥,炒两个菜。

??到家已近午夜,强子把医生抱进房时,妞刚刚把菜切好,见强子,笑着,你说明天回来。王飚在身后叫嫂子。

?不管妞眼前有多少人,她眼中只有强子一个,强子把医生轻轻放到沙发上,又帮他理理长长的头发,说,大哥,到家了,这就是我的家,从今后,也是你的家。冲妞说,你看谁来了?
??医生看着妞,“弟妹。”
?妞也看着医生,“你,你,是医生大哥。”
??强子看妞一眼,十年未见,医生早不是当年的医生,然而妞还认得。
??妞的笑容挂在脸上,很开心,搓着双手,“大哥,你来了,来了,嫂子呢?”蹲下身子,和医生平视,去拉医生的手,
??“我和强子,想你们。” ??
??医生的眼中又流下泪来,好,好,你们过上好日子了,好。
??王飚说,你们唠,我去炒菜。
??妞笑,左看右看,不住口地叫大哥,“老了,瘦了,嫂子呢?”
??强子把妞拉起来,去给大哥倒杯水。
??妞轻快地应着站起身。
??强子去拿剪刀,给医生剪掉胡子,再倒热水抹香皂给他刮干净。这样医生看起来精神多了。
第二天,强子把医生送进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别的还好,只有两条腿,已完全坏死,没办法再治了,最好的结果是恢复手臂和腰的力量,能够拄双拐活动。

??强子安置好,觉得浑身乏力,让王飚送他回家,一路上默然无语,王飚说你在家休息几天,也陪陪大哥,厂子和公司的事你放心,强子点头。

??妞迎着强子进门时,仿佛昨天的笑还没退,“大哥啥病?”

??强子没吱声,脱了外衣,直径走到卧室躺下,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

??妞站在床边,看强子,“大哥腿坏,不能走路。”
??强子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能好不?”
??“好不了了。”
??“嫂子,咋不来?”
第三部 第三十三章 困兽
强子眼不眨,妞不解地望了一眼天花板,半天没听到强子回答。阴沉的脸色,使妞不敢再问。
 站了好久,强子长呼口气,转头看向妞,妞白白净净的脸,红润的嘴唇,一头乌黑的长发,细嫩的皮肤闪着柔和的光泽,妞的衣服,是上次强子带她到商店买的,很流行的样式,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好看。

 妞有些不安,强子从没这样长久地瞧过她,一双柔嫩的小手悄悄去抓自己的衣襟。
 强子拉过她的手,把她搂到床上,紧紧贴在自己身侧。妞不敢动,感觉着强子起伏的胸膛,悄悄看他一眼,依然盯着天花板。
 外屋传来孩子呀呀学语和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午时的阳光穿过窗子,有丝丝暖意,而强子的手冰冷,妞触及时,挣开强子搂他的胳膊,拉过被子给他盖上。
 妞没再躺,强子也没再搂他,妞从没见过强子这种表情,很陌生。悄悄出去做饭,然后喂孩子,不时看一眼强子,没敢叫他吃饭。
 强子的大哥大响,几次,强子不动,后来家里电话响,妞去接了,是张什么的,妞看着强子,说他睡觉呢,挂了电话。
 天近黑时,强子起来,说去看医生大哥。
 妞目送他出门,胸里象少了些东西,她不明白,医生大哥就算有病,但来了,强子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强子那么不高兴,不止是不高兴,还有种说不出来的让她慌恐的东西。

 强子一夜未回,妞一夜没睡,早早抱着孩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时看看时钟,清晨满阳台的鸟哨起来,妞第一次感觉它们好讨厌。
 八点的钟声过去了,有人开门,妞忙把孩子放回床上,强子已进来。头发零乱,眼睛里有血丝,脸色阴得吓人,妞呆呆地站着。

 强子也没看妞一眼,衣服也没脱,走进卧室,躺在床上。
 不多时,强子的大哥大响,几次过后,终于接听,哑哑的声音,“张总,行,你看着办吧,嗯,找飚子,再见。”
 妞尽量轻的放缓脚步,去厨房煮粥,然后走进来,看着强子,轻声问,“洗澡不?吃饭不?”
 强子不理,妞站着。

不知过多久,电话响,妞出来接,是王飚,问强哥在干嘛,吃过饭没。妞说,躺着,没吃。
 王飚没多久就到了,把强子拉起来,强哥,事儿过去了,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你别这样儿,还有嫂子和孩子呢。

 强子面无表情,声音仿佛从地狱里传来,“飚子,我把他宰了,剁了喂狗。”

 “哥,你傻呀,他那贱命,值得你换?先吃饭,收拾他还不小意思。”
 强子坐着不动,王飚拉他,“来,瞧嫂子,一夜没睡吧,别把嫂子吓坏了。”

 强子看妞一眼,妞没有梳洗,脸色苍白,眼睛有些肿,慌慌乱乱的眼神不敢和他对视。
 “做饭了?”

 “嗯。”
 “飚子你吃过没?”
 “没呢。
 “来,一块儿吃。”
  王飚吃着饭说厂子的事儿,说张总筹资差不多了,后天就要写合同,承包化肥厂。

 强子觉得什么厂子,什么钱财,什么事业,都离自己远远的,没接王飚的话。
 “强哥,我问了,咱帐户上还有三十五万,会计说最好别动,怕运转不开。”
“你看着办吧。”强子端着碗,没抬头。
王飚走后,强子洗过澡,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里,妞泡了茶,送到强子手边。

强子没接,他想着医生家老婶子的话,从老婶子家出来,他就想,想了不知道多少遍。
  昨晚,他和飚子连夜赶回自己的村里,把车停在村外,叫开老婶子的家门,问医生家的事,老婶子说,我一把老骨头了,我怕什么,要不是医生救我,我十五年前就死了,那石主任,不了,现在是石书记了,公社副书记呢,他不是人哪,你们逃走后,他开大会,说有人放走了什么特务,要群众揭发,就有人传纸条,说是医生他们两口子放走的,有群众代表反对,他没有得逞,只好把两口子放了,可是过了一阵子,李寡妇死了,你说咋就这么巧啊,前一天医生还给她瞧病去了,第二天她就死了,她妹妹告到村委会,说医生不但治死了她姐,还把她姐给睡了,这还不算,还有人写信给村委会,说,说,
 强子再三问,老婶子说,我说了你也别信,没人信,说是你那傻媳妇住他家那几天,还把你傻媳妇睡了,说他是流氓,乱搞男女关系,强奸疯傻女人,啧啧,哪儿有的事儿啊,造孽呀,就把他抓起来,这打呀,让他承认,他不认,生生把两条腿打折了,他老婆一气就疯了,唉,疯疯傻傻的,一年也不知跑到哪儿,有时候回来几天,看不住又疯跑了。
 强子的拳头握了又握,咬着牙长呼吸,妞把茶放到茶几上,退回房里抱孩子。
 老婶子还说强子的房被石书记的二弟住了,他姐家的房让石书记的堂妹占去了,他姐夫虽然没疯没傻,却跟讨饭的差不多,四处流浪。
  强子恨得心头滴血,他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回乡,如果不是王飚拼命拦着,他昨夜就到石家,把他们一家全宰了。
第三部        第三十四章 血眼
 妞哄着孩子,心吊在嗓子眼,怦怦乱蹦,好象一张嘴,就会跳出来,孩子却在她怀里,仰着漂亮的小脸,冲她笑,舞着小手抓她的头发和衣领,不时模模糊糊地发出“妈”的声音。
 强子走过卧室,走到阳台上,推开窗子,一阵凉风吹来,妞打个寒颤,扯过小被子,给孩子盖上。

 凉风吹着强子的脸,往衣领里钻,但吹不散强子心头的郁闷和阴影,他搞不懂,象石X贼这样的人,还能当国家干部,还能升官,害死人命,冤枉好人,霸占人家产,XX妇女,没人管没人问?天儿不是变了吗?怎么那股春风就吹不到他的家乡去?

强子不知道怎么办,他这几天就一个想法,杀人,别的事儿仿佛都和他无关。飚子是拦住他的行动,但没拦住他的思想,他甚至觉得妞和孩子现在都是累赘,自己要是无牵无挂多好,杀一个够本儿,杀两个赚一个。

 现在他静下心来,就想着把妞和孩子怎么办,他想着孬子是不是可靠,是不是真的喜欢妞,就算不喜欢,是不是能对妞和孩子好。他得先把厂子转让出去,免得被国家没收,要给妞和孩子留下财产。

 妞被孩子抓得心烦,捂着孩子的胳膊不让她动,孩子开始挣扎,后来就抗议的大哭起来。
 强子转过身,恰迎上妞惊鹿般的眼神,近乎麻木的心又被刺疼,这个傻媳妇,他拿她怎么办好?
飚子没有请示强子,召开了公司头头脑脑会议,请张总那边来人,张总没时间,叫周玉菡来。
 飚子说三点儿事,一是大家可以集资,盖楼,特别是东北人,来这儿几年了,没有成家的,都可以在本地找对象,在本地成家,在东北有家的,可以把家迁过来。
 二是大家要好好干活,这季活多,也是好时候,奖金多给,但要保证质量。
 三是请大家选四个经理副经理,负责采购和联系业务的。
 都是让大家兴奋的事,人人摩拳擦掌。周静静地坐在一边,没有出声。飚子让周讲时,周摇摇头说,张总对高经理的工作很满意,没有补充。
  散会后,周拦住王飚,问高强是不是生病了,飚子说没有,家里有点事,周又问,家里出什么事了?大人还是孩子,要不要帮忙,飚子说,不用了,没啥大事儿。
 周看着飚子走远,望望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觉得自己心乱又空落,好久一段时间了,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笑,每天夜里捕捉着任何响动,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睡去。
 夜真是很神奇,人们都怕夜幕,她不怕,因为只有在暗夜里,她才可以把自己的思想象晒米一样拿出来晒,只是月光下,她可以放任自己去编织任何故事,她可以完全的主宰故事的过程和结果。
 她真的不信,为什么会有人对她的美丽熟视无睹,于是无数次的照镜子.本地常有评剧团来演出,那天她看过一场,花为媒,镜中的五小姐就是这样对着菱花镜,仔细观瞧,她一遍就记住了里面的唱词,“面似芙蓉,鼻如悬胆,耳如元宝,齿如编贝,一掐扬柳细腰。”五小姐就不明白,她心仪的王公子为什么会不要她?
 强子血红着眼,他吃不下睡不下,不是躺在卧室就是站在阳台,一天也不说话,妞起初还叫他吃饭,后来吃饭也不叫他,三个人的房间只有孩子的声音。
 两天过去了,强子终于下午走出房门,妞目送他出去,莫名的眼睛酸酸地,贴着孩子嫩嫩的小脸,眼泪止不住的流。
 晚上强子回来了,妞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他进来,起身往厨房里去,强子说,“你去哄孩子,我做饭。”
 妞不解,但她听话地回房去抱孩子。

 强子下面条打荷包蛋,炒了菜,找出一瓶酒,然后叫妞吃饭。
 妞看着自己面前也放了一只酒杯,还有多半杯酒,想说话,动动嘴没有说出。
 强子哑哑地说,“喝一口。”

 妞不动,她从来没喝过酒。
 强子给她端起,放到她嘴边,“辣一点儿,没事。”
 妞接过来,送进嘴一口,立刻咳嗽起来。
 强子一口酒完自己酒杯里的。
  又拿起妞的筷子递给她,“吃饭吧。”妞接过,她手心儿里满是汗,她从强子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可她努力在看。
强子端着碗,挑几根面条送进嘴里,再挑。
 妞不动,看着他吃。
  强子没抬头,“吃啊。”
 妞慢慢把筷子放下,说,“你有事,咋不跟我说。”
 强子停住,依然没抬头,“没事,吃饭吧。”
 “你有事。”
 碗里的面条被挑得差不多,强子放下碗,捂着自己的脸,靠进椅子背里。
妞的眼泪,象静静的小河闸开了,流淌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强子看起来,象自己了小兄弟?
她站起来,走到强子身后,伏下身,把强子的头慢慢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强子的后背,象拍孩子一样,“不怕不怕,啥事儿也不怕。”
 强子肩膀抖动,然后猛地拉过妞,把她紧紧抱腿上,在她怀里剧烈的抽泣起来。
 他无数次的想着霸王别姬里的那句唱词,“耐若何?”
今晚是个十五的夜,云遮去了月亮的半个脸,月光有些散淡,映着妞白白的脸色。强子给她拂着头发,细细看着她月光下的面容。傻媳妇,他没有爱过她,可是十年来,她是他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女人,他们身上已有种东西,不可割舍,这个世上,再没有人能比他们更亲近。他知道妞离不开他,没有他,妞会象秋霜过后的野草一样枯萎的,而且永远没有春天。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守着妞过自己的小日子,老父死了,姐死了,十年的黄土,已再寻不到任何活着的气息,可是医生家两口子,正活生生地受着罪,那罪恶的证据时时刺刀一样扎他的心,让他忘了什么是奋斗和日子,只有无边无际的疼痛。

 他要结束这一切,没有什么选择没有什么折扣,他要连本带利的全讨回来,一条命不够,他要他们全家人陪葬!

 妞不懂这些,她的眼神中没有了对强子的惧怕,是一种她不自知的深深的依恋和疼惜,妞伸手出,在强子微促的眉上轻轻抚摸,多少年了,她最不愿意看到强子促眉,他喜欢看强子笑,看他黑亮的眼睛里硬硬的东西,不是象现在这样。
 强子慢慢搂住妞,虽然在强子怀里,但妞却非常不安,他们听着彼此的心跳,几乎相拥了一夜。
第三部 第三十五章 舍弃
第二天一早,强子洗漱干净,换过衣服,做好早饭,叫妞吃,他抱了孩子了,在阳台上看花看鸟,逗得孩子咯咯笑,懵着发音,不知道是"妈"还是"爸",妞听着心里舒展些,她信强子,强子什么事都有办法。
  吃过饭,强子在写字台上写东西,然后折好放进抽屉,又扯出一张纸写了一串数字,对妞说,明天你打电话给王飚,纸上是王飚的号,让王飚明天来拿。

 一阵敲门声,强子犹豫着开门,是周玉菡。

 强子没想到她来,冷冷地说,"有事吗?"

 周的脸色很不好,轻声道:"没事,我来跟嫂子坐坐。"

 "张总那儿不是挺忙吗?"

 强子在门里,周玉菡在门外,"我能不能进去说。"

 强子没动,"有事你和王飚说。"

 周盯着强子的眼睛,"我来看看嫂子和孩子,不行?"

 强子咬咬牙,迎出来带上门,拉着周玉菡的胳膊奔下楼,到一处偏僻的地方。

  "别犯傻了,你怎么比我傻媳妇还傻,你不小了,找个人好好过日子行不行……..。"

 "不行!"周玉菡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放缓声音:"强哥,我有自尊,我也不是嫁不出去,我没想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但你有什么心事,就不能把我当成话筒说说?"周玉菡有些哽咽,看着强子的脸,"这几天,你憔悴成这样儿,到底发生了什么,说出来行不行?"

 强子望着远方,过会儿才说,"小周,人活着没有容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些事,我可以告诉你,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回去吧,如果这里没有值得你开心的人和事儿,就回你老家去,女人还得找个好男人,过上平安的日子才是正理儿,这些和你嫂子说她也不懂,可我知道你懂,我今天有事,一会儿得出去了,就不送你了。"强子转身走,自始至终都没看她。

  周玉菡知道,高强的那道心门,没有向他敞开,也许是永远都不会,她再一次被拒之门外,可是他知道,高强一定有什么事,而且还是大事。

  她毫不犹豫地拉住强子,"强哥,你不能这么走了,你知道吗?我这些天天天睡不好,吃不下,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谈谈,不谈我们也可以,说说你的事,好吗?我从没听过你讲起你小时候、年青时候的事儿,今天,你能不能陪陪我,和我说说话。"周说着低下头,泪水盈盈而出。

 强子站住身,拉开周的手,"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你是个有文化的人,应该比我想得开,别把自己弄得不开心,我真有事儿,今天就不陪你了,要真想看你嫂子和孩子,以后有的是时间。"

 强子大步走了,周玉菡不知道怎样离开的这里。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她真的可以啊,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为什么他把自己隐得深深的,不让她触及他的心,这两年多,没见他和任何女人有牵连,一个傻乎乎的女人,就算有些姿色,又有什么乐趣可言?真的可以给他温暖和体贴?那傻女人,能知道什么是体贴?
他有事,瞒不过她的眼睛,可他不说,她旁敲侧引地问过王飚,刘长义,乐子,甚至孬子,但没人说知道。她真的想帮他,她也了解,如高强这样的人,如果在他有事的时候帮了他,他一辈子都不会忘,王飚和刘长义就是例子,所以,这也是她的机会。可高强,他即不给自己得到帮助的机会,也不给她任何接近他的机会。

强子回楼上时,时钟已打过九点,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出门前,再次回身看看妞和孩子,说,"多带孩子下楼走走,天也渐暖了,多晒太阳好。"妞呆呆地点头,她还在想,那个漂亮的周姑娘说来看她,强子拉她下楼去干嘛了?她不喜欢强子拉她,心里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强子走了,妞把孩子放下,收拾屋子,想着强子和医生大哥,对了,强子回来,她得让他带着去看看医生大哥,记得在医生家住时,医生大哥和嫂子对她可好,天天给她做小米粥炒鸡蛋,香得很,对了,强子一直没说嫂子怎么没来,强子回来了,她得问问。
妞擦着衣柜,想着昨夜强子一点点给她理头发,原来强子的手不仅做活巧,还会梳头呢。妞偷偷乐着,打个哈欠,真困,医生家嫂子说过一句,"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这句她一下子就记住了,问强子啥意思,强子让她想,她想了好久才知道,原来这一年全睡觉啊。妞再乐,她睡的不多,强子也不多,不过昨夜,他们一夜没睡,从来没有过,强子抱着她,象她抱孩子那样小心地抱着她,妞很高兴。
 妞把另一屋的被子叠起来,似乎闻到强子的气息,可是强子为什么这几天和平常不一样呢,妞停下手中活儿,想着,用力想,想得头有点晕,终于想到小时候记的几句,"小白菜呀,心里黄啊,两三岁啊,没有娘啊。"强子是没娘,不知道啥时候没的,不象是因为这,她再想到一句,是听电视里人说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差不多,准是强子看医生大哥来了,想家了,准是,又想起爹了,想姐了。

 妞深吸口气,她也想,坐在床上,想着强子带她跑出那村,想那个坏石主任,想爹想姐,想第一次到强子家,想姐到她的家。妞想起自己的娘来,还有家后的那座山,山里的野草野菜野果刺猬和蛇。
 想着想着,电话铃什么时候响起来,忙去接,是乐子,问强哥呢,说有事,大哥大关了。妞说他出去了,里面有人说强哥不在出去了,然后是王飚的声音,说嫂子,强哥没说去哪儿吗?妞说没有,里面嘀咕,去哪儿了。

 妞放下电话,还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时钟叮叮地打过十点,把妞从自己的思想里拉回来,是喂孩子的时间了,妞洗洗手,去给孩子冲奶。
 妞动一下麻酸的身子,腿碰到桌的一角,一张悬在桌边的纸飘下来,妞弯腰捡起,随手放在桌上,是,电话号码,但不是周姑娘的,是强子留给她的,厂里的电话和他的大哥大号,妞终于拿起电话,拔了强子的大哥大,没人听,只有滴滴的声音。
妞看着厂子电话,强子不会在厂子,乐子不是正找他呢?可是,万一他去厂子了呢,妞又拔厂子电话。
 "谁呀?"
 "我,我找强子。"
 "强子?我们这没叫强子的。"
 "强子,我找强子,找,高强。"
 "你谁呀?"里面声音立刻蛮横起来,没有人把高强叫强子,不是高经理就是强哥。

 "我,我是他媳妇。"
 里面片刻没吱声,不得不信,把高强叫强子的女人,只能是他媳妇,虽然这声音听起来小心翼翼的。
 "强哥,他今天没来。"
  "哦。"妞呆着,电话从耳边一点点滑落,里面有人问, "嫂子吧,还有事儿吗?"
 "没,没,周姑娘在那儿不?"
  "周姑娘?哪个周姑娘?"
  妞喃喃道:"漂亮的,周姑娘。"
  "哦,她不在这边,今天也没来。"
 妞放下电话开始抹眼泪,敲着自己的脑袋,早那会儿,周姑娘来电话时,咋想不起强子说的这话呢。再想今天强子都说过啥了,叫她吃饭,抱着孩子去阳台,在阳台上跟孩子说啥她没听清,再就写东西,说让王飚明天来拿,再就是让她带孩子晒太阳,然后周姑娘就来了,别的没说啥,就这几句。
第三部 第三十六章 仇恨
妞站起来,这话很对强子重要吗?她不知道,周姑娘肯定知道,可是她找不着周姑娘,妞走到阳台上向下看,远处看,对了,强子会不会去看医生大哥了,会吧,妞回身,再拔厂子电话,说,“告诉乐子飚子,强子去看医生大哥。”
 里面有人说:“嫂子啊,飚哥在这儿呢。”
 王飚从警卫室过,有人问看到强哥没,嫂子打电话找他呢,王飚正说也找呢。
 接过电话说,嫂子,我们去过医院了,强哥没在那儿。
 妞觉得浑身没力气,“去哪儿了,他去哪儿了。”
 “强哥可能办事儿去了,嫂子别急,没事儿。”
“可是,可是,周姑娘说他有事,麻粪事。”
 “呵呵放心吧,没事,嫂子,强哥几点出去的?”
  妞看看时钟,“差不多,九点多。”

 “哦,好了,嫂子没事儿吧,有事就打这个电话。”
 “没,没事儿,”妞欲放下电话,还是问了句,“你认识周姑娘不?
 “周姑娘?”

 “漂亮的,周姑娘。”
 “呵呵,周玉菡,认识。”
  妞的眼睛亮了,“找得到不?”
 “嫂子找她有事?”

 “嗯。”
“她今天没来,我有她电话,你记个号码?”
 妞高兴地大声说,“你找她,跟她说,强子说,明天让王飚拿东西。”
 王飚听着,摸不着头脑。
 “飚子,对了,就是你,跟周姑娘说,强子说,让你明天来拿东西。”
 “嫂子,强哥有东西给我。”

 “嗯!”妞在电话里使劲点头。
 “让我明天去拿?”

 “嗯。”

 “为啥是明天?”
 “不知道。”妞摇头,“给我你的号,让我明天打。”
 飚子不懂,为什么她要找周,告诉周这句话,“嫂子,为啥告诉周玉菡?是强哥让你告诉的?”
 “不是,周姑娘打电话,说强子有事,问强子去哪儿,我不知道,问强子说啥。”
 “强哥今天走前给我留的东西?”
 “嗯。”

  “是什么东西?”

  “纸。”
  飚子越听越糊涂,“嫂子,你放下电话,我这就过去。
 “强子说明天让你来拿。”

 “我去看看。”
 “强子说,明天••••••”
“嫂子,放下电话,我先去你家再说好吗?”
 “明天你来拿。”
 “嫂子,周姑娘和我一样,我们都想帮强哥,你先放下电话,我一会儿就到。”
 王飚没等妞再说,挂了电话,长呼口气,傻嫂子,天啊。叫人赶紧去叫乐子和刘长义,想想说,别叫长义了,叫孬子。两人赶过来时,王飚只说,先上车,去强哥家,别的事以后再说。
 到了楼下,王飚见强子的车没了,开始往楼梯上跑,急急敲门。
 妞开门,见王飚,说,“告诉周姑娘了吗?”
 “嫂子,我强哥给我的纸呢?”

 “他说••••••”

 “快拿给我看看。”飚子呼呼喘着气。
 妞走到写字台前,拉开抽屉,把纸拿出来,不情不愿地交给王飚。
 强子的信写的很短。
 “飚子:
 我很高兴认识你们几个兄弟,这十年是我过得最踏实最开心的十年,但你知道,现在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过不下去了,我没有别的办法,也不想别的浪费时间的办法,现在每过一分一秒对我来说都是折磨,这血债,不光是医生大哥和嫂子,还有我的姐,我的爹,还有村里的李寡妇,王小妹,等等等,你没有在那里生活过,想不出那狗X的是个多么没有人性的家伙,我要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装潢公司的一半股份赚出来后,就退给张总,这边让孬子先经营着,和木器厂赚的钱,一半给我的老婆孩子,另一半你们处理。帐上的现金余额,都给孬子。
 孬子,我把她们娘俩托付给你,不管你在哪儿娶媳妇,娶了谁,你走到哪儿,都要带上她们娘俩。如果孩子脑子也不灵光,就算了,长大后给她找个老实的男人,如果孩子脑瓜好,你要供她好好读书。别的我不说了。
  有什么东西刺得飚子眼湿,抓着纸,转过身对妞说,“嫂子,我们走了。”
 “有事?”妞慌了。
“没事没事,强哥说他去老家看看,让我把厂子安排安排,呵呵,最晚明天就回来。”
 “嗯。”妞点头,飚子冲她笑笑。
 飚子带上门,举起拳头重重的砸在墙上。乐子和孬子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飚子说,快上车,乐子开,能开多快开多快。
 乐子问,去哪儿?
  强哥老家,我指路。
  孬子说,强哥真回老家呀。
飚子低吼,快走,少说废话,上车再说。
强子一路麻木的开着车,他很想集中精力想想,怎么样找那石老狗,怎么说,怎么宰,到商店买了把剔骨刀,他试过了,很锋。
  但他不能集中思想,有什么东西鼓荡得心底胀胀地疼,用手抚着被风吹到额前的乱发,才发现自己的指节也酸。
 路上的车辆不多,但他车速不快,他再一次发现这十年生活的遥远,一切都象是个梦,他最清晰地记忆,还是家里带着土草味的气息,头顶叽叫的燕子,土炕,矮房,一望无际的庄稼地。
 亲人,没有了,一个也没有,他可以毫无顾忌的把自己这块儿皮肉扔在那儿,做那片土的肥料。
 王飚他们的车轮,飞速的转着,没人吱声,王飚望着窗外,咬着自己的半截拇指,强哥,他理解他杀人拼命,他不理解他为什么把嫂子托付给孬子,孬子后来的确表现不错,可是孬子对嫂子做过的事不能原谅,难道强哥真的以为他会喜欢傻嫂子?
 王飚看看车脉,没再催加快,但他的心一阵阵紧的发抖。强哥的头脑不简单,他为什么会做这么傻的事?除了自己拼命,有多少条道儿能把那家伙收拾死,根本不用他自己出手的,让那老东西死了也不知道找谁去。

  强子就想亲自动手。没人知道他的恨有深,他甚至想把学七三一部队,把石老狗的肉一条条切萝卜一样切下来,腌成肉干吃,或者吊在百尺竿头点天灯。
 老父死不瞑目,姐那鲜活的脸,直到他的眼前,对面来辆车呼啸而过,强子忙打弯,差点撞上。
 强子的眼睛突然看不清东西,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闭起眼睛。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看清道路,再启车。
 一切如旧,路,地和天,这空空荡荡的旷野,让他觉得凄凉,他没有直接奔村子,先到村外去看老父和姐姐,今天是姐的祭日。
 几乎找不到了,杂草掩去了小路,车行不过,强子停下车,走过去。
 一个人影在坟前,瑟缩着,苟偻着,破衣烂衫。
 强子慢慢走过去,那人听到脚步,转过身来。
 是姐夫,虽然苍老脏乎乎的脸和市里的乞丐不相上下,强子还是一眼把他认出。
 姐夫也认出了强子,上下打量着,嘴里嗫嗫着,“强子?”
 “姐夫?”强子走到他跟前,“姐夫,你来了?”哽咽着,这是他在可能算得上的唯一亲人了。
 “强子,你,你,你也来了?”
 “嗯。”
 “你活着?”
 “活着。”
 姐夫猛地转过身,扑到了坟上嘶哑大哭,“强子,他还活着呀,他来了呀,我的春儿啊,春儿啊――――”
强子跪在地上,无声的泪一滴滴洒落。
  整整十年啊,十年,爹呀姐啊,对不住,强子来晚了,强子早该来,早应该把这血海深仇结算了,让你们在地下安息。
 姐夫扑打着坟头儿,一把把抓着泥,指甲里流出血来。

 强子过去把他拉起,轻瘦的身子,一把骨头。
 “姐夫,别哭了,你,怎么生活?”
  呜咽半天,才道:“一个人,好过,你怎么样,你媳妇呢?”
 “挺好,她也好,还有个闺女,快两岁了。”
  姐夫的嘴角抖动着裂着,似哭又似乐,“你好,你好就成。”
 强子摸自己的兜,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塞到他手里,“姐夫,这儿别来了以后,我也不来了,去到外地能干点啥干啥,要不,你去凤凰城吧,到强子木器加工厂找一个叫王飚的人,就说你是我姐夫,让他给你安排生活。”
  姐夫摇头,“不了,我舍不得这儿。”看看荒凉的坟头儿,“我得来,过年时来,清明时来,祭日来,七月十五来,烧寒衣时来,我不来,你姐和老爷子不是太冷清了。”
 “不用了姐夫,人死如灯灭,火烧一堆灰,走吧,房子什么的也别想要了,一个人走哪儿都利索,哪都是家。”
 姐夫看着强子,突然嘶叫一声,“强子,你姐,你姐,”抖着胳膊指着坟,“她,她死得惨啊强子,那石,石老X他X的,他是畜牲啊。”
强子转过身,望着天边,紧握着拳头。
 “他,他,他是个狗X的呀――-”

 再次扑倒在坟头上大哭。

 强子冷冷道,“姐夫,别说了,你是男人就别说了。”

 强子恨他,恨姐夫,特别是刚和妞结婚时,那次看到妞被石主任抱在怀里时,还有那次妞次带到村委会时,他拼出命来保护自己的媳妇,他突然就特别恨姐夫,但逃出来后,他不恨了,现在他又疯一样的恨他。

 姐夫突然啪啪地抽自己的嘴巴,“我不是男人,我不是,我不是男人,我怕他什么,我怕他个XXX什么呀我。”

  强子终于扯住他,“好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不,我不走,我早晚有一天把他们一家一把火烧了。”

  强子扯扯嘴角,放一把火了一事?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看着两个坟头上随风摇摆的蒿草,想着厚土下的人,现在可只剩下了两幅白骨?爹那一身的伤,背上嵌进去的弹片会随着皮肉的灰飞而显露吧,哪个军功册里会有爹的名字?那本册子有人会翻起吗?

 姐,那么风风火火地背着他跑几里远的路看电影,牵着他的手送他上学,跑几百里外给他说媳妇,他见过姐哭,那年一夜间天地都变了,那年他二十二,姐二十五,姐躲在柴垛后面哭,哭得撕心裂肺。

  那年,姐还没有结婚。

 强子阴冷的声音响起,“我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姐夫停止了嘶叫,半晌无语。

  强子看着他,“说呀。”

 “她,她大出血。”

 “我知道,我说是咋大出血的。”强子的眼光要似把他刺穿,姐夫摇着满是泥巴的手,“不是,不是我呀,强子,你姐,她是天上的月儿,地上的花,我,我哪儿舍得呀,是石X,石狗那个XXX,他,他,他是XX啊。”
 强子突然明白,那时姐的脸色惨黄,他只知道姐被石老X欺负,其实他早明白,可他不敢正视,不敢去想。
  强子的牙咬得格格响,吼道:“你是死人啊你!”
“我,我,你,那媳妇,你姐她她行经了,可她要不去,你那媳妇逃得过去吗?我就知道去了没好儿,没好儿,可我总想不到,那挨千刀杀的那么没人性啊。”
 强子无力地跪倒在坟前,整个身体扑倒下去,脸贴在土上,泪水滴落,浸在泥土里。
我的姐呀,你岂止是为了我的傻媳妇啊,你还为了爹,为了我,如果没有姐,爹的下场不和邻村的王八路一样吗?那人就叫八路呢,十三岁当兵,到四十三岁被那帮人残害死,就叫八路。如果没有姐,我呢,别说娶媳妇了,家里哪会还有一砖一瓦?这是整个高家欠你的姐。
 姐夫来拉他,“别哭了,你来干啥?房也没了,地也没了,外在活得好,回去吧。”
 强子边起身边说,“你走吧,别管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强子的心烧得周身火热。
第三部 第三十七章 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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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6 10:24:2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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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6 13:05:48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又来了。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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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16 13:50:1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继续发啊,期待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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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6 14:04:1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部 第三十七章 失子
开上车时,他的心平静了,手也稳健了,眼也明亮了,他把刀别在后腰上,没着小路开进村里。
  已是午后,三两点钟的样子。村子里墙跟儿下,蹲着三三两两的老人,强子直接把车开到了石主任家,现在是石书记,公社副书记。

 书记家高高的墙和宽大的门楼,象电影里的地主家,在村里是鹤立鸡群,从外面只隐约看到里面青瓦的房顶。

 大门上没上锁,静静的关着。

 日子过得一定不错,这么些年,他都风光着,强子很想立刻就见到石老狗的脸,他猜那脸决不会象医生大哥和姐夫那么老那么脏。

  强子息了火,低头闭上眼呼口气,慢慢打开车门,下来。
  推开门,一路走到房门前,进去,掀开西屋门帘没人,这时清清脆脆地嫩莺一样的声音传来,“谁呀?”
  强子闻声进来,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正靠在沙发上低着头织毛衣。

 强子四下打量着,靠北墙的组合柜,上面一台电视机用电视罩罩着,炕打了半边,一边放着一架缝纫机,床上放着一个农村很少见的大毛熊,城里普通的人家也就这样了。

  “是石大全家?”

  “是啊。”

  “你是他闺女?”

  “是,你找我爸爸?”

  女孩站起来,强子才闻声看过去。  
  强子惊呆,女孩的双目中一片茫然的白色,让她天然的美丽黯然失色。

 “你是?谁呀?….,我爸得很晚才回家,要不我去叫我妈来。”女孩摸索前行。

  强子有点手足无措,清脆的嗓音,无邪的面容,这是石狗的女儿?他离家时,记得石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七八岁的样子,如今她长大了。石老狗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纯静,这么清新,象春天田地里迎风摇曳的莆公英花,让他满腔的仇恨和愤怒逐渐平息。
 强子看了她很久,听着她平静清淡的呼吸,她放在沙发上的毛衣活儿,居然鲜艳的,针花美丽细致,这真是一个手巧的孩子。
  强子再看看四周,听着嫩莺一样的嗓声问她有事不?喝水不?终于转身离开。
  门外,又一辆车紧急刹车,王飚几个人跳下来,冲向院内,被强子迎面撞见,几人猛虎下山样往里冲,王飚红着眼嘶叫,他家里有人吗?
  强子扯住王飚,急急拦住几个人,沉声道,回去。
  几人不解,强子拉着他们一声不响地上了车。
  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王飚问去哪里,强子说回家。
开出村不久,王飚的大哥大响,接时是周玉菡。周的声音急急的,说,快叫强哥接电话,王飚看看强子,说你说吧,周说,你们快回来,春燕被人抱走了。
  王飚欲言又止,放下电话,猛踩油门。

  妞抱着春燕的小被子呆着,周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见一行人进来,强子不明所以地看着周,王飚把周拉进厨房问,快说咋回事?

  周玉菡说,我哪儿知道啊,我是来强哥家想问问强哥的事,结果楼下围了一帮人,嫂子就在喊春燕春燕的,问周围的人才知道嫂子抱孩子下楼来,有人让她抱一下孩子,然后把春燕从小车里抱走了,是开车跑的,我把嫂子拉回家,才给你们打电话。
  王飚赶紧跟强子说,强子扑进房间,看到木呆呆的妞,满房里找,看到空空的小车和被子傻了眼,好半天喘口气儿,拽着妞瞪圆了眼,“说呀,啥样的人,是谁把春燕抱走了?”
  妞看到强子,扑过来,紧紧抓着强子的衣襟,脸上没一丝血色,眼泪在眼圈里打转转,“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让我抱孩子,我抱,他们抱走春燕,开车走了,我追不上。”
 强子大吼,“啥样儿的人?啥样儿的车?”
 “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是车,蓝车,四个轱辘的车。”
  “你,你……..”强子扯开妞的手,狠狠打了妞一个耳光。
妞扑倒地在,惊叫一声,王飚和乐子孬子全进来,拉开强子,强子又狠狠踢了妞一脚,妞惊惧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强子,慢慢在地上后缩着。
  乐子几个人把强子拉到沙发上按他坐下,强子捧着头靠在沙发里,王飚进来蹲下把妞拉起来,扶她坐在床上,“嫂子,别急,你说那车是啥样的?是和强哥的小车一样还是和大车一样?人长得啥样?男的女的是短头发还是长头发,穿啥样儿的衣服?”

  妞把眼神机器地调向王飚,目光散乱着摇头。
  王飚再问,妞依然摇头。

  乐子说,飚哥,快派人找吧,蓝车,一男一女,满城找,还有车站。
  孬子说,这过去快五个小时了,从哪儿下手啊。
 王飚重重地呼吸,在房间走,周的眼神不时看看强子,看看几个人,说,还是先去火车站和汽车站吧,问检票人员有没有一男一女带小孩子的,对了,问问嫂子孩子穿的什么样的衣服,应该记得吧。
 王飚去问,妞突然抓着飚子的衣服说,孩子穿着花格子袄,猪头鞋,还带着手套。
 王飚打大哥大,动了所有的人员,然后报案。公安的人员不久到了,问妞,依然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公安的人说,我们布置警力找,家属也别急,走了。
  强子就在沙发上窝着,半晌,一个动静没有。
  另一个房间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哼哧声,然后是哭声,人们惊呆片刻,都拥进房间。除了强子。

 一个被子中的小脸,委屈地哭着。

  周过来翻开小被,是个男孩,有人挪动他,孩子不哭了,继续哼哧,人们才发现,孩子的眼睛有问题,拍拍白蒙蒙一片,周的手在孩子的眼睛上动动,没有反应。
 众人没了声音,脚步声传来,是妞,妞过来,一点点把孩子的小被裹好,抱起来,走出去。
 轻轻摇着。孩子不哭,伸出小手放进嘴里,妞把奶瓶拿起来,摸摸,又放下孩子去用热水温,然后拿着奶瓶过来,想喂孩子。
 奶瓶忽地被人抢走,妞惊惧地看去,是强子阴沉的脸,狠狠摔下奶瓶,应声而碎。
 孩子大哭。
  强子狠狠的眼光利剑一样射向孩子。
 妞奔过去,快速抱起孩子,迎着强子的目光和脚步,一点点向后退。
 大哥大响,几批人都说,问了,没有线索。
  强子去抢孩子,妞死死抓着。

 王飚终于过去,拦住强子。
妞在床的一角坐着,紧紧抱着孩子,孩子的哭声渐弱,终于抽泣着逐渐没了气息。
  没人去看妞,人人围着强子,无语。
 最后周过来,蹲下,抚上强子的双膝,“强哥,你要难过就哭出来,也别急,明天大家继续找,我们也报案了,警察会比我们有办法。”
 强子泪沿着指缝流出,说,“都回去吧,明天再说。”
 没人走,周说,我留下陪陪嫂子,你们走吧,好好睡个觉,明天还得四处跑呢。
 王飚点头,带着乐子和孬子走了。
 周去了厨房,四处找油米,下了面条,端过来,“强哥,你吃一点,有精力才有力气找孩子。”
 强子不动,说,“你也回去吧。”
 周低下头,把碗放在茶几上,“强哥,我陪陪嫂子,你吃点儿吧。”
  回头看看床上不动的妞,妞姿势还和一个小时前一样没动过,但孩子又在哼哧了。
 孩子哭出声,妞慢慢动,起身,抱着孩子,一点点向房间外移,小鹿受惊样的眼神不时扫向强子,经过客厅时,呼吸急促,然后快步奔进厨房。
  妞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用碗冲奶粉,颤抖的手撒得满桌是水。
  然后用汤匙搅,用嘴尝,不热时,一点点喂孩子,孩子贪婪地吃着。
  再抱孩子回房间,给孩子换尿布。

 周看了妞一眼,在强子身边坐下,不由伸出手去,轻轻抓着强子的手拉进自己怀里,幽幽道,“强哥,你不要急,总会有办法的,明天让嫂子再认真想想那两人的模样,给警察提供线索,肯定会找到的。”
  强子欲拉回自己的手,被周紧紧地握在怀里。
  夜深了,妞抱着孩子坐着。
 沙发上,周把强子的头揽进自己的怀里,轻轻拍着强子背,眼泪一串串地流,轻轻的擞动着肩膀。
 强子醒来时,周已端过碗来,轻笑一下,“强哥,我做了小米粥,吃一口。”
 太阳已射进客厅来,时候不早了,强子动动,浑身酸软,嗓子一直干到肺。
周围很静,静得让人感觉不安,强子起身进了房间,另一个,厨房,洗手间,没有,没有妞。
  周跟过来,叫道,“嫂子呢?嫂子什么时候出去的,天哪,我,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强子开门往楼下跑,楼前楼后,没有妞的身影,强子逢人问,有没有看到傻媳妇,还好一个老大爷说,是看到了,早些时候了,抱着孩子一路喊着春燕的名儿,往大道上走了。
  强子奔回楼上找车钥匙,周抓着强子,强哥强哥,你别急呀,吃口饭啊,穿衣服啊,打电话让乐子他们去找吧,嫂子一个大活人,走不丢的,你身体要紧。

  强子不理,抓着车钥匙,开车出去,一路走,一路问.傻媳妇,见过她的人多了,抱着孩子在大街上走,高喊着春燕的长发及膝的女人,不多。

  但一个上午过去了,还有一个下午,强子没有找到妞,还有王飚他们一帮人,虽然见过妞的人不少,但具体妞在了什么位置,没人知道。

  月上枝头,强子嗓子已经说不出话来,王飚开车截住强子的车,说,强哥,去市广播站吧。
  近深夜十一点时,有人打了王飚的手机,说好象看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在楼洞里.
  
  车灯照上妞的一瞬,强子感觉自己的心被撕裂了, 妞乱发掩住了她的身子,抱着孩子,倦靠在墙上,被车灯一照,更加低下头,缩着自己的身体.

  强子跳下车去抱妞,妞奋力挣扎,强子低吼,"是我,你乱跑什么,多少人跟着你操心."
  妞依然推拒着强子,被拉起来后,使劲往墙上靠.
 
  强子生气,"上车,回家了."

  妞在说话,只是嗓子哑得不出声,强子听了几次才明白,她说要找春燕,找春燕.

  强子不顾妞的抗拒,把她弄上车,头痛欲裂.

  一个个不令人开心的清晨和黄昏,一日接一日。五天过去了,强子的眼睛充满血丝,妞的眼神却逐渐的闪亮,她哦哦的摇着怀里的男孩。
  强子突然把孩子抢过来,扔在床上,孩子大哭。
  妞扑过来把孩子抱走,再哦哦地哄着。强子又狠狠地煽了妞两个耳光,妞的嘴角再次流出鲜血,却依然抱着孩子轻摇着。

  周看着这一切,长叹一声,扶强子回客厅,“强哥,出去走走吧。”
  强子的心疼得麻木了,傻媳妇,也只能给他留个后,还能给他什么?而这个后也因为她的傻没有了,现在,她居然抱着不知道谁的孩子,对了,是偷走他亲闺女的人的孩子,还乐得抱啊哄啊喂啊,完全的忘了自己的闺女。强子的拳握了又握,想把妞掐死。

  不明不暗的夜,周扶着强子说,“强哥,来洗个澡,换件衣服吧,别担心了,就算孩子找不着,我想人家一定会好好养活着,不会让孩子受苦。日子还得过,嫂子还年轻着呢,再生十个也生得出来。”

  强子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再生,和傻媳妇生?
  强子去了洗漱间,周跟过去,给强子解衣,气吐幽兰。
  强子看着周,说,“你真不在意我是结了婚的人?”
  周的泪缓缓流下,紧紧抱住强子,“强哥,只要你要我。”
  水冲下来,水下两个身体。
  强子把周抱进了房,这个身体,温柔、缠绵。
  强子去抚摸去探求,周迎合着去吻强子。
妞湿汗乖巧的脸庞和白嫩的身子钻进强子的脑子,让他在激情中平静下来,去看周。
  周的喘息声传来时,门轻轻的打开声也传来。

  妞一头及膝的长发散落着,慢慢走进了房间,站在床头。
周在强子的怀里紧贴着强子的胸膛,呢喃着,“强哥,锁上门啊。”
  强子不想去看,强子的手终于抚上了周的胸,柔嫩丰满的奶子。
  门再次响,有上锁的声音,强子看去,没了妞的身影,门已关上且锁上,光亮被关在了门外。

  周在强子的怀里蠕动。
  强子温柔却坚定地推开了周。
  周再投入强子的怀,强子再推拒,如是,三番。
  周把被子踢开,蒙住自己,咬着被角,痛哭。
  强子光着身子,仰在床上,睁大眼睛,无声。

  第六天,警方传来消息,孩子没有线索。
  强子料到了。
  王飚来说,大家还没找到孩子。强子说,算了,有啥算啥,别找了。

  王飚说强哥老家那事儿,你别管了,我去办。强子沉吟半晌,别牵连他家人。
  王飚好半天才说,明白.强子知道他不明白。

  街道办事处的老太太再上门来催什么人口、户口的事,强子说,我本就不是市里的人,早晚回家。砰地关上门。
  这个城市伤透了强子的心。

  张有发来看强子时,强子说,我要回家了。张说建筑的事进展很顺利,肯定赚大钱的,强子笑笑,钱不重要,有很多事比钱重要。
  强子去公司,去厂子,生意火得很,整个社会的经济在疯狂增长,用张的话说,遍地是钱,就看你敢不敢捡。

  强子去意已定,和工人们一起忙着,忙得整整二十五天没回家。
  没有人去碰触强子的伤口,疯狂的工作,就是麻木自己最好的办法。
  然后回收资金。张再来劝强子,说好男人四海为家,哪片黄土不埋人呢,哪儿有利自己发展在哪儿嘛,现在你在这城里的基础打牢了,事业正芝麻开花节节高呢。

  王飚和长义早知道了强子的去意,他们更知道没人劝得动强子。贪恋故土是每个人解不开的乡结,但强子决非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他有自己的理由。

  张说你回去可以,但投入这三个公司的资金晢时撤不出来,强子说,先入着吧,我回家一时半会儿的用不着。张说,你先回去看看有什么好项目,上次不是说有化肥厂和钢厂嘛,只要承包,肯定也赚大钱,这边资金嘛,建筑也就一年就转个来回,那两个公司随时我给你抽股。
  强子说谢谢,一口一口地喝酒。

  周玉菡一言不发,也一口一口地喝,这个梦,总算醒,她终于明白,强子也许不爱傻媳妇,但有一种东西,强子和傻媳妇割不断,这种东西是什么,她想破了头也想不通,她只想通了没有人可以取代傻媳妇在强子心中的地位,也许这个地位并不高,但他没有给别的女人竞争的机会,永远也不会给。

  强子多了,乐子和王飚扶他出来,强子晕着说,“去厂子。”
  王飚给乐子使眼色,开上回家的路。
  开门时,传来妞哄孩子的哦哦声,这一刻,强子狂喜,奔过去,触及妞惊惧的眼神,看到搂紧的孩子才瞬间明白,妞抱的不是他的闺女春燕。
  强子再次瘫倒在沙发里。

  半夜醒来,强子头有些疼,起身时发现自己身上盖了被子,掀开去倒水喝,然后走进房间。
  开灯妞也没醒,妞白嫩的胳膊搂着孩子,头发缠在一大一小两个头上,强子第一次看了孩子一眼,立刻被孩子漂亮的小脸吸引住。
  两道黑黑的整齐的眉毛,直挺的鼻子,粉里透红的小脸,艳艳的小唇,在妞的臂弯里甜甜地睡着。
  妞睡得并不蹋实,促着双眉,脸色苍白,不时轻微的痉挛一下。
  强子不由伸出手向被窝摸去,摸向妞的光滑细嫩的腰,妞在睡梦中不自主的向强子的手掌心贴近。

  强子的麻疼的心火热起来,血在热,气在热,周身都在变暖。轻轻把孩子从妞的臂弯里拉开,妞再搂紧,强子再拉,然后把孩子放到床的一边盖紧被子,孩子红润的小嘴吧叽了一下,满足地轻哼一声又甜甜睡去。

  妞惊醒来,去摸孩子,摸到了强子的手,妞惊慌得坐起,看着强子。
  强子关灯上床,把妞抱在怀里,长呼口气,抚上她的身子。

  一觉睡得很沉,早起强子被呀呀的声音说醒,扭头看,孩子舞着小胳膊正玩得欢,强子才发现,孩子的眼睛居然也有一层白白的东西,孩子看不见这个世界。
  强子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孩子,妞过来看看孩子看看强子。
  孩子不时呀呀出声,不时笑得咯咯出声。

  强子起来,吃饭,然后打电话,说乐子你在哪儿呢?来接我,买几袋好奶粉。
  妞的脸上闪着光,一点点走近强子,过来,把强子抱住,点着脚贴着强子的脸,搂着强子的腰,强子真好真好。
  强子心中一阵疼,闺女,他的春燕。傻媳妇,真傻真傻呀。

  没多久,门铃响,强子开门是乐子,把奶粉递给他说,飚哥把姓石的弄来了。强子看看乐子,又回头看看妞,说,抱着孩子,跟我走。
  妞听话得裹紧孩子,跟着二人下楼,上车后强子说去医院。
  接上了医生大哥,乐子把车开向厂子。
乐子什么都没说,强子也不用问,他知道王飚和长义的能耐和对他的情谊。妞抱着孩子,一脸恬静,在她的眼中,这个世界简单得只有强子孩子和家。医生大哥的脸色好许多,精神也好,强子决定了,这几天就给他办出院手续,他走到哪儿就把医生大哥带到哪儿。
医生的眼睛明亮着,强子说带他去见一个人,他不用问,他的眼睛亮了,这些天他的心也活了,他知道,不止是强子变了,这个世界肯定也变了。

厂子偏僻的一角,是库房,车停后,乐子下车打开车门,把妞扶下来,强子下车,把医生抱起来。
库房很大,里面有四个人,王飚,长义和孬子,还有一个,刻骨难忘的人。
强子眼睛里倾刻燃起烈火,他抱着医生的胳膊轻颤了一下,王飚忙过去接过医生,孬子早递过来一张椅子,王飚把医生放好,长义给强子递过椅子,强子没坐,眼也没眨。

石主任,石书记,他生活得不错,十二年没见了,他面容没变,相反,黑亮的头发,光鲜的衣服,发福的身体,如果不是连夜被带过来睡眠不足眼睛有点昏,还真是风度翩翩,容光焕发呢。他同样看着强子,眼中是惊是恐是急是恨是怨说不清,和强子一样眼也没眨地盯着对方。

强子看向医生双腿,半刻,方冷冷扯了扯嘴角,“姓石的,你过得挺滋润啊。”
石突然高叫起来,“你,你,高强,你,你想干什么?你们这是绑架,你们会受法律制裁的,这是哪儿,啊,你们想干什么?”
强子的眼睛再盯上他,“法律?制裁我?我还真等着法律的制裁呢。”

强子把妞从身后拉出来,才发现妞的身子抖着,看去,妞的眼神惊恐着呆呆地看着石,脸色苍白,强子咬着牙,把孩子抱过来说,“你去打他俩耳光。”
妞手扯着强子的衣角,向后缩,摇头。
强子把他扯过来,“去呀。”
妞紧紧向强子靠去,把脸往强子背后贴。
强子急促地呼吸着,乐子过来接过孩子,强子说,把孩子抱出去。

医生忽地大叫,“你个王八蛋,”从椅子上跌下去,一阵哗啦声,医生疯一样哭喊,“你个畜牲,你个没人性的畜牲,你害了多少人啊,你咋披张人皮,你个畜牲”,一次次用胳膊支撑着身体想站起来,一次次失败,最后双手拄着地向石爬去。
王飚去扶医生,拦不住他的疯狂,强子猛地奔到石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左右开弓,狠狠照他脸上煽去。

啪啪的耳光声很清脆,医生逐渐平静下来,嘴里嘶声喊着畜牲,被王飚和长义扶到椅子上。
石在强子的暴怒中毫无还手之力,直到被强子一脚踢倒,满嘴和鼻子滴滴嗒嗒地流血,强子抄起椅子,朝石的头上砸去,被王飚一个箭步抱住,强子的眼睛血红,完全不顾了王飚的阻拦,石在地上爬起向外跑,被孬子一脚踢回来。

长义过来和王飚死劲儿抱住强子,大叫,强哥,别急别急,要他狗命容易,和他换命不值得,别吓坏嫂子,
妞手足无措地捂着脸,过来想拉强子又不敢,脚步零乱地移动着,不时弯腰惊恐地尖叫,强子,强子,强子。
强子呼呼喘气,又狠狠踢了石一脚,石嗷嗷地乱叫,不住地唉哟。

强子回头看着妞,过来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孬子把椅子递过来,把强子按坐下,强子把妞抱在怀里,把头按在自己的肩上。好了,不怕。
医生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王飚过去,又狠狠踢了石两脚,“你妈的,我把你皮剥下来。”
石再嗷嗷两声,用衣袖擦着不住流下来的血,含糊地说,“高强,你想咋地,都十几年的事儿了,你还记着?”

强子把妞从身上拉开,冲孬子说,把你嫂子和大哥带走。
孬子去抱医生,医生用力挣扎,“不走,我不走,强子,你不能和他换命,强子,你也不能饶他,你姐,她,她死的惨啊”,医生又嚎啕大哭,“还有你嫂子,她她,她,这个没有人性的王八蛋,我和你嫂子,我们,我们连个后都没有啊,”医生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你哥我,我,我是个废人啊,他个狗娘养的,说我害弟媳妇,害李寡妇,李寡妇,那可就他给糟蹋死了啊――”

医生惨烈的哭叫,把强子的心都震碎了,努力忍着自己愤怒的颤抖,强子说,“我知道,大哥,我会一笔一笔地跟他好好算。孬子,去找乐子,把他们都带回家。”
石的眼睛转,不住地唉哟。
妞抓着强子的手,颤抖地小声说,“强子,他,他流血了,他送医院吧。”
强子拉开她的手,“跟孬子回家。”
妞被拉开又抓住强子的衣角,“别打了,别打了,他流血了。”
强子怒喝,“走啊。”
王飚过来把妞拉开,嫂了先回家,孩子要喂奶了。

房间忽然很静,只有石和强子呼呼的喘气声。
王飚过来,弯腰揪起石的头发,“你说说吧,强哥姐怎么死的,强哥爹怎么死的,医生大哥的腿什么回事,嫂子怎么回事,还是你们村的大姑娘小媳妇的,你都做过些啥,不用着急,你一件一件,慢慢说,说清楚。”说完狠狠把他的头甩出去。
石低着头,拿衣服擦脸上的血成了机器动作,不开口。

强子慢慢仰头深吸口气,“姓石的,你一条命,我一条,遗书我早写好了,你先死,然后我也陪着你死,你说不说没啥关系了,长义,你去拿把刀来。”
石抬起头,看向强子,脸上抹得血红一片,让人作呕,“死啊,没啥大不了的,我*** 活得够本儿了。”
长义出去,被王飚拉住,“老狗,你想看看你闺女不?”
石的头猛地转向王飚,“你,你说啥?”
王飚笑笑,“强哥,他闺女挺水灵的,在你办公室里。”
强子看着王飚。
王飚继续道,“老狗,我这儿有一百三十个工人,全是青年小伙子,你想不想知道我说句话会发生啥事儿?”
“住口,你们这帮流氓,你放了我闺女,我和你们拼了。”
石嘶喊着从地上窜起,被王飚踹倒。

“你还是老实一会儿,说吧,不说我就打电话了。”
王飚拿出大哥大拔号码。
石扑过来,被长义又踢回去,再扑,几次后,终于扑倒在地上呜呜哭出来,听着王飚在电话里慢悠悠地说,“保柱你们几个去强哥的办公室,有个姑娘儿――”

石抬头大叫,“不要不要啊。”在地上跪爬向强子,“高强,高强,不能不能啊,你快让他住手,我们可是一个村儿的乡里乡亲的,我以前不是人,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凤儿还是个孩子,是你妹子,高强,你冲我来,我这把骨头还你们一家子!”
强子冷冷地看着他,王飚跟过来,“强哥,要不你先去办公室,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石哭叫,“高强,高强,求你了,我不是人,我真*** 不是人。”啪啪地再抽自己的耳光。
王飚说,“得了,你说不说。”

石停下手,无力地垂下头,“我,说,说什么,那时,全国都一样,批斗,整人,不是我一个人。”
强子从椅上跳起,被王飚按下去。
“老狗还耍滑头,你*** 睁开眼看看,和我们打迷昏阵?”

孬子抱着医生,领着妞进强子办公室,老远就听孩子的哭声,妞忙跑过去,乐子和保柱正手忙脚乱呢。
房间里还有一个女孩子,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茫然地眼睛无助地翻动着,一脸泪痕,不停地抽泣。
妞把孩子接过来哄着,乐子长呼口气,“嫂子,孩子不是饿了吧。”

孬子看看女孩子,说乐子开车,把医生和嫂子送回家。
女孩子双手摸索着往前走,抽泣着小声道,“你们是谁?我要回家,我爹我妈呢?”
保柱一把将她推倒在沙发上,“别乱动。”
女孩惊叫一声,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哭声。
乐子扶着妞,“嫂子,走吧。”
妞不断回头看看,再看看怀里抱的孩子,“她眼睛也看不见。”
孩子哼哧着,妞抱着孩子走了。

库房内,强子?谝巫由隙?膊欢???丫?隼敕吲?耍?挥型蹯?统ひ澹??攀?男鹗觯?欢掀?么舐睿?ヌ咚?附拧?
桂花姐,因为保护傻媳妇,石在她行经的时候灭绝人性地折腾她,导致她大出血,医生给治病的时候就知道了,但也治完了。
爹是因为听到了傻媳妇的尖叫声,听到石的声音,急得从床上滚下来,摔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李寡妇被石及他的帮凶没日没夜的蹂躏疯了,还搭上她妹妹,李寡妇被石给吃了安眠药害死,她妹妹因为受不了石的威胁的摧残,违心的告医生。
石又指使别人揭发医生治死人,奸傻媳妇,让他认罪,医生不认,生生把他的两腿打断了。
至于老爷子的历史问题,霸占了强子和他姐家的房屋家产的更不用说了。
等等,磬竹难书。

强子五脏六腑都燃烧起来,浑身如在炼狱中,没有一丝力气,呼吸的力气都没有。
王飚和长义的拳头握的咯吧响,骂他,你妈咋生你这么个禽兽不如的东西,你爹那管子东西还不如甩墙上让苍蝇吃了。

王飚打电话叫车,让长义扶起强子,“强哥,你也回家歇着去,以后的事交给我们。”
强子的腿脚都不听使唤了,长义把强子抱扶着,才发现王飚从一堆木板上的录音机里拿出一盒磁带,石的眼睛瞬间如死人一般。
强子张口,嗓子却发不出一个音儿,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石,王飚说,“强哥你放心,我替你出气,不死也让他脱层皮,你回家好好歇着,别让嫂子和医生大哥担心。”冲长义使眼色。
石喃喃冲强子叫,“高强,我闺女呢,你放了她,放了她――。”王飚一脚向他的胸口踢去,石闷哼一声,全身扑在地上,艰难地蠕动着。

风轻轻吹进强子的衣领,阳光有些刺眼,强子木呆呆地坐在车座上。长义把他搂在自己的身侧,不时抹着流出的泪,十二年前,那真是暗无天日的岁月,他真的明白了强哥想亲手宰了石的心情,甚至不管了傻嫂子和孩子,不管了辛苦创下的家业,连他都想把那个姓石的一刀一刀剐了。

长义把强子扶上楼,扶他躺下,强子闭着眼睛,脸色潮红。
长义出来跟乐子说,强哥好象不对劲儿,找个医生吧。乐子看看医生说,大哥,我抱你去给强哥瞧瞧?
医生点头,抹了把脸,“他个王八蛋,他也有今天。”
医生说强子是怒火攻心,气塞血涨,给他推拿背和前胸,乐子和长义给他搓手脚,冰冷。

这个夏天是火热暴烈的,强子做好了一切回家的准备,让孬子管装潢公司,长义管木器厂,王飚和乐子跟他回家,早打过电话了让周树华在县城给他买两套房子,问了钢厂和化肥厂的事情,周说都在向外承包呢,但钢厂有人盯着,是张县长的女婿。

强子等着消息,石书记被公安局的带走,然后审判,无期徒刑。强子还在等,王飚知道,这个城市有他的牵挂,他的闺女。
王飚说,强哥,我告诉孬子和长义了,让他们还寻着。强子点头又摇头,说,这事儿怪,你说怪不怪,我猜肯定是认识你嫂子的人,说不定就是这栋楼的哪家人搞的鬼,他们肯定知道你嫂子傻,怎么就算那么准,把我闺女抱走,把有残的孩子扔下。

王飚也点头,我早这么想了,嫂子跟人接触不多,外人不知道她脑子有问题。
强子叹气,哪儿找去啊,这城都快翻遍了。
王飚沉默。

回家时,妞快乐得奔过来,接过强子脱下的外衣,说,强子,眼睛能治好。
强子没作声,直径来到沙发上的医生面前,笑道,大哥,咱们过几天就回家,回县城,今天树华打电话说把楼买好了,两栋,一个我们住,一个给王飚他们住,我明天去看看,让乐子先去收拾收拾,呵,高兴不?
医生笑着,强子,好兄弟,大哥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呵呵。
妞又跟过来,拉着强子的衣角,说,孩子的眼睛能治,胖胖妈说的,大哥也说。
强子回头看看妞,“什么?”
医生说,强子,孩子的眼睛是先天性的白内障,到大医院有七分复明的把握。
强子没吱声,妞渴望地看着强子,热烈地摇着他的胳膊,去大医院,孩子,一定是漂亮的眼睛。
医生说,“你不是说有个女儿,这孩子是男孩。”
强子缓缓坐到医生身边,慢慢讲发生的事儿。
医生看看妞看看孩子,叹了几声,问,“今天来的那媳妇是你们啥人?”
强子说,啥媳妇,哦,胖胖妈呀,是我们以前的邻居,没啥关系。
医生说,她常来?
强子想想说,我也不知道,看向妞,她最近常来?
妞下巴左右摆着,说,有日子没来。
强子看着医生,怎么了大哥?
“我咋瞅着那媳妇对这孩子不一般?”
强子皱皱眉,“不一般?”

医生点头,她好象特别关心这孩子。
强子站起来,在厅里踱了几步,抓着妞问,她知道孩子不是春燕了吗?
妞木木的不吱声。
强子紧盯着她,妞半天方道,没说啥,就说孩子的眼睛能治好。

强子又坐到医生身边,大哥,你说说她来时说啥话,做啥事儿了?
医生瞧瞧门边儿,说有人敲门,弟媳妇去开门,她抱着孩子进来,看到我说,有客人啊,弟媳妇说是大哥,她就进屋了,直接就去看孩子,说,这孩子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啊,能治好,就是得到大医院,得花不少钱,不过你们家有钱,肯定治得好。
强子问,后来呢?

后来她就把孩子抱起来,很亲的样子。
强子沉默片刻,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迅速穿衣服、抓车钥匙。
医生问,到底咋回事儿?
强子走到门边,又站住,回身蹲到医生的腿边,大哥,我肯定是她搞得鬼,她用别人的孩子换走了我闺女。

医生瞪着眼睛,啥?为啥?
强子拍拍医生没知觉的腿,大哥,我去去就来。

已近初秋,风有些凉,可强子的心沸腾着,愤怒着,也渴望着,他的车速很快,沿街驰向老街区。
上次来时是向小媳妇要胖胖穿剩的小衣服用过的小被子什么的,快有两年了。强子心里夹杂着说不清的感情,那媳妇,不象是坏人哪,还有媳妇她婆婆,不是人家送了一幅药,傻媳妇也不会怀上,可是她为什么做这事儿?

风透过车窗,哗啦啦地吹他的脑门子,强子越来越明白,为啥小媳妇总往他家跑呢,他早奇怪了,和他傻媳妇能唠啥嗑儿,原来是想换走他闺女!

敲门时,强子的心也随着敲门声急促,开门的胖胖爸爸,看是强子,愣着,然后热情地说,进来快进来大哥,快。
强子进得屋里,四下瞧瞧,没有小媳妇在家的迹象,问,她们娘俩呢?
去她娘家了,抽烟不大哥?
不抽。
她娘家不在市里?
郊区的,也不远,大哥你生意怎么样?
还行,

强子看了他一眼,说,你媳妇经常带着胖胖去我家玩儿.
呵呵,是是是,她说嫂子心眼直,好人呢,怎么样,嫂也挺好吧。
嗯,挺好。
呵呵,我还说呢,胖胖穿小的衣服鞋子的,都给春燕拿去穿,什么姑娘小子的,孩子们瞎穿呗,省得买去。
强子把头转向一边,胖胖爸爸显然什么也不知道,嘴里说,"是啊,我媳妇儿经常念叨,你们好人呢,她一人在家没意思,就想有人过去跟她唠会儿。"
是啊是啊,呵呵,我这学校的事儿多,不然,早找大哥喝酒去了。
强子笑笑。

大哥,你今天来有事儿吧。
哦,是,早想谢谢我婶子的,一幅药,把我媳妇的寒打下来,才生下春燕,一直忙的没功夫,今天抽个时间过来看看,婶子又没在,呵呵。
胖胖爸说年后在这儿住过两天,大半年没来了,我也没功夫去。
强子忍了再忍才道,弟妹今天回来不,我请你们吃顿饭。
胖胖爸说,谁知道啊,最近常往娘家跑,她们单位不景气,放大假呢。

强子思索半天才道,那好吧,我先回去,记我个电话,她们娘俩回来打给我,一块吃饭。
胖胖爸高兴地站起来,去拿纸笔,强子问怎么跟你联系。又记下了胖胖爸单位的电话,寒喧了一会儿,出来。
车上,强子的头翁翁作响,有无数个掉转车头回去的想法,又都忍住,开车回家。
妞打开门,医生忙问,“怎么样?”
强子摇摇头,无力地坐在沙发上,搂上医生的脖子,说大哥,你说人活着,咋就这么难呢?
医生没吱声,半天才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还不都是一辈子。

强子看看医生,用力搂搂了他,大哥,我把你带出村的时候把我的电话留下了,有了嫂子的消息我们就会知道。
医生的眼睛红了,她呀,现在活着不如死了。
妞忙着把孩子放下,脸上笑盈盈地说,我做饭,吃啥。自从医生大哥来,妞就一直开心着。
强子看看她,从心底轻叹一声,啥都行,炒几个菜,烫壶酒。

妞吃饭一直很快,吃完就把孩子抱过来,拉开椅子到桌子旁边,一会儿看看医生,主要是看强子,不时笑,轻轻摇着孩子。

强子给医生倒酒,给自己倒,说,“大哥,这么多年了,我满肚子的话都烂没了,想说话,不会说。大哥,我对不起你,为了我和傻媳妇,你和嫂子,你们,受罪了。我就是想亲手想把那老狗剁了,这么把他抓起来,我不解恨。”说完,一杯酒直倒进嘴里。

医生拍拍强子的肩膀,“好兄弟,别说了,都过去了,大哥可真没想到你俩能有今天,大哥就是死了也值。” 瞅了妞一眼,“你说孩子的事儿到底咋回事?”

强子又往嘴里灌酒,“胖胖他们一家,是我们原来住的邻居,刚到城里那会儿,两口子没少帮我们Γ?罄次颐前岬秸舛??峙致枋辈皇钡睦锤??邓祷埃?乙沧聊ィ???疑迪备居猩哆氲摹N夜肱?蝗吮ё吡耍?颜飧鱿寡鄣男∽痈?诱舛?耍?颐欠?榱顺抢镆脖?司?褪敲幌咚鳎?裉焯?蟾缢的窍备径哉庑∽犹?龋?饫锩婵隙ㄓ泄恚?晌胰ニ?遥??辉冢???鲈冢???鱿笫遣恢?勒馐露?!?

医生放下筷子,“这不难办,明天去警察局把这事儿说了,让警察们去审,一审就出来。”
强子摇摇头,大哥,我不想这样,我等两天再去他们家,我估摸着她也没啥恶意。来大哥,喝酒。

医生和强子都喝高了,两人搂着肩膀说着唠着,妞从来没看强子说过这么多话,喝过这么多酒,但妞虽然看着他们吃饭喝酒,却呆呆地坐着眼睛半天没转动了。

妞听懂了强子的话七八分,妞不信,胖胖妈会抱走春燕,抱走孩子的一男一女,妞不认识,不是胖胖妈,可是强子不会瞎说话,强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胖胖妈是她在这个城里唯一认识得久,和她一起坐着说会儿话的人,还有胖胖,多招人喜欢啊。

夜深了,妞直到孩子又在怀里哼哧,小手挥到她的眼睛才站起身,把孩子放到床上,左看右看,这孩子是谁呀,是胖胖啥人?
妞不懂,孩子眼睛里模糊的白色,妞伸出手在孩子眼前晃,孩子依然没有反应,仍然自顾自的闹着。

妞去给冲奶,听强子叫她,把菜再热热,凉了。
孩子的哼哧声变成了大哭,房间立刻热闹起来,妞三步两步跑着冲奶再用凉水降温,吸一小口试试温度,再凉一会儿,再试,去喂孩子。
孩子小手抱着奶瓶努力吸着,妞目不转睛地看,这小脸就变成了自己的闺女,和天天梦到的一模一样。可是妞不敢说天天梦到闺女想闺女,她怕强子生气,把怀里的这个小家伙扔出去。
妞没告诉强子,白天,只有她和小家伙在一起的时候,她和小家伙说了好多话,她把小家伙叫虎皮,是她养的花的名字,她最喜欢的那只鸟的名字。
强子去抱医生,医生说我还是自己来吧,去拄拐杖,强子说大哥这个拐拐不好使,我明天给你做做个带支架的,稳当。

强子进来时,孩子在床里睡着了,妞屈着双腿,抱着肩坐着,见强子进来,忙下床来扶他。
强子一手搂着妞躺倒在床上,呵呵笑了两声,“多久没没说这么多了,说得我嗓子都干干了”,用手推推妞,“倒水去。”
妞去,强子还在说,“这天儿还真――亮了,闺女回来,大嫂找到,送她去去医院治好,我这辈子没白活,活。”

妞端来水,扶强子起来,喝完又扶他躺下,妞说,你和大哥喝多,难受不?
强子仍是呵呵乐,不难受,痛快,多好,有大哥就就是好。
翻身顺手把妞抱滚在床里,“你个傻媳妇儿,孩子都看看不住,你说,我要要你干啥?啊?”
强子扯着妞的衣服,揉搓着妞的奶子,“要不是大大哥,你说,我,我哪儿找闺女去?”

妞轻轻挣扎,躲强子的手,“胖胖妈,不是坏人。”
强子不满妞的躲避,再伏上妞身子,把她紧紧压在身下,糊乱脱妞的衣服,“自已脱,麻烦。”
妞转头看看孩子睡得香,被强子把头扶过来,带着酒气的嘴压在妞的嘴上,含糊道,“我赌气把把这小子扔垃圾,桶里。”

妞不敢挣扎了,顺着强子乱扯自己的手把衣服脱掉,强子的呼吸渐重,一手摸向妞的下身,一手揉着妞的奶子。
妞突然一阵激流传遍全身,慢慢扭着身子,在强子背后抓着,又不自觉地伸手进强子的衣服,摸他结实的肉,没意识地乱扯他的衣服。

妞的行为让强子更激动,和妞一起把自己的衣服扯落,分开妞的双腿,冲进她的身体。
妞尖叫一声,强子吻住妞的嘴,在妞身子里驰骋,妞挣扎扭动和急促的呼吸,不断去舔咬强子的唇,双手紧紧搂着强子的腰把他扣在自己光洁柔软的肚皮上,让强子从没有过的兴奋。

强子在妞的耳边喘息,“你叫什么,大哥在那屋,你叫,叫啊”一次次撞击着妞的身子。
妞轻吟几声,再尖叫,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不了,强子,不了。”
强子觉得周身痛快淋漓,停下动作,去揉妞的奶子,用两指夹着妞的奶头儿搓着,引来妞大声呻吟,强子放开手,双臂紧紧把妞抱住,一阵激烈的抽动,在妞长长的尖叫声中发泄出去。

妞浑身散了架,一层细汗湿润着,轻轻左右摆着头,强子伏在她身上胸膛起伏,抚摸着妞的长发。
夜静了。
  强子醒来时,鹦鹉正叫得欢,他听着,没有睁眼睛,还有妞的声音。
  妞低低的缓慢的声音,有些哑,“小虎皮,你姐姐,叫春燕,记住了?天天跟你说,你记不住,别抓我,她会说,小燕子,穿花衣,你说,说呀,小燕子,穿花衣,说呀,她会叫妈,你也叫妈,她还会叫爹,你叫,”声音更低了,“你还是别叫了。”

  强子从没听妞说过这么多话,他睁开眼睛,悄悄转过头去,妞正坐在床上,俯下身子,一手点着孩子的小脸蛋说话,这时声音又放大点儿,“春燕,是你姐,和你一样,长眉毛,”用手在孩子的眉处笔划着,“大眼睛,你眼睛,会治好,胖胖妈说,能治好,带你去医院,”孩子伸出小手抓妞的长发,妞握住孩子的手,“说多少回,不抓头发,记住没,春燕,是你姐,和你一样,长眉毛,大眼睛…….”

  强子的鼻子酸酸的,忽地坐起来,妞吓得一惊,闭了嘴,忙直起身看向强子,强子说,做好饭了?
  嗯。
  大哥呢。
  没起呢。
  强子迅速穿衣服,然后去看医生。

  正吃饭时,强子大哥大响,是树华打来的,说房子买好了,还有老爷子的历史问题,已经整理好了材料要上报,一定还给老爷子一个清白,不过得找当时你们村的主任了解情况。

  强子说谢谢兄弟,需要我们做啥都行。
  树华说,你们得过来看看房子,不是小事儿呢。
  强子说你说了算,沉吟片刻说,好了,还是我过去吧,得交钱,多少?
  树华说两栋都是八十五平米的,地段也好,每套六万三,总共十二万六。
  强子说我今天就去。别的不重要,爹的材料,他要看,马上看。

  强子给王飚打电话,说你和乐子跟我跑趟,房子买好了,看看咋装修。
  强子跟医生说,大哥,我在县城买好了房,装好了咱们就搬过去,我先去看看。医生不住点头。
  跟妞说,你中午给大哥做好吃的。妞笑着也不住点头,盯着强子看,看着看着脸红了,直到强子关门。

  妞收拾饭桌,整理房间,喂孩子,换尿布,洗衣服和孩子的尿布,忙完后已经到十点钟了。
  妞把孩子放到小推车里,跟医生说,大哥,我找春燕,你看孩子,我一会儿就回。
  医生愣愣忙说,不成,你在家呆着,强子回来强子去。

  妞笑笑,我去胖胖家,一会儿回。说着,向门边走,医生急了大叫,不能去,你不能去。拄着拐杖过来拉她,你不能去。
  妞说,我找春燕,大哥看孩子,拉开医生的手。
  医生急得再去拉妞,妞闪身开门出去了。
  医生急得拐杖在地上乱敲,真是,这么任性,强子都没要回,你去,你真的,唉,这可是真是。

  妞下得楼来,直往胖胖家跑,这城市几年来变化很大,可是妞清晰得记着回老家的路,她脚步轻快着,脸上一脸的笑,春燕,真的,在胖胖家?马上就能看到春燕了,真的。

  妞跑,一道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穿行,她无视街上纷纷往往的人群和汽车,听不到她经过时紧急的刹车声和汽笛声及司机们的咒骂声,妞的眼前只有闺女漂亮的小脸,耳边只有闺女咯咯地笑。

  她的家就在眼前了,周围建好一栋五层的新楼房,只要楼房交工,这一条街上的旧房子就要拆掉。她们刚到这个城里时住的小家,显得太破落了,旁边就是胖胖家,到了,就是,到了,到胖胖家了。

  妞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嗓子干着,甜腥味往上涌,站在胖胖家门前,心要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妞急切的去敲门,嘭嘭嘭,嘭嘭嘭!
  妞大叫,开门,快开门。
  敲了再敲,叫了再叫,敲门敲得妞手疼了,叫得嗓子也哑哑的,旁边无数人走过,都投来不解的目光,终于有一个老太太走过去很远又折回,拉了拉妞的胳膊,“别敲了,他们家没人,有人不早开门了嘛?”

  妞的手停在半空,呆呆地看着老太太,哑哑地喃啁着,“没人?没人?人呢?”
  老太太看看她,摇摇头走了。
  妞无力地慢慢转身靠在门上,蹲下身来。

  时间慢慢流逝着,正午的太阳照得人冒汗,妞一动不动的蹲在门口,不时左右看着过来过去的行人,盼望着胖胖一家人出现。

  太阳过了头顶,开始向西边转,妞依然一个姿势蹲着,胖胖家还没人来。

  日已偏西,妞低着头,坐在地上,有时抬起头来左右看看,目光焦渴着也呆滞着。

  太阳落山,倦鸟回巢的时候了,回来的人多,周围人家都开过门进去过人了,妞扶着门站起来,腿酸软着又蹲下去,再慢慢站起,跺着脚,搜寻着胖胖一家人的身影。

  太阳落山后,夜幕很快降临,天有些凉,妞眼睛瞪得流眼泪,还是没有胖胖家的人影。
远处一道车光闪过,开近,再近,停在她身上,车下来两个人,妞看去,是长义和保柱,两人过来急急地说,“嫂子,咋回事儿,强哥急死了,快回家。”
  妞咬着下唇,忍着突然涌出的满眼泪,“没人。”
  长义和保柱四下看看,“啥没人?你在这儿干嘛?嫂子,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说。”

  妞的眼睛暗下去,“胖胖家没人,不走。”
  长义再上前一步,“嫂子,大哥说明天就回家,我们明天再来。”
  妞扭扭身子,“不走,等他们。”
  长义说,“谁晓得他们今天回家不啊。”
  妞不说话。
  长义过来拉妞的胳膊,“快回家吧,强哥着急。”
  妞还是不说话。
  保柱也上前说,“走吧嫂子。”
  妞只吸吸鼻子。
  长义拿出大哥大打电话。大哥,找到嫂子了,啊,是,嫂子她不走,嗯,我们说了可是她,嗯。
  长义把大哥大递过来,嫂子,强哥要跟你说话。
  妞不接,长义说,是强哥,接呀。
  妞接,贴在耳朵上。

  强子急急的声音低吼,你咋回事,又一个人瞎跑,快回去,听到没?
  妞不说话,只喘气儿。
  传来强子更高的叫声,跟长义他们回家,我明天回去再说,听到没?
  妞不吱声。
  强子大吼,你听到没?回家!说话呀!
  妞哑哑地小声却坚定地说,不。
  强子急促的呼吸振得刺耳,回家!我让你回家!
  妞不说也不动。

  强子长呼口气,你不听我话是吧,好,你这辈子别回家了,就在那儿呆着吧,我不要你了。
  妞哇一声哭出来,哭得惊天动地。
  长义忙把电话接过来走到一边说,强哥,让嫂子在这儿吧,我们都在这儿等。
  强子说等什么,等了你们知道啥事?咋办?
  长义张张嘴,强子没有告诉他们什么事儿,就让他们到这儿来把嫂子找回去。
  强子说这傻媳妇儿,气死我了,把她弄上车带走,我马上回去。

  长义放下电话和保柱两个一起去拉妞,没想到妞的力气非常大,挣扎着大叫,“不走,不走。”惹来不少人看。
  两人也累得喘气,长义说算了保柱,咱们就陪嫂子在这儿等吧。让妞进车里等,妞摇头,回到门边,蹲下继续靠着。
  两人走来走去,累了也蹲下,最后坐在地上。
  月上枝头,十二点多,长义给强子打电话,问强子走到哪儿了。强子说快进城了。
  长义说我们没回家,还在老家门口呢。
  强子狠狠骂了句,妈的。

  强子的车到时,长义和保柱快睡着了,妞抱着肩膀坐在地上。
  强子打开车门过来拉起妞,“回家。”
  妞向后缩,和强子对抗着,“不。”
  强子用力扯过她,妞不断挣扎,“不走,等。”
  强子气急,硬拉着她走向车,妞双手抱住门边一棵树,“不走不走。”
  强子掰开妞的手,“走,这么多人跟着你操心,咋不懂事?回家再说。”

  长义和保柱都过来,劝说拉着妞走。妞抵不过强子的力量,被强子塞进车里,强子刚转过车头想开车,妞打开门,下了车,又跑到门边。长义拉她时被她手乱抓抓到脸上,脸上被妞抓出一道血口。
  强子叫,长义你们上车,咱们都走,让她在这儿呆着吧。
  说完上车启动车向后倒,转弯开走了。
  长义叫了几声强哥也没叫住,只好跟保柱说,快把嫂子抱进车里,你看住她,我开车。
  妞被保柱长义强抱进车里,长义上车锁了车门,保柱才放开妞。

  强子捂着胸车开回家,感觉有点气闷,开门时,医生大哥正拄着拐杖拿着奶瓶,一手拎着带黄屎的尿布,房间里孩子哭得快没了气儿。
  强子忙过来把医生扶住,大哥,我来我来。
  医生赶紧问,弟妹呢,你说,我这腿,唉,我真不中用,我――
  强子说没事儿,把尿布接过来,医生已经冲好了奶,强子吸一口感觉温度差不多,把尿布扔到洗手间去,拿着奶瓶跑进房间,孩子光着身子,正在床上跌跌撞撞地爬。忙把孩子抱起,用被子裹好,在怀里摇着,“别哭别哭了,哭咋吃奶。”把奶瓶放在挥舞的手里,孩子立刻停止了哭声,抓着奶瓶急急往嘴里塞,强子赶紧拽出来,“等会儿等会儿,喝呛了。”
  孩子又开始抽泣,强子才一点点让他吸吮。
  医生进来问,弟妹呢。
  强子说,大哥,你中午就没吃吧。
  不饿,弟妹呢。
  在那儿呆着呢。
  你,把她带回来呀。
  她不来,让她在哪儿呆着吧。

  医生正要说话,传来敲门声,拄着拐杖去开门。
  长义和保柱架着妞走进来,进得屋放开妞,妞转身往门外走。
  医生叫,别出去了。长义和保柱拦住她,妞又开始挣扎。
  强子放下孩子,奔过来拉住妞,把她甩在地上,妞惊叫一声。
  强子说长义你们快回去睡觉,都一点多了。
  长义看看强子看看妞,强哥,你看住嫂子。
  强子看到长义脸上一道血痕,这疯婆娘,快去睡吧。
  妞从地上爬起来,经过强子还往门外走,强子扯过她狠狠打了她一耳光,妞再尖叫,长义忙拉住强子,强哥。
  强子说,快去睡吧。把他们推出门。
  妞从地上爬起来,强子一脚踢过去,妞再摔倒,医生大喊,强子你干啥?

  强子不说话,一脚接一脚没头没脑狠狠踢过去,越踢气越大,妞在地上乱滚,抱着头不住尖叫。
  医生喊着拦着,最后情急之下仍了拐杖去抱强子,也扑倒在地,紧紧抱着强子的腿大喊“强子住手,住手!”
  强子弯腰把医生抱起来,抱到沙发上,医生死死抱着强子的肩,“你干嘛强子,她一个缺心眼儿的人,不兴这样,你这是干啥。”
  强子呼呼喘气,“打死她算了。”
  医生大吼,“你疯了,她是你媳妇儿,再傻也是你媳妇儿,你看看,把她吓成啥样儿了。”

  强子看去,妞的左脸皮下血红一片,右嘴角淌着一道血水,头发散乱,双手摸着左胯惊恐的眼睛傻傻地看着强子,见强子看她,一阵剧烈地颤动,整个身体倦缩着再努力缩,如受惊的刺猬一样,试图缩成最小的体积。
  医生慢慢松开强子,“别打她了,快去拿药给她抹抹。”
  强子靠在沙发上,一声接一声连叹几口气。
  房间里“咕咚”一声,孩子哇地大哭起来,妞把眼神调过去,站起身,扑倒在地上,再起来,一拐一拐的进了房间。
   医生说,强子啊,以后可不兴这样,丑妻近地家中宝,弟妹心眼不多,对你一心一意的,可不能说打就打说骂就骂。”
  强子低沉道,“我没有。”
  医生说我知道,可这么没头没脑打她,会把她脑袋打坏的。
  强子说还能坏到哪儿去。
  医生也叹气,过了半辈子了不是。
  强子说,我下碗面条吧。
做好饭,医生叫妞,又让强子叫,强子说咱哥俩先吃,我一会儿给她端屋去。
  强子知道妞又要几天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不见人了。
  已近凌晨三点,医生睡前再三嘱咐强子,安慰安慰她,让她吃口饭,给她抹药,家有药吗?强子说有。

  给医生掖好被子,关上门出来,强子端碗面条进了屋,孩子已经睡着,妞在孩子一侧的墙角里缩着,见强子进来,一双惊恐的眼睛跟着强子的脚步移动。嘴角的血迹凝固,整个左脸青肿起来,眼睛肿成一条缝,左手还捂着左胯,看到强子又胡乱地搓衣服。
  强子放下碗说,过来吃饭。
  妞不动,眼不眨地看着强子。

  强子努力把自己的声调放低,“过来吃饭。”
  妞一脚轻轻伸出来,又缩回去。
  强子提高声调,“过来呀,一会儿凉了。”
  妞慢慢放松身子,伸动双腿,却立刻皱紧双眉,唉哟半声,赶紧地咬住了下唇,一点点向强子爬过来。

  强子俯身把她搂起,“脱衣服我看看。”才发现妞周身象兔子一样抖动,搂在怀里一会儿,才去脱妞的衣服。
  妞的腿、腰和胯处几块青紫,特别是左胯部,渗出无数血丝。
  强子放开她去拿药,又敲门问医生,用碘酒还是紫酒好。
  给妞擦好药,端来饭递给她,“吃吧。”
  妞颤颤地接过碗,端住时,手剧烈抖,越想端稳手抖得越厉害,只听一声清脆的响声,面和碗全洒在地上,孩子一声大哭,妞整个身体筛糠一样哆嗦起来,盯着强子。

  孩子的声音很快平息,又沉沉睡去,强子转身去拿帚把和拖布,收拾完又端来一碗面,用筷子夹起几条递到妞嘴边,“张嘴。”
  妞迟疑着,终于慢慢张开嘴,一口口吃下去,满含在眼
里的泪圆圆的一颗颗滚落。
  吃完半碗,妞已忍不住抽泣起来,眼泪更扑扑地落在
面碗里。
  强子的眼中也蓄满了泪,放下碗,把妞抱进怀里,紧紧
的。

  强子去抚摸妞的脸,妞的左胯,问,疼吗?
  妞点头,又使劲点头,然后哇一声大哭起来,“我,我
找春燕,我去找,春燕,他们家没人,整天,都没人,我,找春燕,他们家没人――。”妞哭得眼泪鼻涕泗流,抽泣着大叫,没完没了的重复这几句话。
  强子紧紧把妞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用自己
的脸磨擦妞的脸,眼泪和鼻涕沾得他满脸都是。

  强子说,“好了别哭了别哭了,我知道,你去找春燕,找咱们闺女,可是你一个人跑出去,我给大哥打电话想告诉你们今天不回家了,问你们吃啥饭,还没等我说话,大哥急着说你一个人跑出去,你不知道我多着急,让你回家你还不听,都一天了,你在那儿等一天了不吃不喝,还要等,我要是不打电话不知道你跑出来了不让长义他们过去找你,你准备在那儿等到啥时候?家里还有大哥和孩子,你说我急不急,让长义他们去接你你还不回来,我开车开了五个钟头,到家都半夜了,他们家没人就是没人了,你还等到啥时候,拉你上车你还跳车,把长义脸都抓出血了,他们把你送回家,你还往外跑,你咋这么不听我话呢,啊。”

  妞的哭声渐小,强子从没跟妞说过这么多话,这么轻柔
的跟她说话,妞听不太懂,可妞喜欢听,妞说,“我去找,春燕。”
  强子说,“我知道啊,我也要去找闺女,只要有下落,
就是到天南海北也要把闺女找回来,不是有我吗?你不信我把闺女找回来?”

  强子把妞的头扶起来,让她面对着自己,用大手抹去不断流下的泪,又轻轻抚抚她脸上的青黑,心忽地针扎一样,眼泪哗的流下来,“你不信我?你要自己去?”
  妞摇头,用力摇,不,不是,不是。妞的眼神不再惊恐,
她不要强子流泪,她不要看强子的脸上一种难受的样子,很难受的样子。
  妞又使劲点头,“我信,信。”伸手去给强子抹泪,强子
的嘴贴着她的手,用力吻住,又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听话,以后不要一个人出去,遇到坏人咋办?走丢了
咋办?有孩子还有大哥在家,多好。”

  妞伸出手搂上强子的脖子,使劲搂。
  强子说,“听到没?”
  妞点头。
  强子放开她,再把她的头扶起来,捧起她的脸左右端详,用手去理理她的乱发。
  出去拧湿毛巾,给她擦脸,把妞的衣服都脱光了,看她哪儿还有伤。
  强子恼恨自己咋下手这么重。
  还好,奶子上的红肿,是前天晚上睡觉时留下的。但几处抹上药的地方,在妞白嫩的身子上特别显眼。

  强子关了灯,脱掉衣服把妞搂在身边,低声道,“睡吧。”
  闭着眼睛,轻轻拍着妞的背,一直拍着,直到天亮。

  一大早电话响,强子轻轻撤出被妞枕得发麻的胳膊起身去接。
  是王飚打来的,问嫂子的事,强子说回家了,没事。王飚说我们下午就回去,强子问咋回,王飚说坐长途汽车。一会儿又响,是长义打来的,问没事儿吧。强子说没事,长义说别为难嫂子,强哥你那脾气不发是不发,发起来吓死人。

  天不早,妞还没醒,昨天这一天够她受的了。强子回到屋里看妞,妞依然是恬静的睡容,红润的嘴唇,脸上抹着药,青肿却更厉害。掀开被子看妞身上的伤,再一次恼恨不已。孩子折腾到大半夜,现在睡得香,大哥那儿边也没动静,强子估计大哥早醒了,但没去打扰他。到洗漱间里洗了脸,刮胡子,动手做早饭。

  强子跟医生说,早听大哥的就好了,报警,让警察去找,我总觉着他们是熟人,待我们又挺好的,只要把春燕找回来就行,不想把事儿弄大,现在这一闹,那条街都惊动了。一会儿我吃完饭就去公安局,大哥你在家,有事给我打电话,对了,家里有我的电话号,在电话机下压着呢。
  医生说好,这样省事儿多了。
  强子到公安局把事情原委说清,警察问有啥证据,强子说没有,你们查查问问,帮忙找找吧。

  三天后,强子正在厂子忙,接到公安局的电话,让他去一趟,强子紧张地问,孩子找到了?公安局的人说,是有个女孩子,你们来看看吧。
  强子紧着开车,想想又给家打电话,让妞穿好衣服,到楼下等他。
强子和妞刚走近办公室,里面传来孩子熟悉的学语声,妞跑进去,眼睛直盯一个妇女手臂里的孩子,“春燕。”妞大叫,春燕被一个妇女抱着,抬起小脸看着妞,咯咯乐,伸出胳膊,清楚地叫:“妈,妈,妈妈。”

  妞一把把春燕从妇人的怀里抢过来,把孩子的小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春燕,闺女,闺女,春燕。”
  强子进来,跟屋内两个男警察握手和一个女警察打招呼,说,“谢谢,谢谢,同志们辛苦了。”

  一个为首的男警察张张嘴笑了笑,“呵呵,原来是想让你们认认的,瞧这娘俩,不用认了,是你们孩子吧。”
  强子过来,眼睛有点酸看孩子,用手摸摸孩子的小脸,“宝贝儿,叫爹。”
  春燕又咯咯笑着,把小胳膊伸向强子,“爹。”强子抱过来把孩子高高举举起,“宝贝闺女。”在孩子嫩嫩的脸上使劲亲了一口,又交给妞,妞急切地抱回去,不断摸孩子的小手小脸。

  强子扫了一眼长椅上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胖胖妈,另一个不认识,胖胖妈的头低低的,双脚在地上不住挪动,双手勾在一起,不安地绞动着。
  强子跟警察说,“真的谢谢同志们,太感谢了。”
  警察说,“不用谢不用谢,你要没线索,我们还真没办法,这两人你们认识?”

  妞才看了胖胖妈一眼,强子说,“认识一个,我们原来的邻居。”
  警察说,“好了,没你们的事儿了,签个字带孩子回家吧。”
  强子签了字,扫一眼胖胖妈,揽着妞的腰说,“走吧。”
  妞回头看胖胖妈,胖胖妈恰也抬起头来看向妞,脸红红的,欲言又止,旁边的妇人突然叫了一声,“我儿子呢?”

  警察吆喝道,“你闭嘴,先把你们的事儿交待清,判你们几年徒刑还不定呢,还想要儿子,有你们这么没良心的吗?自己儿子有毛病就不要了?还抱走人家的孩子?等着法律的治裁吧。”
  妇人眼泪辟里叭啦地往下掉,压抑着哭泣,“我儿子,把我儿子还给我呀,呜呜呜。”
  胖胖妈也流下泪,欲站起身又坐下去,想说话又说不出,眼睁睁地看着强子和妞走出去,上了车,头深深低下去,抽泣着。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只听有人说,“胖胖妈,不是坏人。”小心翼翼的声音,“同志,胖胖妈,不是坏人。”

  两人抬起头来,是妞,紧紧抱着孩子在和警察说话,警察们面面相觑,说,“回家吧你们,法律是公正的,也是无情的。”
  妞依然小声说,“胖胖妈,不是坏人。”

  胖胖妈从椅子上站起来,号淘大哭起来,“春燕妈,对不住啊,我不是想偷啊拐啊你们的孩子,是我哥我嫂子,他们,多年也不生,可生了一个孩子,眼睛又有毛病啊,你说,他们咋过呀,我我我,是想着,你们还能生,你们有钱,有条件,到大医院,孩子的眼睛说不定能治好啊,春燕妈呀,你跟警察同志们说说,我们可不是拐偷儿童啊。”

  妞不知所措,强子从外面进来,拉住妞,“好了,我们走。”
  妞跟强子走,胖胖妈的嫂子突然站起来拉住妞的衣服,哭叫道:“你们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呀,我的儿子。”

  妞努力挣脱妇人的手,却被紧紧拉住,警察过来掰开,又喝“放手啊,现在知道是你儿子了。”
  对强子说,“孩子你们先养着,什么时候通知你们再送回去。”
  妞看看警察,看看强子,“送?给谁?”
  强子说,“行,我们先回去了,改天再来道谢。”
  妞说,“不送,谁也不送。”

  强子拉着妞上了车。妞一路上把脸伸到强子面前,认真地说,“⑵ぃ?叶?樱?凰停??膊凰汀!?
  强子不做声,妞就再说一遍,一遍又一遍。强子知道,这孩子早晚得还给人家,但经不住妞的纠缠,只好应付着,不送,谁也不送。妞开心了,抱着春燕哼,小燕子,穿花衣,
妞会的唯一一首歌,她高兴就哼,强子才发现,他有日子没听过妞哼了。

  孩子找回来,家里充满欢乐。妞把虎皮放小车里坐好,春燕已跑得很快,满房里转,妞把春燕拉过来,把两个孩子的小手拉到一起,一手点着春燕的小脸一手点着虎皮的小脸说开了,春燕,姐姐,虎皮,弟弟,姐姐让弟弟,姐姐哄弟弟。春燕伸出小嘴在虎皮白白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弟弟,弟弟。虎皮脸上笑着,眼睛不动,小手划拉着,懵字,家,家,家。妞说,是姐,姐姐,姐姐。春燕拉妞的胳膊,妈妈,弟弟,看不见。妞不做声了,转头去看强子,强子正和医生说话,强子这几天可高兴,天天笑,和医生说个没完没了,妞几次想说虎皮的事,不敢说,怕强子不笑了.
强子说今天咱们到外面吃,妞在家看着两孩子吧,妞快乐地说,好好好。

  带上医生大哥,叫上长义乐子飚子孬子保柱等等,大概有二十来个人,叫上张总几个,到张总的酒店,开了三桌,强子跟张总和没见过医生的人介绍,这是我大哥,比一根肠里爬出来的兄弟还亲。众人叫大哥,张有发也站起来让出座位,恭敬地说,大哥,我们都知道你的事,你坐这儿。医生坚决推辞,随便找个位子坐下。

  可比过年还热闹,多少日子没这么放松过了,大家把张总和强子安排在主位,周玉菡挨着强子坐下。张总说,今天高兴,玉菡得好好敬敬高经理,周依然高雅地笑笑,我一定听张总的,高经理可得给面子哦。

  王飚说,我去接嫂子,强子说别接了,看孩子呢,王飚说把孩子也带来呀,强子说,还俩呢,咋整,一会儿哭一会儿闹的。张总接话说,好办,我叫服务们开个房间,哄孩子们玩去。

  妞来了,人们看到妞受伤的脸,没人问,都站起来叫嫂子,纷纷让位,周也站起来,却没有让座的意思,只陪笑道,嫂子也来了,坐呀。强子看看周,扫了眼大家,都坐,对妞说,坐下吧。

  妞站着,两桌子人只有强子和张总坐着,其余的都站起来让出了位,妞哪儿都可以坐,但她不坐,她只盯着周的座位。张总大笑,玉菡,你过我这边,来陪我。
  周绕过去,眼中一道寒光闪过,低头坐到张总身边,随即抬头笑笑,呵呵,嫂子快坐吧。

  妞才过去,坐下。
  酒菜很丰富,众人看强子开心,都兴奋起来,互敬酒,开怀大笑,越喝越热烈,越喝越热闹。

  强子大哥大响,是胖胖爸打来的,说高强大哥呀,我那败家老婆,我真是,对不起对不起了,大哥你就高抬贵手吧,她要真入了狱,我一个老爷们儿咋过呀,还带个孩子。强子说那是警察的事儿了,我有啥办法,我那天去你们家就是想要回孩子得了,可她偏又不在,我媳妇儿疯子一样在你们家门口站了一天半宿,回家被我打个半死,现在我说了不算。胖胖爸急急说,算的算的,大哥你别追究了就好办得多,大哥,求求你,去公安局跑一趟吧。

  强子沉吟着不说话,妞拉着强子叫,胖胖妈不是坏人,胖胖妈不是坏人,强子,胖胖妈不是坏人,不是坏人。
  强子最后说,好,我明天去趟。那边千恩万谢的又大骂自己的老婆,强子说我还有事,明天再说,挂了电话。

  周不时扫一眼妞和强子,张总和强子接受众人敬酒,又不断敬众人,妞只低头吃菜,要不就向大家笑,看强子笑。

  王飚站起来说,我敬嫂子一杯。妞的杯里也倒了酒,但妞没喝,这时看强子,强子说端起来呀。妞笑着端起杯,学着别人的模样,和王飚碰了碰,酒沾了沾唇,用手背捂住嘴,放下,又看强子。强子冲她笑笑,举杯向大家,来,都干了,兄弟们辛苦了,呵呵,干活累,我这老婆孩子的也没少累大伙儿,我先干了。说完,一仰头倒进嘴里。大家齐应。

  妞静静地看着强子,脸上带着一片青肿却如芙蓉般娇嫩的笑容,强子现在的样子,妞看不够,想看进眼睛里去。妞悄悄把手从桌子下伸过去,摸上强子的大腿,她好想伸进强子的衣服,摸他结实的骨肉。

  强子咽下酒,感觉到了妞的手,笑笑,叫服务员满酒,吃口菜放下筷子,手也放到桌子下,抓住妞的手,微微用力,妞觉得自己要飞起来。强子左手端杯说,敬敬张总,你是我的贵人,说完又一口干了。

  众人更加兴奋,你敬我我敬你好不热闹。
  周端杯站起来举向强子和妞,“我敬敬强哥和嫂子,祝你们生意发达,日子红火。”

  强子依然左手端杯,妞挣开强子的手也站起来,端杯,只笑,强子一口干了,周也一口干了,妞看着酒,又看强子,强子说,喝了吧。妞向嘴里倒去,但突然的辛辣极不适应,满满一口酒全呛出来,喷了满桌子都是,也喷在周和邻近几个人的身上,不断咳嗽。

  服务员们过来忙给几人擦,强子站起来扶妞给她拍背,叫服务员们端茶来,再上一桌酒菜。
  妞好不容易停止咳嗽,脖子都红了,跟强子说,回家。强子说,去看孩子们吧。服务员带妞出去了。

  重新换了一桌酒菜,强子又举杯,我傻媳妇,呵呵,没法子,来,咱们继续。
  二十多个人全喝多了,包括张总,被他的司机扶走时还指划着,别算别算,算我的,记我帐帐帐上。

  王飚和长义几个也多了,只有两个没有喝多的人,一个是周玉菡,一个是医生。周安排人来扶他们进房休息,医生拄着拐杖起来问服务员,孩子们在哪个房间?服务员引路,医生过来推推强子,强子还在跟长义比划着干,桌子上的人很快
医生说,快让人扶着吧,脚下没根儿了都。
  周和服务员一左一右扶着强子走,医生在后面跟着,到了妞和孩子们的房间。

  妞看强子和医生进来,忙过来接过周的胳膊,把强子扶到床上,妞说,孩子饿了,得回家。
  强子舌头硬硬的,回,叫乐子送,送,咱们都,都回。
  医生说,都多了,开不了车。
  周拿起电话,找司机过来。
  周冲医生说,大哥,你和嫂子带孩子先回去吧,强哥最好在这儿歇一会儿。

  强子摇晃着站起来,回家,家,多好。
  大叫着,带我大哥,我老婆,我闺女,回家。强子仰头大笑两声,哈哈,大哥,你看,看,我是不是很,很威风,我大哥,我老老婆,我闺女。妞接口说,还有儿子。

  春燕又叫,“妈妈,饿。”虎皮已开始抽泣起来。
  强子想站起身,动时,一阵胃涌,急急站起来,周忙过去把强子扶起来往洗手间跑,一边叫着服务员,快,车在楼下,先把他们送回去。

  医生轻叹口气,拄着拐杖往外走,服务员抱着春燕也外走,妞呆了一会儿,虎皮哇一声大哭,才抱着虎皮,看了洗手间一眼,听着里面呕吐的声音和这个漂亮女人轻柔地说话,慢点慢点,舒服点了吗?
  妞抱着孩子走出去,象突然喝了凉水一样,心里极不舒服。

  周玉菡想着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是她创造出来的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闺女找到了,下一步高强必将回老家,如果她在他走之前没有贴紧他,那她就再也没有贴近的机会了。错过了这个机会,也许她就错过一生,她必须抓紧这次机会。

  周玉菡给强子轻轻捶背,给他倒水让他漱口,把强子扶进卧房,扶到床上。她是个爱干净的女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强子呕吐强子的酒气不仅没有让她反感,相反却让她怦然心动。她不服啊,那个傻得木头一样的女人,怎么配得到高强这样的男人,不仅仅是得到,还是他唯一的女人。老天不长眼,月老肯定也是喝醉了乱牵红绳。她不信啊,高强就真的不为她心动?真的就守着这个傻媳妇知足了?到底为什么呀?

  今天傻媳妇脸上的伤说明什么?周太懂男人,虽然她还没有过男人,她又燃起希望。

  强子头晕晕的,睁不开眼睛,他问孩子呢?周说送回家了,大哥呢?也送回家了,我媳妇儿呢?也送回家了。我呢?周笑笑,恨不得在强子的脸上狠狠咬一口,手上给强子解衣扣的动作更轻柔,软软地说,你在宾馆的房间里,睡一会儿吧,要不要喝水。

  强子忽然把周的手挡开,努力清晰地说,你你,是,玉菡吧,叫乐子,他们来来,送我回去。周解开强子最后一个衣扣,露出他古胴色结实有型的肌肤,轻颤道,他们都喝多了,都睡觉呢。那你别,别管我,我自己,睡睡一会儿。

  周的手轻轻抚摸上强子的胸膛,慢慢俯下身去,轻轻在他温热的胸口啜了一下,心底一阵得意的笑,赶我走,怕会爱上我吧,再亲一口。
  强子一手托起周的脸,干嘛?你你,咋还不走。
  我陪你一会儿强哥,强哥,你睡,你喝多了困了,睡吧,我就陪你一会儿。
  强子翻个身,给周一个背,沉重的呼吸。
  周脱掉外衣和鞋子,上了床,躺在强子身边,伸手搂上强子的腰。
  强子拿开,周再搂。
  强子不动,挪挪身体,睡着了。

  周不懂,男人不是可以酒后乱性吗?为什么高强不?周的手不断抚摸强子的肌肤,一阵阵颤抖,二十八的处女,她守候了他整整三年啊,她珍视这个男人,愿意把自己留守的这个干净的身子无条件的献给他.上次在他家,他们已经赤裸相拥,她永远忘不了他的手摸上她乳房的一刻,心底象百只小猫在抓,此后的无数个不眠之夜,她都要想象着那只手在她身上怎样动作才能入梦。

  要不是他傻老婆进了房间,他们早成好事了。周能理解高强,再傻也是他名正言顺的老婆,被老婆看到,还在隔壁房间呆着,怎么也不能和她再续好事。可是今天不同,今天他们是自由的,没人打扰,他们完全可以暴风骤雨的爱一场,慰藉她夜夜蚕食的心。

  强子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周一点点脱去强子的上衣和裤子,轻轻摆弄他的身体,一阵阵心底发汗,一阵阵手脚冰凉又燥热。
  大哥大响,周忙下床去拿,是他家里的号,狠狠关了机,扔到一边,看看强子依然在沉沉睡。

  强子浓黑的头发有几根零乱在前额,一双浓眉舒展着,星亮有神的双目轻合,挺直的鼻子和有型的唇召示他不屈的个性,唇上坚硬的胡茬儿和突出的喉结更让她的心如百蚁嘶咬。
她犹豫再三,终于脱下了强子的短裤,强子轻哼一声转个身. 摆脱束缚一样,更舒服地睡去。一股淡淡的男人的气味钻进她的鼻孔。

  她脸上一阵阵发热,等强子睡沉了,整个人贴在强子身上,拉开毛巾被盖住两人,一点点在强子身上抚摸着,一点点伸向强子的下身。
  强子似乎很享受,睡得更香,周的手终于摸到强子下身的毛,灼热般缩回手去,后来一点点大胆的摸上去,直到把那个柔软的东西轻轻握在手里。

  强子仰躺在床上,周往床外挪动,她有些胆心强子会醒来,看强子继续睡,又伸过手去,却吓她一身冷汗,那个柔软的东西,突然坚硬肿大起来,待发的炮筒一样昴仰着。
周的心咚咚地跳起来,耳边呼啦啦地就刮起了风。

  世界仿佛不存在,周甩掉自己的衣服,赤裸裸的身子紧紧贴在强子身侧,把强子的一条胳膊伸平,自己枕上去,又把强子的另一条胳膊拉过来搂在自己身上,半晌,听着窗外隐隐的车声人群声,听着自己忽强忽弱的心跳声。

  很久,她的手还是握住了强子挺立的炮筒,神奇的东西,她小心抚摸着,如在炼狱中一样的周身灼烫起来。
  强子的嗓里发出很怪的声音,两臂用力把周搂贴在自己身上,搭在她身上的手动起来,揉捏着周的奶子,胡乱地向周的下身探去。

  周屏住呼吸,她等待着,悄悄撤宽两腿的矩离,迎合着强子手。
突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传来,夹杂着由远及近的叫声,“你到底找谁呀,站住,哎!!那屋有客人,别敲了!”
  敲门声却越来急,人声也越来越急,“走啊你,干什么,房间里有客人!”
  敲门声零乱起来,又夹杂着零乱的脚步声,一声大叫传来,“强子――”

  周停下一切动作,迅速从强子身边躲开,从床上坐起来,找衣服,跳下床去捡。
  一声接一声的叫声,“强子,强子,强子――。”
  强子从床上忽地坐起,摇摇头,清醒一下自己,打量一下房间,看了一眼周,外面传来更急切地呼喊,“强子强子――。” 

  强子拉过床单围在腰间,奔到门口,周惊叫一声,扔掉衣服,跳上床钻到床单底下。
  强子打开门,门外三四个服务员正死命拉着妞。
  “放开她。”

  女服务员们呆呆看了强子一眼,低下头,放开妞转身走了。妞看着强子,咬着下唇,满脸的泪,左眼里的滴泪珠还没流下来,正在眼眶和睫毛上沾着,亮晶晶的。

  强子抹把脸,“咋了?”
  妞吸口气,泪珠就一滴滴从眼睛里滚出来,很快在眼眶里生成,很快滚落。
  强子把妞拉进房间,锁上门,扔掉毛巾,去找自己的衣服,边穿边凶凶的问妞,“你又一个人跑出来了?啊?到底发生啥大事儿了?”

  妞死死盯着强子的下身,使劲抽鼻子,然后转头看向床单,强子顺着妞的眼睛看去,有些茫然,只见妞奔过去,把床单猛的掀开,周赤裸的身子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妞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脸色涨红,突然指着周尖叫,“不要脸!你,不要脸!”呼呼喘气。

  强子正拉裤链,又慢慢拣起上衣穿上,没系扣子,把妞搂过来,对周说,起来穿衣服。
  妞使劲躲开强子的胳膊,跳离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强子,大叫,你不回家,你跟她睡觉,不要脸。突然伸出双手,推搡着强子的胸,一边推一边哭叫,你不回家,你跟她睡觉,不要脸,不要脸。

  妞的力量不小,没有防备的强子被推得后退两步,站定抓住妞的手。好了,回家了。
  不,不要,你不是不回家,不要不要不要。
  妞发疯一样推搡强子,后来用力捶打强子的胸膛,又哭又叫。

  周穿着衣服,她很快把自己镇定下来,悄悄把头发扯乱,猛地冲到妞和强子中间,双臂伸出迎着妞背着强子,声音柔弱无力地说,你打着我吧。脸上一片残忍的冷漠,眼睛里更有一种焚人的火焰。

  妞几乎没听到或没听懂周在说什么,因为她看到的周的表情和眼神把她震呆了。
  强子一把拉开周甩出去,搂过妞说,回家。
  妞挣脱强子,看着周,你坏,你不要脸。
  强子再拉妞,妞挣脱开强子,冲周狠狠吐了口唾沫,呸!

  强子笑起来,去摸自己的大哥大不在,四下找时,捡起大哥大,疑惑着怎么关了,按开叫乐子,乐子迷迷糊糊应着,我这就下去。他们的车都在酒店外停着。

  强子干脆又拉着妞坐到床上,把妞半抱在怀里,看看周脸色铁青,摸摸妞的长发,又笑了,说,玉菡,你让我说你啥好,我媳妇儿要不来,我不是毁你一辈子嘛,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找个快嫁了吧,你要真对我好,以蟊鸶烧馍凳铝耍?愕蔽沂歉纾?Γ?甙桑?遗文憬裉齑诱饧涿爬镒叱鋈ィ?恢弊呋啬憷霞也藕谩!?

  周咬咬牙,提着一口气,理理头发,一步步走到门边,开门,狠狠关上门,砰的一声。

  妞突然挣开强子的手,面对着强子大叫,你坏,你坏,你大坏蛋,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妞哇哇大哭,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

  强子没理她,走到门边把门反锁上,回来抱妞滚进床里,开始是呵呵笑,后来笑得喘不开气,把妞压在身下,满身挠她痒痒,妞抗拒着,终抵不过,左躲右闪满脸泪珠也笑得没气儿。

  强子这么多年没这么笑过,妞被强子感染,强子笑的开心,她就开心。强子不挠她了,扯落她的衣服,左一下右一下亲她的身子,吸她的奶子,她的腰,还有她的大腿,大腿的内侧,妞不住呻吟出声,强子把她的手拉向自己的命根子,在妞耳边小声说,握住它,摸它。妞握住,又扔掉,躲强子带着酒气的嘴,强子不让,狠狠吻住,说你不听话我好好收拾你。

  妞说你坏,和她睡觉,我不要你了。
  强子又大笑,说没睡,我要睡了她,还能睡你吗?
  妞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本正经地说,我不信,你光着,她光着。
  强子说光着是光着,但没睡。
  妞说我不信,不信,不信。
  强子说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强子抬高了妞的腿,去舔妞的下身,妞尖叫挣扎躲闪,强子牢牢握住,不让她躲,继续亲她吸她,妞大叫,强子,唉哟,强子强子,唉哟。强子说信不信,妞哼哼着,不信不信,不信。

  强子就冲进妞的身子,我证明给你看,不信,叫你不信。
  妞象沉寂的活火山突然爆发,她在强子身下扭动,无不恰好的迎合强子的攻击,她不断呻吟着呼喊强子的名字,下身里湿润,每一次强子深深的刺入都如孩子的小嘴吸吮乳房样被紧紧吸吮一次,强子想战死在妞身上。

  两人大汗淋漓,强子抱着妞问,现在,相信了?

  妞感觉身如鸡毛样轻又如大石头一样重,天蹋下来也不想动,呢喃着,为啥信?
  我要跟她睡了,就不能这么对你,知道了?
  为啥?
  操,你以为我是海马呀?
  海马是啥?
  强子又翻身骑上妞的身子,分开妞的双腿,妞尖叫,强子不要,不要不要了,疼了。

  强子说,海马就是这样,还要还要,一直要到天黑,我不是海马,你知道了?
  你不是海马,咋地?
  那我就没跟她睡。
  你们,都光着
  光着也没睡
  不信,不信。
  我不是证明给你了。
  咋证明?
  刚才证明了,我要是跟她睡了,我就不能跟你睡了。
  为啥?
  我不是海马。
  海马是啥?
  我操!

  强子又开始笑,用手一点点捏妞的奶子,妞无力地轻轻挣扎,更让强子冲动地细细呻吟。强子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下身又坚硬起来,顶在妞的下身,妞哼,不要强子,疼,不要。强子还是缓缓刺进去,抬起妞的腿,慢慢抽动起来,说海马就是这样。

  看妞时,妞艳红的右脸,红润的唇,半眯着眼睛,眼睫毛都湿润着。强子很开心,别说是傻媳妇儿头脑不灵光,就算再灵光的女人,这时候也不灵光了。轻轻在她青肿的左脸上吻了一下,狠狠咬了下她的右脸。感觉自己今年正十八,花一样的怒放。

下楼时,强子几乎半抱着妞,妞软软靠在强子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乐子看两人出来,忙下车开门,睁大眼睛说,嫂子怎么了。强子笑,关上车门正要跟乐子说话,大哥大响,是医生急切的声音,强子你怎么关了,打通了你还关,急死我了,弟妹又一个人出去了,说是去找你。强子忙说,在这儿呢,我们一会儿就回去,回去再说。医生还是急急地说,可别为难她呀,可别打她,可别――强子搂妞的胳膊用用力无声地笑,说大哥,我好好收拾她了一顿,呵呵,回家再说吧。挂了电话。

  家里医生正坐在床上跟两个孩子玩儿,强子让妞躺下,自己把虎皮抱起来,医生和强子坐到沙发上,不放心的看了妞一眼,没说话,只说,可急死我了。
  强子说,我傻媳妇儿很记路,一次就能找去。

  医生说强子,你说我可不废人一样嘛,我眼睁睁的看她走,都投拦不住她。强子又笑,呵呵,天踏下来也拦不住她。医生看强子没生气,放松下来,也笑了,说强子,这么些年我没这么舒心过。强子搂上医生,说大哥,我也是,我今天最乐,他X的这辈子没这么乐过。

  第二天强子去了公安局一趟,公安的人说,法律有法律的尊严,我们会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酌情处理的。

  王飚让孬子选几个人,乐子带着回强子的家乡,按照上次量好的尺寸和布局选材料去装修。强子去找张有发,说建筑的事,我不做了,没帮什么忙,装潢公司的股份我也退出,我要回家了。

  张半天没言语,说兄弟,我将你当亲兄弟“目第”,将真啦,建筑、钢铁、化肥、装潢系我“目第”中的最红的买卖,10年后吾知会点,起码呢十年肯定赚钱,我都吾舍得你走,第二个要同我合作,我仲“目第”吾上眼添。

  强子听着张有发激动起来,全是广州普通话,听个七七八八,也很激动说张大哥,我很庆幸认识你,你是我命里的贵人,没有你,我置办不了这么大的家业,可是我真的想回家,钱对我来说可多可少,事儿对我来说可大可小,但我必须得回家,我做梦都梦着我家那块房基地。

  张有发起身给强子倒了杯水,拍拍强子的肩膀,稳稳自己的情绪,说兄弟呀,就是系南方和北方人的不同啦,南方人为什么有钱啦,不鸡系因为南方人精明,南方人能吃苦,还有,,算了,故土难离,我能解,吾过你的股份还系在里面入着吧,建筑的事儿,一年就结清,现在工程进展很顺利啦,我初步想年后交工,能拿五百,啥哈,吾哥俩,一人二百五。

  强子惊惊,这行他不懂,他也没想弄懂,可二百五十万?是他木器厂三年的利润,就这一个工程吗?他根本没有出过一个人,出过一分力。
  强子赶紧站起来摆手,张哥,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要,我一分也不要。

  张有发握住强子的手,兄弟,你系入了股的,应该有你的啦。
  我,我,我那钱算借你的,我一分力没出,一点心没操,我不要不要。

  张有发哈哈大笑,好兄弟,跟你说,工程还系小数,我们要炒房地产,广州现在火得爆了,出吾了两年,这儿也得炒上去,我们现在就要把眼光投远的啦,要有机会就买地皮。

  强子的血一点点升温,慢慢沸腾,咕嘟咕嘟的冒泡了。
  张有发看看强子说,兄弟,这个城,够咱哥俩折腾了,我就认准你,别人我谁也吾要。

  强子说谢谢张哥看得起我,只要你一声召唤,我立刻向强哥报到,但这会儿,我得回家看看。
  要得啦,你先回黑看看,上次你吾系说咬个钢厂化肥厂嘛,看看能不能包下来,得多少钱,看看那边政策,什么形势,有系我找你啦。

  强子在离开张办公室的几个小时内,耳边都响着张清晰有力的话,想着他炯炯有神的眼睛。在他想来,有这份家业,有了这个家底,够他和傻媳妇儿照顾个孩子用了,还有大哥,都够了,十年的仇也报了,回家给爹还个清白,在爹和姐的坟上多磕几个头,他就算没白来这世上一回。但张有发的一席话,让强子的雄心呼呼地燃烧起来,在张的眼睛里,这片土地上遍地黄金,伸手即得。
一九八五年的春天,又是一翻美丽的景象,据说山西出了个算命大师,说中国的事儿,逢五、六年大吉大顺,逢七、九年凶险难当。

  八五年,是个难得的大顺。农村原来的公社全部撤掉了,改称乡镇,大哥大不叫大哥大了,改名手机,小巧玲珑,城里一般的住户都进了楼房,都在设计装潢,各种公司雨后春笋一样竖立起来,漂亮的霓虹灯昼夜不息,美容美发桑拿浴遍地开花,漂亮的女人叫小姐,叫公关,公司经理流行带小秘,大街上城震耳欲聋的歌飘出老远,“大姑娘美,大姑娘浪……”

  这个天,火烧云了,万紫千红,色彩斑澜,人群,三教九流,各显神通,只为一个字,钱。

  八五年的春节是强子在这个城里过的第十三个春节,强子不准备在这儿过第十四个了。更高兴的是妞又怀了孕,妞自己都不知道,强子没太注意过,根本没想过什么避孕,妞也没怎么害喜,现在肚子微微鼓起。强子很高兴,毕竟他只有春燕一个亲闺女,而且春燕脑子没啥毛病,又漂亮又机灵,强子热烈地盼望着妞给他生个儿子。所以他得赶紧回家去,结婚证要补办,孩子要上户口,还有这个肚子里的,虽然全国都在计划生育,但他感觉农村应该没那么严,再生两三个孩子没啥问题。 
  在老家县城的房子早装潢好,强子决定今天搬家,今天是二月初二,老家数,龙抬头的日子。

  早上,一队五辆车停在楼下,东西有条不紊的搬下来,后来张有发和其它老板们又到,摆了十几辆车,整个楼道都堵满。
  乐子拎着两个鸟笼下来,四只虎皮鹦鹉突然被摇来晃去,扑愣愣着翅膀叽叽乱叫,“春燕春燕,春燕,”有一只叫,“虎皮,虎皮虎皮。”
  乐子笑,跟王飚说,飚哥,瞧,这鸟还会叫呢。又大叫强哥,这鸟可值钱了,会叫。
  强子乐,两崽子扒开眼睛就叫,一天到晚不停,鸟都学会了。

  孬子踩着椅子摘墙上的挂钟,不好摘,回头跟强了说,强哥,别要了,我送你们一个新的。
  长义那边大骂,滚你个犊子,送啥不好,有送钟的嘛。
大家都笑起来,保柱搬花盆时被虎皮掌扎个刺,乱喊,嫂子,这花不要了,扎我。

  妞赶紧跑过来,要的要的,虎皮掌,一定要。
  妞在客厅里站着,一会儿东走走,一会儿西看看,但什么也没用她干。虎皮鹦鹉和虎皮掌花是妞在这房里最喜欢的东西,什么她都可以不要,这两样儿不能少。

  春燕满房跑着,抱这收拾那,虎皮蹒跚着抓春燕的衣服,姐,姐,姐。
  春燕就拉开虎皮的手,送到妞身边,跟妈妈,我要干活。
  妞抱起虎皮,拿起小手在自己脸上蹭,虎皮,儿子,儿子,要走了,回家,老家喽。

  强子手机响,接时,公安局的人,强子看看妞,走到门外,说孩子呀,他们家又去要了?哦,行行行,是是,不过孩子又发烧了,对,不结实,老生病,嗯,现在正打针呢,是啊,过几天吧,啊,过几天孩子病好了就给你们送去。好好好。

  强子关机,回屋时,妞正紧紧抱着虎皮。强子张张嘴没知声,公安已经催了几次了,要把孩子送回去,强子每次跟妞说,妞反应激烈,强子说啥妞也听不进,她认定虎皮是她儿子,就是她儿子,谁也不送。

  强子不想让妞紧张,不想强迫她做任何事,妞惊恐的眼神是强子内心的刺痛,所以,强子每次都这么唐塞着,但不是办法,他早应该把孩子送回去,也许今天正是下决心的时候。

  医生的脸色很健康,他拄着拐杖下楼做饭什么都能,孩子们有个头疼脑热的,医生就让强子买点什么药。强子觉得轻松多了,他这辈子没这么轻松过,脸色明显的精神焕发起来,妞也更加丰满娇嫩,孩子们结实得跟小犊子似的,两个孩子睡觉的样子,妞和强子都特喜欢,常常一看就是半个小时,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强子把医生扶进车里,跟医生说,大哥,公安的人又催了,要我得把虎皮送回去。医生说送回去是正理。强子想想,下了决心,说街道办的老太太早警告我了,说这是非法抱养,再说人家那边催着要,再不给也被扣上罪名了。

  医生抬头望望楼上楼下的人流,说,那就赶紧送吧,现在计划生育这么严,弟妹又怀上了,再加一个虎皮,国家咋也不允许。
  强子关上车门,上楼。
  抱起虎皮对妞说,我把他抱下去让大哥看着,你帮忙收拾收拾。

  妞不安地看了强子一眼,笑笑点头。
  强子抱着孩子,很不舒服,妞是那么信任他,从来拿他的话当圣旨,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妞不会想强子骗他。
  强子把虎皮放在车里,开到楼道前面的出口拐过去。

  车如蝼蚁般在公路上爬行,孩子静静地坐在车上,强子每次按车喇叭,孩子都兴奋的拍小手,嘟嘟,大嘟嘟。

  强子想,孩子送回去,是应该的,他的亲生父母也想他,而且他们要回乡了,借这个机会,把孩子留下,也许开始几天会不习惯,但新环境,新人群,慢慢地,会忘了。
  强子看一眼孩子,孩子茫然的眼睛盯着前方,强子开车的任何带有响声的动作,都会让孩子认真地寻觅,他漂亮的小脑袋转向强子,不时大叫,爹爹,大嘟嘟。

  车转弯,虎皮小小的身体随着车身晃动,没有准备,小手乱抓也没抓到东西,跌倒在车门边,头被碰了一下,裂嘴大哭。
  强子忙把车停好,把虎皮抱在腿上,急急问,碰哪儿了?
虎皮小手摸头,爹爹,这儿。
  强子大手抚摸着,又吹气。
  虎皮不哭了,搂着强子的脖子,爹爹,开车,姐姐,妈妈。

  强子心底叹口气,把虎皮放到副坐上坐好,看着虎皮茫然的眼睛,抓起他的小手,让他扶好车身,说爹爹要开车了,你坐好。
  三岁孩子的脸,说变就变,虎皮脸上挂着泪珠儿,又笑起来,大嘟嘟,姐,爹爹,姐。

  强子知道虎皮在找春燕,这春燕特别心疼这孩子,不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给虎皮留着,出去看到什么好看的东西,回来就没完没了的给虎皮讲,虎皮更离不开春燕,一会儿见不到就要找。
  强子很不舒服,头晕晕的,刚启动车,手机响,是王飚。
强哥,你去哪儿了?嫂子找你呢。
  强子沉吟半晌才说,告诉她,我把孩子送回去了。那边半天没吱声,强子按结束,又按关机。

  强子无数次跟自己说,咱们喜欢虎皮,人家亲生的父母更喜欢,咱们的春燕被人家抱走,咱急,人家的孩子被咱们养着,人家也急,急着呢。再说,计划生育政策这么紧,肚子里的这个还指不定保得住保不住呢,虎皮更不用想了,送回去当然心里难过一阵,养个鸟养个花还有感情呢,别说是个孩子了,可是送回去是正理儿,应该这样做,对吧,于情于理于法都对,对。

  强子加快车速,开往公安局。
  虎皮很乖,强子把他抱下车,跟公安的局的人说把孩子送来了,叫他父母来领吧.在虎皮嫩嫩的小脸上亲了几口,放在椅子上说,爹爹有事走一会儿,待会儿有人来接你。

  虎皮的小手抓着强子的衣服不放,强子说乖,孩子放了手,小手有空中伸了伸,小小的身体缩到椅子里,嗫嗫道,爹爹,姐,姐,妈妈来。
强子上了车,眼睛一阵模糊,趴在方向盘上好一会儿才启车,一路不知道怎么开回家的。

  从车上下来,妞和春燕紧紧围着强子,妞奔到车里看了看,又奔回来,虎皮呢?
  春燕也跟着过去看,回来抱着强子的大腿,抬头问,弟弟呢?
  强子打起精神,四下打量,人们都站在楼下了,静静地,妞呼呼喘着气,头发零乱,衣服也没换,想来已闹了好一阵。

  强子冲王飚说,都收拾好了?
  王飚点点头。
  强子对张有发几个人说,谢谢大伙来送我,回去吧,我们这就走,没啥,我安顿好了,过几天就来看你们,再说高速公路马上就竣工,到时候两小时就能跑回来。和张有发几个人握了握手,向大家恭恭手,谢谢大伙了。众人说着话,把他们推上车。

  乐子给强子开车,强子坐副座.长义打开后车座,让妞和春燕上车。张有发几个向强子一行挥着手,都上车走了。

  妞盯着强子,胸膛剧烈起伏着,听着长义关强子车门的声音,叭的一声,眼泪被震得一串一串流下来,虎皮呢?虎皮呢?
  长义唯恐上次的事情再出现,忙把春燕抱起来往车里塞,叫道,嫂子快上车。

  妞不动,她也不上车,只站在门边一串串地掉眼泪,春燕看妞哭,也挣扎着小身体不上,大叫,爹爹,弟弟呢,我要弟弟,我要弟弟,爹爹,弟弟呢?

  强子摇开玻璃大喝,上车,又快速摇上玻璃。
  长义把春燕塞进车里,又来推妞,妞说,长义,你帮我,找虎皮,好不好?长义不作声,妞又奔过去拉王飚,飚子,你帮我,好不好?又去位保柱,一个接一个,没人吱声。
  长义把妞拉过来说,嫂子,快上车吧。

  妞扳着车门不进,一直在人群角落里的孬子走过来,说,嫂子,快上车吧,强哥一会儿着急了。妞转眼看向孬子,突然象抓住了救命草,抓着孬子的手说,你帮我,你带我,去,找虎皮,好不好?
  孬子一时愣住,赶紧把妞往车里推,嫂子,快上车,就等你了。
  妞不理,你,帮我,找虎皮,你不是说,我比嫦娥还俊,你帮我,找虎皮。

  孬子手足无措,长义把孬子拉到一边,说嫂子,孩子送走了,是人家的亲儿子,咱养着不对劲儿,快上车吧。妞怀了孩子,长义不敢用力推她。
  春燕在车里又踢又叫,扑过来摇强子,爹爹,弟弟呢弟弟呢?我要弟弟,我要弟弟。

  强子再次摇开玻璃,冷冷问妞,你上不上车?
  妞说,虎皮呢,带虎皮走。
  强子说,虎皮给他父母送去,长义你让开,你上不上车?
  孬子过来说,嫂子,快上车吧,天不早了,上车,以后有机会去看虎皮。

  强子冷冷地说,这辈子你也别想见了,上不上车?

  孬子头低下去,长义往前一步,强子说,你们都回去,说着下了车,拉着妞的胳膊把她甩进车里,关上车门,坐到自己的坐位上,漠然道,开车。
  春燕哭哭啼啼缠强子,强子大喝,坐好。

  到县城时已是下午两点,周树华在等,先带他们吃过饭,然后大家动手把东西往新楼里搬。
  强子说,飚子和乐子先把东西整理整理,这边没事你们这儿住没用,先回那边,有事儿我叫你们。

  众人七手八脚很快把强子的家收拾干净,树华和妞打招呼说几句,妞只应着,满脸泪痕,树华知道妞的事,也不多问,又逗春燕,宝贝儿长这么俊啊,春燕说,我弟弟比我俊多了。树华忙问强子,我还有小侄儿了?在哪儿呢?强子说,别听她瞎说。春燕大叫,我没瞎说,我弟弟叫虎皮,可漂亮了,说完又开始抽泣哭。王飚忙把春燕抱走。

  强子跟树华笑笑说,说来话长了,以后有的是时候儿细聊.环顾了一下四周,说好兄弟谢谢你了,这房子真不错。
  树华说,现在国家鼓励个人买房嘛,这是咱县城新盖的最高档的住宅楼,呵呵,大哥,你在咱县城里,是首屈一指的富吧。
  强子说,啥呀,有几块钱都占着呢。
  树华说,强哥,就你那车,全县没几辆,你这一队车,呵呵,都是你的?
  强子说是公司的,晚上把周叔周婶接过来吧,咱们好好聚聚。
  树华说强哥,就你这房子装修的,我的电话都打爆了,参观的人海了去了,都找你们呢,赶快成立个公司吧。
  强子说,行,我考虑考虑。

  虽然没在自己村里,但强子也仿佛闻到了家的炕土味,格外亲切。
  妞不理强子,自己关上门不知道干啥去了,强子也没叫她吃饭去。

  周家老夫妻的到来,让强子在桌酒子上很兴奋,大家一通唠,有说不完的话。周树华酒量不行,被王飚几个敬来敬去的有些高,搂着强子说,大哥,你呀,是胡汉三又杀回来了,这次回来,可是锦衣还乡啊。

  强子也笑,说,我总算对得起我们祖坟上那根蒿草,没光着屁股回来,明儿我回家看看,房子呀地呀啥的,孩子的户口结婚证啥的,你得多帮忙。
  树华大乐,那还有问题嘛,小意思啊。

  王飚点了两个菜,说给嫂子的,强子拎回家。

  妞在拍着春燕睡觉,春燕哼哼叽叽的眼皮打架了还在咕哝,弟弟呢,虎皮呢。
  强子洗过澡,到床上冲妞说,去吃饭,洗澡,睡觉。又四下打量一下,房子装修得真不错.

  妞不动,眼睛又红又肿,咬着唇不作声。
  强子说你又找打是不是?
  妞下床,没吃饭,只胡乱的洗了澡,衣服也没脱上了床。
  强子说,脱衣服啊
  妞机器地脱了衣服,自己拉过被子盖上。
  强子说你过来。
  妞不动。
  过来呀。
  妞还不动。
  强子掀开妞的被子把她强力搂过来。

  妞挣扎了几次,被强子抱在怀里,又躲着强子摸过来的手。
  妞象个木头人一样,随强子怎么摆弄,只在强子狠狠撞击她的身体的时候疼得哼哼了两声,然后被强子踹出被窝。自己默默拉被子盖上。
  强子恼怒地深吸几口气,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树华就打来电话,说强哥,呵呵,我昨天话多,跟张县长说起你,她刚给我打电话,要到家里看你呢。
  强子嗯了一声,说看啥呀,有啥好看的,改天我去拜望咱们县长。
  树华说,大哥,张县长可说了,你们还是老同学呢,十多年没见,一定得看看你,过个把钟头就去。
强子下楼买了些糖果,回家又收拾了下房间,然后坐在沙发里,想英英。
  高中时,两人一个班,英英是他的初恋,这么多年,象压在箱底的旧日历一样,他不想去动去翻看,但今天就摆在他面前,于是一页页的搜索着关于她的一切记忆。
  他们小学开始就一个班,一个坐位,那时候的老师也怪了,就非得男生和女生坐一张课桌,他也和许多当时的男孩子一样,划上线,不让她过界,偶尔她不小心过了界,他也和别的男孩子一样,毫不客气的一拳打过去。

  第一次他认真看女孩子就是在他一拳下去后,英英小嘴撇,使劲撇,眼泪在眼睛里转,用力吸气,老师过来问怎么了,她吱唔半天就自己肚子疼。那年,强子和英英十岁。
以后,强子再也没划过界。

  那时的学制,小学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高中毕业后两年,全国轰轰烈烈的开展了大运动,他们整天在唱歌,集合    ,演节目写大字报,他是红卫分队的队长,那天他领着大家唱完歌,英英塞给他纸条,约他去了村后的玉米地,英英先到的,没等强子站稳就扑进了他的怀里说高强,我稀罕你。
那年,他们二十岁,他们激动得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强子踏平几棵玉米,他们探索着接吻,紧紧拥抱。

  强子轻叹口气,之后突然某一天,他家大祸临头,和英英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约会,整整六年,英英在家庭的压力下,在他怀里哭得泪不干,很多次把强子的手拽进自己的衣服,摸上她光滑肌肤,说我给你,给你了我就算不嫁你也不后悔。
  强子没要,不是不想要,他夜夜睡不安,想的厉害,每天在深夜里盼着天明,好去使完自己的力气,去忘掉英英洁白的身子,不尽的眼泪。然而强子没要,每次都爱抚着她的身子,给她穿好衣服,强子不说话,他在心里给自己说,我爱你,不能害你。

  那个年代,贞操观念还是封建传统的最值得继承的东西,后来他有了傻媳妇,当洞房之夜里他看到几个年轻人用手乱摸傻媳妇时的气愤时,就明白自己给英英留下了清白之身是多么正确,他对得起英英,让她能够在丈夫在世人面前活得堂堂正正。
  然后他听说过英英的丈夫不中用,也在那个寒风凌冽的冬夜心痛如麻,那时候傻妻在,因为英英对傻媳妇的漠视,强子断言拒绝了她,送走了她,他的傻媳妇。他看了妞一眼。

  妞还是不言不语的在床上坐着,不洗不吃不喝也不做饭,医生大哥起来后去洗漱,然后又一屋一屋地拄着拐仗看着装潢得漂亮的墙和壁橱。
  强子收回思绪,搓把脸,起身去做饭,想想又冲妞喊,收拾收拾一会儿来客人。

  飘远的记忆,强子以为早已忘记,就算没忘,也如年久的画一样,褪色了,然而强子想不到,它居然是在一个沉寂的角落里一里存在,当你正视它时,如此鲜活,如此清晰,强子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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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18 08:54:09 | 显示全部楼层
  飘远的记忆,强子以为早已忘记,就算没忘,也如年久的画一样,褪色了,然而强子想不到,它居然是在一个沉寂的角落里一里存在,当你正视它时,如此鲜活,如此清晰,强子始料未及。

  近九点,传来敲门声,强子一家刚刚吃完饭,妞去开门,被强子大步奔过去挡住她的视线,打开门。
  门外站着树华和英英,树华提着两个大包,英英背着一个女式提包,另一手拿着似礼品盒一样的东西,看到强子,眼中掩不住的惊喜,瞬间平静的面容立刻变得焕发,不经意的扫一下树华,轻轻低下头然后笑了,说老同学,不会不认识了吧。
强子侧身往里迎,快进来进来,从小在一个村子长大的,能不认识?
  强子很兴奋,英英着一身深蓝色女式西装,一头短发,显得精神干练,白晰的脸庞上带着成熟的微笑,让人心底舒适,脸颊上的红晕在她脸上挂了十几年,强子早已深深烙在心底,这时看到,一股暖意涌向心头。

  强子有种去照镜子的想法,这么多年,他没在意过自己的变成了什么样子,有多老了,这么多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九岁了,英英,她是近四十的女人。
  再向英英看去,他相信,只有他能看得到她眼底的喜悦和渴盼。
  她与妞真的不同,那是一份成熟的女人的风韵和娇羞,只在他懂的世界里展现着,妞似原始森林里木屋,英英是大城市里的森林酒吧。
英英和树华进来,看到医生,惊诧,然后笑着走近医生,上下打量着说,你,你,您,还好不?
  医生拐着杖连连点头,好,好好,秀英,听说你当县长了,咱村可出息人了。
  英英笑着摇头,呵呵,哪儿啊,哪儿啊,您的腿,这是,咋了,这些年,可,唉,快快,坐下吧坐下吧。

  英英做着扶医生的手势让医生坐,医生也没等她扶着就退后,坐下去。
  英英的眼光转向门边一点点走进来的人,妞,眼光呆愣着,春燕贴在她的身侧,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脸上满是不开心。英英忙迎过去,“呵,嫂子,还那么年轻啊,这,是,小侄女吧,呵呵,都这么大了,快来,看姑姑给你买了什么了,都不知道尺寸,怕是穿不得呢。”忙着把自己提的盒子放到桌子上,打开,是一件粉红色的毛衣裙,拉过来春燕,给春燕穿上,然后左看右看,嘴里一个劲地说,“漂亮,可真漂亮,快告诉姑姑,叫什么名字?”
  “春燕。”
  “真好听的名字,告诉姑姑,喜欢这裙子吗?”
  春燕用小手摸摸裙子,冲英英笑笑,“喜欢。”
  强子说,“谢谢姑姑”
  “谢谢姑姑。”
  “秀英,快来坐,”强子说着,拉着树华坐下,冲妞道,“倒水呀。”

  妞去倒水,妞倒水的时候,水烫了手。
  妞的世界简单,简单地只有几个线条,几件事,她能在十几年后瞬间认出变得苍老不堪的医生,就能在一面之间认出那个夜晚,那个炕上和强子抱着的英英。

  妞把水放在桌子上,慢慢转身回到卧房,医生目送着妞,想着呆会儿人走了,就得跟强子说说虎皮的事,昨儿一天一夜人都忙着累着兴奋着。妞不同,她眼里清清澈澈,只有强子,有春燕,有虎皮,有医生大哥和几个能去她家而不让强子担心的朋友,妞从没给强子要过一分钱,没问过他任何生意的事,没跟她要过自己喜欢的任何东西。强子和周围所有的人都为新家兴奋,妞是唯一一个因为虎皮的离开对这新家没有感觉的人。

  医生听着强子和秀英的谈话,热烈的,时不时加几句树华的笑,英英说,“高强,你家可真气派,听树华说你是装潢专家了,呵呵,哪天有空也去我家看看,给我装装?”
  “好啊,那还不小意思,过些天在这儿弄个装潢公司,我这儿没熟人,你和树华可要帮忙啊。”
  医生咳嗽了两声,拐着杖起身去添水,强子起身道。“我去我去,”冲卧房叫,“出来说说话呀。”
  英英笑着站起身,不经意的拉住强子的手,“别忙活了,说说话就好,”又道,“唉,这一晃都十三年了,我都成老太婆了,嫂子不认得我了,嫂子还那么年轻那么俊。”
  强子摇头,“成天傻吃颞睡的还能老?”
  英英道:“命啊,有福不用忙,树华你说是不是,这人的命天注定,急死忙死没有用,呵,傻人傻福。”

  大家都笑,妞出来,坐在靠墙边的小椅子上,冲英英挤笑,“喝水,喝水。”
  强子看看妞,又看看英英,端水喝,吹着水上的茶叶丝, “你小孩多大了?”
  “我,呵呵,我那儿子,十岁了,淘气的要命。”
  英英也端杯喝水,一口接一口。
  放下水杯,英英站起身说,我今天还有个会,先走了,晚上我请你们一家吃饭。

  强子扫向英英的眼睛,那眼里湿润润又亮晶晶,一个转身躲开众的眼光,英英冲妞道,“嫂子,我先走了,有时候再来看你,你有空也去我家玩儿。”
  强子问你们怎么来了?英英说有车。树华笑道,“我们那老吉普车,不如强哥一个车轱辘值钱。”
  大家又笑。英英说,“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嘛,然后带领大家共同致富,高老板,你可别忘了我们大家伙儿。”

  大家还笑,医生和妞送到门口,英英让大家回去,强子说,我送送你们。

  英英上车前小声跟强子道,我嫂子,是不是怀孕了?
  强子说是,四个多月了吧。
  英英脸色严肃起来,让强子感觉有点陌生,说,现在计划生育政策可紧呢,必须得是一孩儿。强子说,正想找你们帮忙呢,事儿还挺多。
  英英说,不好办,乡镇计划生育抓得可严了,计划外的孕妇都被计生干部们盯紧没一个不做人流的,生俩儿孩子的都结扎了。
  强子有点紧张说有那么严重吗?
  树华插嘴道,是真的,国家政策可严了,现在各村各户都发动起来了。

  英英说,我先走了,晚上有时间再谈吧。
  一阵春雷滚滚而来,强子抬头看看天说,别走了,要下雨了。
  英英也看看天说,云彩往东跑马一阵风,没事儿,下不起来。
  强子愣住,在他们分手的那个夜晚,英英在他怀里缩成一团,秋天的玉米地,玉米成熟,叶子干黄,一阵秋风吹过,天上的云成片的压过来,强子抬眼看着天,喃喃道,云彩往西小鬼披蓑衣,要下大雨了,强子更紧的搂着英英说,回去吧,嫁了吧。英英不动,再哭,然后天也哭,哗哗的哭个没完没了。
一阵秋雨一阵凉,那个秋天和冬天格外的长。

  英英响声道,“我们上车了,晚上再说吧。”
  强子说好,目送着吉普车摇摇晃晃地开走了。
  强子上楼时,一时腿沉,一时腿轻,回到房间,医生说,强子,我想和你说说虎皮的事儿。
  强子看看医生,说大哥,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我刚还和英英说呢,看看妞道,她又怀上了,再抱养虎皮国家政策也不许,再说人家里也不给。

  妞和春燕听到虎皮,都从卧房里走出来,春燕两只小手摸着毛衣裙,脸上细细的出了汗珠,不舍得脱掉,强子把她拉过来,给她脱裙子,说出去再穿,这屋里热。
  春燕任强子脱去毛衣裙,只问,“啥时候弟回来。”
  强子把春燕抱在膝上说,“你妈肚子里有弟弟了。”
  春燕小脑袋摇得跟拔郎鼓似的,不要不要不要,我就要虎皮弟弟。
  强子说虎皮是别人的孩子,不是你妈生的,虎皮的爹妈不给。
  春燕还是摇拔郎鼓,那他咋在咱家住了,咋给我妈叫妈,给你叫爹。
  强子放下春燕,去,找你妈去。
  妞搂过来春燕,看着强子,“去接虎皮,给他治眼睛。”

  医生心底叹气,妞听不到,强子听得到,他长长呼口气,说,大哥,英英说她现在肚子里的这个也保不住,国家政策正紧着呢。
  医生没吱声,房间沉默着,妞一个姿势站了半晌,找虎皮,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一件事情。她不是在卧房里沉闷着就是在前阳台上看虎皮掌和虎皮鹦鹉。

  强子起来去倒茶,递给医生,自己咕咚咕咚的喝了一顿,说晚上我再问问她,明天去咱村里看看,大哥你家的房子得翻盖,还有嫂子,我给他们留下电话和地址了,咋就没消息呢。
  医生苦笑了下说,你呀,村里都没个电话,有几个人会写信?就算你嫂子疯回家了,也不方便通知我们。 

  强子呆了会儿,是,明天咱就回去问,肯定有消息。
  晚上强子的电话响,是英英,说我在县政府大院外面的大明眼镜店门口等着你。强子叫医生去外面吃饭,医生说我不去了,我们三口随便做点啥吃都行,你别喝酒,开车小心。

  英英虽然保持着自己的从容和威严,但强子象散发着幽香的熟李子一样吸引着她,并且是色香味俱全的李子。强子的车在牛车马车和小拖拉机小卡车小吉普的车流人流中高贵的滑过来,停在她身侧,强子打开门出来,满身的余辉,比晚霞还耀眼。英英一阵目眩
强子打开车门,向她笑,上来呀。
  车门关上,两人沉默着,强子说,去哪儿?
  英英说,随便。
  强子低沉地笑了,说我哪儿也不认识。
  英英恍过神来,咯咯笑,这笑声隐在强子心底了十几年,现在象出面的鱼钩一样钓出了鲜活的鱼,搅乱了一池的水.

  一家叫君再来的不大不小的饭店,英英把菜单推给强子,说点盘黄瓜凉拌耳朵。
  强子突然的眼角发酸,这是他最爱吃的菜,十几年了,他居然没吃过一口。
  他的心热起来,盯着英英,直到英英垂下头,脸上飞起二十岁的红晕。
  强子柔声说,来个红烧茄子。
  英英说你喝点酒不?
  强子说,喝。

  要喝的,为什么不喝,强子觉得自己好累,想喝醉,然后靠在英英怀里睡下去,醒不醒来都没关系。
  酒不醉人人自醉,英英几乎没动筷,在强子的目光稍离她时,她认真的注视他。
  强子说,你有儿子了?
  英英不作声,夹一条茄子里细细的姜丝,慢慢放进嘴里,再细细地嚼。
  嚼出的辛辣刺得她眼光湿漉漉的。

  强子把酒杯里剩下的酒一口干了,拉起英英,随便从兜里掏了钱扔在桌子上,把英英拉上车,忽的开了出去。

      日在青山外的时候,强子不知道开出去多远,停在路边时,熄了车灯,外面已不见五指。
  路上稀稀地行车,远处万家灯火,但夜是静的。

  静得强子听到了英英细微的抽泣。
  黑暗中,强子搂过英英的身体,没有一丝抗拒。
  那个抖动的熟悉的身体。强子这些年不曾忘,可他没想到自己把英英抱在怀里的一刻,有这么的想。

  英英一点点用力的搂着强子的腰,把自己身子一点点紧紧的依在强子身上,象要镶嵌在他的身体里。
  强子说,你过的好吗?
  英英可劲儿搂紧强子,压抑着,泣不成声。

  强子原本想问很多,但他什么都没问,只任英英抱着他流泪,更紧的搂着英英。

  一切沉寂后,英英从强子怀里出来,整理自己,说,你过好了就行。
  强子发动车。车灯闪亮,过得好吗?他不知道,七二年到八五,他经过了什么岁月,经过了什么煎熬,只有他知道,天知道地知道。
  命运,多么奇怪的东西,他娶了傻媳妇,英英嫁了不中用的男人,他成了时下最招人眼的有钱老板,英英成了政府官员,他有女儿,英英有儿子。

  之后的沉默,强子和英英不知道对方想什么。
  强子说,我送你回家。
  英英说着回家的路。

  一栋不新不旧的平顶三层楼,英英说,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强子说,方便吗?
  方便,他,经常出差。
  强子知道,英英的丈夫是县钆钢厂的副厂长。
  孩子呢?
  在他奶奶家。
  强子打开车门,走过来替英英打开车门,扶着她的手下车。
  手很温暖,在强子的大掌里无骨着。
  强子说,今天不去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英英在黑暗中笑,说,太好了,你回来。

  强子上自家的楼时才发现,关于和妞补结婚证,关于户口,什么房子,什么孩子,什么父亲的案等等,没和英英提一个字。
  借楼道的灯光看表,已近午夜。
  强子没开灯,慢慢洗漱着,上床,躺下去很久,梦里,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问他,你是我爹?

  强子醒来,没动,传来妞翻身的声音,还有隐隐的抽泣声.强子一直睁眼到天亮.

  第二天吃早饭时,医生说强子,我跟你说说,虎皮那眼睛若去省城大医院,能治好。
  强子放下碗说大哥,这事儿我想过,现在没空儿,忙过了我一定去。
  妞去给自己添了半碗饭。
  强子说,吃完饭咱们就回老家。

  天依旧,地依旧,路依旧,强子每次回乡,都很恍忽,这天,亘古就有了,地也亘古就有了,路有几千年,房有几千年,田里几只老牛耕地,强子想牛和犁这东西,几年千前就有了,四个轮子的车满大街跑,中国的卫星都一颗颗升天了,咋就农村变化这么慢?

  医生的家已是破败不堪,土墙蹋了半边,满院子干枯的野草,只在向阳的地方隐隐透着几丝绿色。
  强子说大哥你坐着,我下去问问,医生说我去吧。
  春燕早忙着打开车门,跳下来,惊奇地四下张望,妞也下来,就是她第一次回村里,她并不感到陌生。

  邻居的大婶子热情的把他们迎进屋,说着医生家的疯回来两次,可没看住,又疯跑了,跑不远,这三村十里的,就三个流浪人乱跑的,大婶看了强子一眼,还有你姐夫。
  强子的心又疼起来。

  出门时,村里人围过来好多,看到强子和医生都热络的打招呼。
  强子终于有了二十年前的亲切感,乡亲。阔别了近二十年的感觉。
  妞拉着春燕上车,春燕不上,蹦蹦跳跳地跑,强子说大哥上车吧,让她们娘俩走着,去我家看看。
  强子把车转过一条路,他绕弯想去瞧一眼石书记家,那是本村最豪华的一个家,与现在医生家的破败天上地下。
  妞拉着春燕跟在车后。

  石书记家门口的石蹲上,坐着一个茫然的人,象市里凝固的石的雕,强子开车走进时才发现,那是石书记的女儿,然而不过半年未见,她脸上的木然和苍白代替了她的纯真和红润,一身棉衣残旧了,听着车声近,先是僵硬,然后摇晃着站起来,用手摸索着大叫,“妈,妈,妈妈。”

  强子开车过去了,妞拉着春燕走到她跟前,站住,妞记得她,春燕也看着她,她还在叫着,院子里面传来吵哑的不耐的声音,“怕啥怕啥呀,说不让你出去,怕啥呀,啊?”
  一个女人,蓬乱着头发,不断在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抹着双手,出来拉住她乱抓的双手,喝到“回去,以后少出来。”
  然后抬头扫了妞母女一眼,又一眼,突然站住,望望远去的强子的车,回身拉着那姑娘苍慌的进了门,怦得关上大门。
  春燕拉着妞走,妞不动,春燕抬头看看妞,“妈,他们怕我们。”
  妞缓缓地移动脚步。

  强子下车时,邻居们都围上来,不大会儿,村里的书记也来了,是强子小学的同学,见面就把强子抱住,说高强,呵,你可回来了,瞧,多风光,这房子我给你要回来了,地我也给你分上了,不过你不会在家种地吧。
  妞拉着春燕过来,人群让开一条路,女人们和孩子投来羡慕的目光。

  强子笑着和大家打招呼,说谢谢谢谢,回来看看,我这家就这样吧,医生大哥的房子要翻盖,还要让大伙帮忙,找找医生家嫂子和我姐夫。

  大伙儿热络着问这问那,女人们开始围着妞夸妞的衣服好看,夸妞长得还那么水灵.春燕更被人们包围着,说这丫头长得比观音菩萨身边儿的玉女都俊。
  然后这边说,强子呀,今天到二叔家吃饭吧,那个说,强子呀,你三哥可想你了,嫂子一会儿回去就包饺子。
  强子说算了,我还有事儿,先回去,跟书记同学说,你帮忙在本地找盖房子的,过两天我来,把医生大哥家翻盖翻盖。
  强子随手掏出来一沓钱,书记推辞,强子说拿着,盖房花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不够了你说话。
有人和医生打招呼,握手,医生眼睛有些湿,全村的男女老少有几个没让医生看过病呢,终于有人说在哪儿哪儿看过他的疯婆娘,医生叹着气,应着众人,慢慢找,慢慢找吧。
  说话间,远处有人喊,瓜蛋儿快去学校看看,轮到你媳妇了吧。

  妞望去,一行人由远而近,门板子上抬着一个盖了棉被的女人,乱乱的头发从门板上滑下来。叫瓜蛋儿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忙退出人群,嘴里不住声的咕哝,“啥社会啊,公猪才挨劁,现在娘们儿还不如公猪了。”

  强子的同学书记跟强子握手,说,我得去看看,学校那儿临时的手术室,县里乡里的医生们给妇女们做结扎呢,别出啥事儿,你下次来咱哥俩喝上。
  强子说你快去吧,我们这也回去了。
  和众人挥挥手,强子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家,有种想大喊的冲动。妞木木地盯着院落,去细细找自己的记忆,但这家并不熟悉,不在的这些年,有人把她的家变化了。

  车上,医生说,这些年计划生育可搞得太凶,原来是拉东西,刨房,现在好,结扎,哼哼。
  强子沉默片刻,说大哥,我咋想不通尼,生孩子这事儿,国家用得着管?
  医生扯扯嘴角,不管不中啊,国家都给吃穷了,听说人家外国人生孩子国家都给奖励,还是没人生,我们这儿倒好,兔子下崽儿一样,一窝一窝地生,早管的话也用不着现在搞得这么没人性了。
强子没说话,但还是想不通,生孩子,真的是两口子一家子的事儿,国家能把个娘们儿绑上,按倒了结什么扎?跟劁猪一样?毛主席不是说人多力量大嘛,算了,也别老拿毛主席的话当圣旨,这话也是三七开里那三分里的。

  强子把车开往学校的路上,孩子们的学校被占了,没上课,满街打闹。强子的喇叭声,在这个村里响得清清脆脆,引来更多人观望,一时围在学校门口伸着鸭子一样的脖子向里看的人,都转头看向开过来的车。

  妞透过车窗打量着人群,有一个她认识,是个斜叼着烟的男人,就是他,说她背的毛主席语录是造反啥的,然后把她拉走,后来把强子带走,再后来他们才离开这个村的。
  现在又看到他,妞把头转向一边,忍不住哼了一声。
  强子也注意到了,在群众开大会的时候,就是他带头说他搞资本主义,说傻媳妇脱离群众啥的。

  强子冷漠着眼神。他要回来,要在这里弄个响动,要让所有那些是人不是人的都知道,他高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回到家里,强子并不轻松,他给周树华打电话,说结婚证和孩子户口和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的生育证,都得帮忙了,树华说,前两项好办,后面这项啊,估计找张县长也困难。强子说,你们张县长管这事儿?树华说,管啊,正管,主抓计划生育、文教、卫生、城管的副县长啊。
  强子说好,你先帮忙吧,后面这事儿我找张县长。
  树华说,强哥,老爷子那案我们整理好了,就差姓石的一个口供,公安的人上次去了趟,那老家伙死猪不怕开水烫,屁话没有。
强子的恨又火山喷发一样忽地升起来,他一直为自己没有手刃姓石的而遗憾,太便宜了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强子说树华,谁也不用找,明天我跟你一块儿去。强子眼前出现着石蹲上那个茫然的石的女儿。

  妞没有一丝笑,不声响地收拾屋子,给花浇水,给鸟添食,然后就仰着头看两只虎皮鹦鹉。
  医生拄着拐杖不时出现在妞的身侧,笑着问,这鸟,要孵窝了吧,啥时候能孵出小鸟?
  妞看看医生说,还没下蛋,不能孵小鸟。
  医生说,瞧这水仙花,开得多漂亮啊。
  妞只扫了一眼,落在虎皮掌上,说,不好看,没虎皮好看。

  春燕在房间里玩着布娃娃,小手描着娃娃的脸,你头发没有虎皮黑,嘴没虎皮红,鼻子没虎皮好看,就你的眼睛比虎皮亮。娃娃的眼睛可闭上可睁开的,春燕摇啊摇,直到放床上时,娃娃的眼睛闭上了,才坐在床边,滴滴嗒嗒的掉眼泪,使劲吸鼻子抽泣。
  医生在阳台上陪妞站着,强子在屋里喊,大哥挺累的,快来坐吧。
  医生说,行,我站会儿,这里空气新鲜。

  晚上,树华来了,带来腌咸菜、咸鱼还有酱。说这都是我妈做的,我爹我妈知道你们回来了,非要来看你们,我说你们这几天事儿多,等忙完了再让他们来,呵呵,不是啥好玩意儿,非让我给你们拿来。
  强子忙着让妞把东西收下,说今晚就在这儿吃吧。树华说可不行,张县长晚上还找我,古边村做结扎出了事故,得去那边儿看看。
  强子把树华送走,就愣着发呆,看妞的肚子,生春燕时医生说妞子宫受了损,不能怀孕了,所以他根本没想过什么避孕,后来怀上了,他也没想过国家还不让生这回事儿,现在他感到了棘手。

  一个月圆的夜,春燕早早睡了,医生的房门也关了,强子拉开了妞拉上的窗帘,望着外面的满月。
  妞在床上翻身,不时传来轻叹声。自从搬到这个新家,没看见她一个笑脸,也没见了她熟悉的追逐强子的目光。然而强子并不关心这些,他的脑袋里是清晰的英英白净的面孔,他想和英英说说这些年咋过来的,他现在有的这些困扰,他在这个城里应该怎么样投资,开始他的新生活,他想听英英轻柔的娇嗔的和他说话,只要是她说,说啥都行。
  强子觉得妞有些模糊,淡淡的,象这春夜从窗缝里挤进的风,抓不住,摸不着。回头看了妞一眼,一头长长的黑发散落在枕间,雪白的胳膊映了月色,发出软银样柔和的光。强子想,如果她是英英,如果昨天晚上去了英英家,会如何?

  强子心动,下身有些紧,他平平自己的呼吸回到床上,只脱掉外衣裹进被子里,没有触摸妞的欲望。

  强子在睡前最后一个意念,英英十岁的儿子
大清早树华来电话说强哥,明天再去监狱吧,我这边有事。强子料到了,结扎出了事故,树华一定和英英忙得焦头烂额呢,说好,你忙你的,哪天都行。树华叹口气说,没办法,张县长一宿都没睡,现在还在县医院做工作呢。强子问,到底怎么了,树华说有个做结扎的,不小心把人子宫给割破了,那家是村里的刺头,纠了一帮人在医院闹呢。

  强子听着,说,你们县长还在医院?
  是啊,哪儿走得出来呀,现在越闹越不象话了,还有人说什么结扎是侵犯人权,要不说小农意识的人就这样,只顾自己的眼前利益,不管国家的民生大计,还是封建社会的愚民政策好。
  呵呵,强子笑了,树华也笑,说我挂了电话啊,张县长还没吃饭呢,我得杀出包围圈,弄点吃的。
  强子说算了,你在哪儿吧,估计你出来进去的也不容易,我去买点吃的给你们送去。

  强子跟医生说,我去看看。
  妞看了强子一眼,转过头,似望着远方也似看着近处,朦朦胧胧的眼神有些陌生。
  强子开车,去买了些热包子面包和汽水,问了去县医院的路,还好,他住的地方离医院挺近。
  远远的就看到医院的四层楼,挂着红十字,街上有不少人,有骑自行车驻足看的县城里的人,也有不少警察,更多的是穿着棉袄和布鞋的农村人。果然,医院门口被包围的更紧,强子挤进人群,听得大多是老爷们在叫,“让那个县长出来给个交代,啊,这啥年头儿啊,要人命也没这要法儿的。”
  中间也有几个妇女在尖叫,“我们不要钱,要人,赔人。”

  强子听着乱哄哄的人声,提着东西努力往里挤,人群的叫喊声一阵高一阵,象现在初升的太阳一样张扬,不断有人高喊,“不是来了县长吗?怎么不出来说话,不出来我们就进去了。”
  有更高的哄亮的声音压住了别的吵闹声,“政府不就是给老百姓说事儿的嘛,啊,缩头的乌龟躲壳里算啥,不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对对对,不走了,我们就在这儿等着给个说法。”
  “再不出来,我们就冲进去。”
  有女人的声音,“昨天来了个女县长,说了让大伙先回去,先给病人治病要紧。”
  “别听她放屁,什么女县长,不就是石门村的张秀英嘛,骚货,问问她儿子咋来的。”
  强子忽然听不到了人声,张目看去,也不知道乱乱的人中话出自谁口。
  “破鞋还当县长,她有啥资格调节事儿,爬灰的贱货,她敢出来吗?敢出来大伙儿的唾沫淹死她。”

  强子用力挤出人群,进了医院的厅门,长呼一口气,理理被挤乱的衣服。他有点怕,多象,那些年的群众批斗大会,不是就事论事了,已经完全的变质成人身攻击,贱货?强子摇摇头,摇去堵心的话,强子明白,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英英,她怎么面对这些。
茫然间,有人喊,强哥。

  是树华,强子奔过去,树华匆匆走过来拉他上楼,张县长在三楼呢。
  强子说,怎么这么多人。
  唉,昨天还差一些,今天一早,吃饱睡足了,闲着没事儿的,特别是对计划生育政策不理解的群众都来起哄,可愁死人。
  强子说外面不是有警察吗?
  树华说,警察?也不能把这么多人都抓起来吧。
  强子说都抓干啥,抓带头的。
  树华看看强子说强哥,你说的有理,快,一会儿跟张县长说说。
  推开房门时,英英正斜靠在一张椅子上,脸色苍白,精神痿糜,看到有人进来,坐正,见强子进来的一刻,眼睛立刻红了,掩饰着自己,你咋来了。
  树华说,强哥买了吃的,快吃点儿。
  英英说,快坐,外面怎么样了。
  树华说,闹得正凶呢。
  英英往外走,我去看看。
  强子一把拉住她,不用去了,去了也讲不出理儿来。
  树华说,是啊,这帮人,刁民,我可算见识了。
  英英看看强子,低下头,唉,工作早晚得做,早做早解决。
  树华说,强哥刚才的话提醒我了,抓几个带头儿闹事儿的吧,要不让他们出代表,谈条件,都行。
  强子接口说,让他们家属出代表来谈,跟别人没关系,有闹事的抓几个带走,大多数人就是跟着瞎起哄。

  英英看看强子看看树华,我看也行,就这么办吧,树华你去给王局长打个电话,让公安局做好准备,让小李去跟病人的家属谈,让他们派代表商量,告诉其它与此事无关的人尽快散了,对了,这样,你跟家属说,病人转院,去市医院治。
  强子和树华都敬服气地看了英英一眼,树华应声要走,英英说,等等,先吃点东西吧。树华说不了,吃不下,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英英扑到强子怀里,哽咽起来,强子抱着英英坐到床上,拍拍她的背,轻笑,张县长,先吃点东西。
  英英钻在强子的怀里,拳头在强子的肩上捶了几下,不哭了。
  强子把她扶起来给她抹眼泪,说别的县领导呢,咋就你一个人?
  我主管的事儿,这场合谁来也白搭,书记跟我通话呢。
洗脸,吃点东西吧,包子还热乎着。
  你吃了吗?
  没。
  一块儿吃。
  英英洗脸,强子问,昨晚一宿没睡?
  嗯。
  饿不?
  饿,原先不饿,现在饿了。
  呵,快来,吃饱了有了力气,啥事儿都有办法。
嗯。

  擦完脸,英英的手机响,哦李书记呀,嗯,我让小周通知王局长了,实在不行把带头闹事的抓起来,嗯,是,让家属派代表来商量,嗯,呵呵,把病人转院,拉到市里,就说给找最好的医院和医生,嗯,这样这里的人也没有闹的理由了,呵呵,别夸我了,大家一块儿想的,没事,放心吧,嗯,好好好。

  英英说是县委书记打来的,很认同处理方法,尽量早解决早把人群疏散,不能把事态扩大造成影响,计划生育工作的力度必须保证。
  英英吃包子喝开水,恢复了活气,强子盯着她看,呵呵笑了,英英说你笑啥?
  小样儿,你还当县长,就哭的能耐?
  英英狠狠咬一口包子,冲强子使劲嚼,含含糊糊的哼哼,你再笑我,我象咬包子一样咬你。
  强子的心春天长草一样。

  事情还算顺利,病人由救护车送走后,近中午时,群众基本解散了,家属们也谈出个初步结果,树华说我去市医院看看,你们都回去吧,张县长你快回家休息,脸都肿了,有啥事儿我给你电话。
英英说估计没啥问题了,没事儿你也早些回家吧,我们随时联系。跟着强子下楼。
  没有说话,两人坐到强子的车里,强子往家打电话,医生接的,说大哥,英英这边出了点事儿,我中午不回去了。
医生放下电话,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妞,妞象屋里的摆设,怎么这两天没了生气?
  春燕在看恐龙特急克赛号,    的科幻片,全中国的孩子都在看,妞也盯着电视,但春燕尖叫拍手时,妞没一点反应,她只把没有神采的目光落在电视上。

  医生说,轻快地说,强子中午不回家吃了,天儿多好啊,咱哥俩包饺子吧,吃完饭咱们去外面转转。
  妞看着医生,木然的脸蒙着一层灰色,医生觉得她象在暮秋被风霜打过的桦树叶,虽然还绿,但已没了活力。
  妞声音远远传来,他找她去了。
  医生拄着拐走过来,找,谁?
  她,英英。
  妞这几天听多个了这个名字,她这几天才知道,那女的叫英英。
  医生看看春燕,孩子的注意力还在电视上。
  你认识她?
  嗯,她去我家。
  啥时候?
  老早,在村里,冬天晚上,她去,还抱强子,打我。

  医生愣了片刻,说,强子和英英是同学,同学,现在又都在县城里住,有个照应吧,没啥事儿,没事儿。
  妞低下头,抠自己的手指,医生才发现妞的左手食指有个伤口,忙问,咋整的?
  切菜切了。
  医生给妞上药。

  医生知道强子和英英谈对象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但不知道英英在强子结婚后还找过强子,医生也知道英英的男人不中用的事,医生给全村人治病,长话短话都听得多,后来被打断了腿,啥也听不到了。他感觉出了强子看英英的眼神与看妞不同,那里面有火有光亮。

  医生帮妞把手绑好,说我去做饭。
  妞起来说,我做。
  医生说你手伤了做啥,等着吧,我简单做点儿。
  妞还是跟着医生走进厨房,说,大哥,我找虎皮去。
  不行,又说胡话。
  不,我要去,找虎皮。
  听话啊,凤凰城离这儿六百多里呢,你咋去?
  我,坐车,
  别瞎说了,等强子来了咱们商量,
  不,他不要虎皮。
  不是不要,是国家不让要,人家里也不给,虎皮是人家的亲生儿子,人家――-
  他们也不要,我要。
  怎么不要,人家不是要回去了。
  不,他们不治眼睛,我要,治眼睛。
  医生洗着米,看着妞,眼睛酸酸的,说好了,咱做饭吃饭,等强子回来一块儿商量。
  不,他不要虎皮。
  他要的,是国家不让要,是――

  医生觉得和妞讲明白道理不容易,她想的很简单,她也不愿意去接受复杂的道理,认定自己的想法就对,骨子里的倔强和任性固执,难怪强子打她了。医生叹口气,你不能走,想想强子回来多生气,上次的事儿忘了。

  妞眼中现出惊恐,看了医生一眼,又坚决地摇摇头,我带春燕,找虎皮,我们,回凤凰城。
  医生大叫,你说什么,疯了?净瞎说,快别瞎想了,强子回来咱们好好商量商量,啊,听大哥的。
  妞不语,低着头站着。
  医生发现妞并不是个容易被人说服的人,他不断劝妞,妞始终不说一句话。
  吃完饭,医生也不张落着去外面转了,悄悄把房门反锁上,不确定妞会不会开。盼着强子早些回来,忍了几忍没给强子打电话。

  走进英英家时,强子扑面而来的一股温馨舒适柔和的感觉,不论是茶几上的花瓶,还是墙上装饰品,还是电视上、沙发上精心挑选的沙罩,都带让人感觉着家的美好和女人的可爱。
  英英说,我去洗个澡,你坐吧,看报纸。
  强子说,我去买点吃的吧,中午了都。
  不买,不饿,你饿不?英英转过身,看向强子,迎上了强子深沉的目光,苍白的脸上飞起一丝红晕,目光闪烁。
  我也不饿。

  强子无心的翻看报纸,一则消息说中国出现了第一批失业人员,一则消息说中东局势紧张有专家预测可能会成为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一则消息说中国计划生育政策和执行力度震惊全球,强子看看报头,是参考消息报。
  哗哗的水声隐约传来,强子打开电视,忽听到“嘭”一声响,传来英英的惊叫声。
  强子忙跑过去,推开门。

  雾气里,英英倒在地上,正唉哟着努力站起来。
  喷头里洒着水丝,玉珠一样落在英英洁白的身子上,强子没有丝毫犹豫,俯身把英英抱起来,引来英英一声痛苦的呻吟。
  强子把英英抱出洗手间,抱向卧房,说怎么了?
  有点头晕。
  洗澡伤元气,你昨天又没睡好。
  嗯,我有点低血糖。
  强子把英英抱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想放躺她,但英英不放 手,紧紧搂着强子的脖子,密密贴在强子怀里,传来深浅不一的呼吸。

  强子用被子把英英裹紧,说,累了吧,睡会儿。
  英英的鼻音重,轻声说,不累,也不睡,这是梦吧。
  强子说你感冒了吧,家有药吗?我看看你哪儿摔破了没?
  英英身子放松,胳膊依然紧紧的搂着强子,强子轻轻抽开被子,英英雪白的身子赤裸在他面前,随即又缩进强子怀里。
  强子的手抚上英英的腿,去翻动着她的身子,看她身上有没有伤。

  看向英英的腰部时,他突然想起了妞,妞的腰间有两个褐色的痣,老人们讲,人的胸前有红痣有福气,腰里有痣有财气,妞的左右腰眼里分别有一颗高粱米大的痣,有一次强子从后面进了妞的身子,看着妞的痣在眼前晃动,特别冲动。
  英英身上光洁,强子看到她左大腿上青了一片,说,家里有药吗?
  英英的头在他的怀里轻摇,哼着,不管,没事儿。又往强子的怀里缩。
  强子拉过被子把英英重新裹起来,说好好睡一觉吧。

  英英不吱声,一手悄悄伸进了强子的衣服,把他的上衣拉上去,抚上强子厚厚的胸膛,然后脸也钻进去,贴上他的温暖,似哼似叹一声,用嘴轻轻贴住肉,慢慢张开嘴,咬下去。强子的心嘭嘭跳,手伸进被里,搂过英英的肩,小臂触着英英丰满的奶子。英英在一点点用力咬,再用力,强子起初感觉着疼,忍着,肉疼吗?好象心更疼。

  英英没有松嘴,象要把这块肉咬下来,强子突然用力挤抱着她的身子,听着英英压抑的尖声抽泣,浑身紧张的轻抖起来,猛地把英英推倒在床上,压上她的身体,去寻她的嘴,然后看着她嘴角的血迹,狠狠吻下去。
有东西在升腾象烟象雾,有什么东西在窒息,不仅仅是呼吸,还有灵魂。
        强子满身是张紧的力道,隐忍的疯狂和无尽的疼爱,身下这个女人,是他这辈子唯一的爱。
        英英在强子吻上时,用力的挣扎嘶叫,强子,高强,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拳头雨点般落在强子的后背和肩头,然后长长的叹声呻吟开去,强子――――――――
        强子把她紧紧裹在自己身下,等着她平静,听着她嘶心裂肺的痛哭。
        英英终于转为轻泣,搂上强子的脖子,贴着强子的脸,在他耳边喘息。
        强子一条胳膊搂着她,一边脱去自己的衣服,
        强子的脸膛温热的,沾上英英。
        英英的泣声嘎然而止。
        强子说,你要吗?
        英英顿了呼吸,挺挺被强子压住的胸让强子感觉丰满的柔软。
        用回答吗?强子也没要她回答,这个身子,二十年前就应该是他的。
        强子把她的脸摆正,扶起面对着自己,鼻尖对鼻尖,英英闭着眼睛,睫毛上沾满泪珠,然后闪动,一大滴泪就沿眼角滚落。强子用手抹去,抹不完。
        强子低声说,英英,你看着我。
        英英眨着,睁开眼,那泪就无声的一串串下滑。
        英英。
        强子在那泪珠上吻,一颗接一颗。
        然后抬起头来说,英英你看着我。
        是,英英细细地答应,看着强子。
        眼神碎了强子的心,强子侧过头狠狠闭下眼睛,抱紧英英,冲进英英的身子。
        英英浑身抖了一下,紧紧闭上眼睛。
        强子说,你看着我。
        四目相对的目光。
        强子深深刺入英英的身子,说,不准闭眼睛。
     
     
        英英下身很紧,但强子并没有多少快感,没有和妞在一起舒服,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英英今天终于成了他的女人。
        英英如娇儿一样轻轻倦起双腿,侧过身。
        强子把她扶过来,再纳入自己身下,轻声问,冷不?
        英英摇头。脸上一层薄薄的汗珠一层粉晕。
        强子说,弄疼你了吗?
        英英再摇头,又一串泪滚下来。
        累不?英英点头。
     
        强子起身给她盖好被子,慢慢穿衣服,然后出去,回来拿来温毛巾,又掀开被子,英英绞紧双腿,终于还是放开,任强子给自己擦拭。
        英英左腿根部,几点暗色的伤痕,强子心猛的一紧,想起妞乳房上的牙痕,手上更温柔,说,喝水吗?
     
        强子一件件递给英英穿上衣服,英英扑在强子怀里,说你回来了,真好。
        强子搂着她,觉得天宽地阔。
        强子说,从今儿开始你是我的女人。
        英英摸着强子胸口的伤,我咬疼你了。
        强子说不疼,把她的脸捧到自己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盯进她心里,听到没,从今儿开始你是我人。
     
        英英眼神飘向强子的嘴角,强子摇摇她,看着我的眼睛。
        啥?
        强子的眼光闪烁起来,声音轻轻的却不容置疑地说,除了你女婿不准别的男人碰你。
        英英的眼神依然慵懒散乱,又把眼光飘走,脸贴上强子的胸膛,说什么呢强子,没有别人,我早说过了,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强子动动手想让她再次面对自己,终没有,长呼口气,说好了,太晚了,你好好歇着,我回去了。
        英英没放手,呢喃着,今晚不走,行不?
        强子说大哥惦记,医生大哥,我得和大哥商量商量在老家盖房子的事儿。
        英英松手,好,那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用了,我回去吃。
     
        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春天的晚风,丝丝透过半开的窗吹着强子的脑门儿,强子的心里是饱满的,有喜悦也有不快,他更想躺在自己的床上,闭上眼睡一觉。
        到家时,医生正和妞说话,春燕跑来跑去折纸飞机。强子就觉得回自己家和在英英不是一种感觉,说不清,完全的不同,好象突然空气就重了,一堆烦心事儿都冒出来。
        两人看强子进来,都起身说,“吃饭没?”
        强子说没吃,不饿,你们吃了?
        妞说,没,大哥说等你。
        哦,那一块吃吧,以后我回来晚了就别等我了。
        饭桌上的空气很沉闷,妞飘忽不定的眼神清新着也空洞着,一碗饭过后,放下筷子,回屋里,强子忽然发现,这么多年了,媳妇儿从没吃过第二碗饭,她到底吃没吃饱?
        医生见妞进了屋才说,强子,弟媳妇非要去找虎皮,我今儿看她了一下午,就怕哪天她真跑出去,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这笨腿也追不住她。
        强子停停筷子面无表情道,傻人一根筋儿,我呆会儿说她。
        医生看了强子一眼,不管咋说,我是想要不把虎皮接回来,先把别的事儿搁搁,带孩子去大医院看看治好眼睛,我琢磨着弟媳妇喜欢那孩子是一方面,她也是可怜孩子看不见啥。
        强子放下筷子说大哥,我这几天脑袋车轱辘似的,那天咱回乡瞧那气氛,我也没想到两口子生孩子的事国家这么瞎掺乎,今天看报纸,全世界都在说呢,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从中央到地方力度可大,当成头等大事儿抓了,就她现在肚子里这个咋办我还没辙。
        医生说谁能想得到呢,老百姓还不是得听当官儿的。这也真不叫事儿了,城里人行,要一个孩子,儿子闺女都行,人家老了吃老保啊,咱们农村人还不是得养儿防老,就生一个闺女,嫁走了,老了靠谁,唉。
        说着声音低下去,强子知道医生又想自己了,声音放亮了说,大哥,也别这么想,中国毕竟是农村人多吧,这也不是咱们一家一户的事,早晚国家会想法儿的,就眼前咱们咋整,虎皮这孩子,我也是天天想,你说大哥人家要回去了,咱们咋说要回来,人家给吗?
        医生说我想没问题,就说给那孩子治眼睛,他们还巴不得呢,至于以后咋办,再说吧,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强子 笑笑,也是,有啥算啥,不过得过两天再说,我明天回去看看盖房子的事儿,还有得打听打听嫂子的事。
    医生说这不急在一时,房子也不用盖好的,我一个老头子了住啥好房子。
        强子说大哥可不是,给你盖房子也不是让你一个人过去,你就跟我们一起过,咱们是一家子,过一辈子,如果找到了嫂子,把嫂子的病治好了,你们愿意回家住就回家住几天,我也想回村住几天,闻闻炕土味,不过也就住几天,我们一家子跟你一起回去住。
        医生的笑瞬间没了影迹,你嫂子啊,都十几年了,估摸着她也没了,唉,死了倒干净了,活着也是糟罪。
    强子忙拦着医生的话,可别这么说,肯定能找着嫂子。
        呵呵,医生笑笑,我也值了,我那几年天天做梦都没梦到你们过这么好,我还有站起来的时候,强子啊,人活着也就这么几十年,眨眼就过去了,守着孩子老婆热炕头,有吃吃有穿穿,也就行了。
        大哥话里有话,强子听得出来,英英的出现在预料中也在预料外。
    强子收拾碗,妞从屋里走出来接过强子手里的碗收拾桌子。强子扶着医生进客厅,去泡茶。
        大哥这是我临来时张总给我的,从南方带过来的西湖龙井,尝尝。
        呵呵,这么高级的茶呀,咱们哪儿喝得出味来。
        凭什么他们享受高级的咱们就不能,以后咱就要高级的,啥都要高级的。
        医生乐说兄弟,有些东西吧高级了咱还享受不了,就说这茶吧南方人喜欢清茶绿茶北方人喜欢红茶浓茶,我就喝两块钱一包的茉莉花茶,过瘾,呵呵。
        强子也乐,说大哥你还啥都懂。
        懂啥呀,年轻那会走东家串西家的听的多。
        呵呵,我喜欢喝茶,可啥也不懂,这辈子可白活了以后咱得活得精心些。
        医生扫了一眼妞的身影,说强子,这虽是回县城了,可就感觉象到家了一样,咱村西头儿的吴大手你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强子把杯子递给医生,自己端了一杯坐下。
        小时候就羡慕人家了,老听人说吴大手他妈泥菩萨一样,生了七个儿子,那时候家家的孩子饿得嗷嗷叫,就人家七个小子跟浇了粪的大葱似的,长得那壮实。
        是啊,六零年他们一家也没挨饿。
        强子想着村里的事,兴奋起来,说我听爸说他们家的米缸是个宝,有吃不完的米。
        医生说这话说来就长了。
        强子期待着,说大哥你讲讲。
        吴大手妈是姐妹两个,他姥爷姥姥三辈子穷得对不起耗子,他姥二十出嫁,三十也没生,他姥爷就出家当和尚去了,有一年和尚庙里去了个道士,找着他姥爷了说你不是和尚命,命里有两个贵子,他姥爷不信,道士说,我一个道士跑你这庙里来就跟你说这事。他姥爷想想也是,有家不回,当啥和尚,庙里也添不饱肚子就回家了,回来后不到一年,生了一对双胞胎,两闺女,可就是脑袋不好使,他姥爷这悔呀,生两丫头片子不说,还是两傻丫头片子。
    强子押一口茶,静静听着。医生也抿口茶,接着讲。
        两闺女长大了,没人娶,吴大手他姥爷家几辈子没翻过身来,就将就着娶了老二。就没想到,自从这媳妇到家,他们家米缸里的米就没断过,缸底就半升米,总吃总有。这别说了,吴大手他大姨,被一个外村小地主家的半瘫儿子娶走了,结果从进了人家门,半瘫子不瘫了,又精明又能干,她大姨成年累月的不开口,开口就说,爹,咱们种高粱,那年高粱肯定收,她说爹,咱们明天开当铺,结果他们家就发大了,后来听说去东北长春成大资本家了。
        强子一口气喝完自己的茶,医生住了嘴也喝,强子再给添满。笑着说大哥,我小时候就觉得神了,可你说能信吗?
    医生立马说,不信。不过我信人的福寿是一定的,一家子娶个啥样的媳妇就带来啥运气,强子你这些年发达了,别看弟妹头脑不灵光,是她给你带福气了。
        强子沉默着,叹口气,说大哥,我知道,你想说啥我都知道,搂搂医生瘦瘦的肩膀,你信不着兄弟?
    信得着。医生又立马说。
        两人又说起村里的姑子坟,黄土岗,王大鼻子家的老宅,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立刻再回村去看看记忆里熟悉的那些还在不在。
        强子给医生带好门出来,关了厅里的灯,来到自己的卧房。
        妞已经睡了,但她脸色并不红润,睡得也不安稳,眉促着,一手握着春燕的小手,不时的轻轻抽动一次。
        强子脱掉自己的外衣,觉得这夜真的很静,坐到床边时就想,这些年,他每天晚上都这样进屋,然后关灯睡觉,有需要时就把妞搂进自己被窝,他说过什么话吗?说过自己的生意朋友,自己的喜怒哀乐自己的头疼脑热吗?
    不记得。
        强子脱光自己转身去关灯,发现妞亮亮的眼睛正悄悄看着他。
        强子没理,伸手关了灯,钻进自己的被窝。
        妞从被窝钻出来,开了灯,去掀强子的被。
        你干啥。
        看看。
        看啥?
        妞已固执的拉开了强子的被,眼光落在强子的胸口,强子顺着看下去,两排明显的牙痕,上面五个下面五个,中间的上下四个牙痕最清晰,已经露出来红肉珠,周边沾着几丝血迹。
        强子有点疼。
        妞光着从被窝里爬出来,蹬上裤子披上衣服出去。
        不多时拿来药,给强子抹。
        强子把妞的手挡开,沉声道,不用。
        流血了。
        不用,你睡你的,强子翻个身背对着妞。
        妞呆呆坐着不动,很久才轻轻地说,她咬你。
        强子心一紧。
        她为啥咬你。
        妞抚住强子的肩膀,坚持地用力把他扳过来,又去给他抹药。
        强子不耐地推开妞的手,低喝,不用你管,关灯睡觉。
        妞再呆住,她都咬出血了。
        强子不说话。
        妞说她更坏,最坏。
        一会儿才下床把药收拾好,关了灯,钻进被窝。
        强子长呼几口气,心里咋这么别扭。
        妞翻身,左翻右翻,终于轻轻掀开强子的被子从后面贴紧强子,去搂强子。
        强子感觉着妞想把自己放到他身下,她凉凉的手去探索着摸自己下身。
        强子心里烦躁着,拿开妞的手,冷冷说,回自己被窝睡去。
        妞不理,又去扳他,摸他。
        强子说你干啥。
        睡觉。妞说。
        过去睡去。
        和你睡觉。
        我没心思。
        妞不说话了,在强子背后蹭,用自己的奶子磨强子的背,手摸着强子的下身轻轻柔,毫无章法。
        强子坐起来,扯开妞推出自己的被窝,不耐烦地说,你闲的是不。裹着被开门出去了。
        强子一夜睡在了别的房间,妞流了一夜的泪,强子不和她睡觉,强子不是海马,强子肯定是跟英英睡了,妞流着泪干呕,直到天亮。
妞早起时浑身没力气,懒懒地不想动,穿好衣服摇晃着下床来,医生已在厅里,妞说大哥起了。去厨房。
    医生看着妞,乱乱的头发,苍白的脸颊上两片不正常的潮红,两只眼睛肿得成了一条缝,目光散乱,身子虚着。
    医生说快坐下,我做上饭了,病了吧。
    妞摇摇头,继续往前走,近厨房时又一阵干呕,医生忙拄着拐走过来:想吐就吐出来没事儿,吐完了再吃,是这时候儿。
    强子裹着被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回屋穿衣服,出来听着妞一口一口地干呕,过来问,咋了。
    医生说弟妹闹反应呢。
    强子看看妞拄着水龙头呕得胆汁都出来,说,以前没这样儿啊。
    医生说女人闹反应啥样的都有,没啥事,不过我看她有点发烧。这两天都没吃过啥东西,身子虚。
    强子狠狠用双手搓了下头发,大哥你看着春燕,我带她去医院。急急去穿外衣,换鞋子,过来半抱过妞,感觉着妞的身体一阵阵轻颤,虚得跟棉花似的,他真的没在意过,这两天,妞瘦了好多。
    妞挣扎着不去,大哥说没事。
    强子说有病要去医院看,你咋这么倔。
    妞不说话,在强子怀里拱,医生说算了强子,去了医院也不能开啥药,有身子的人不能瞎用药,让她静躺多喝水吧。
    强子把妞半抱到床上,给她脱了鞋,盖上被,离开时被妞无意识地搂上脖子,强子想挣开,但滚烫的脖颈和冰冰的手还是让他坐下来,把妞半抱在怀里。
    妞的头扎在强子的胸膛,不时干呕,强子拍着她的背。春燕一边坐起来,揉着眼睛叫,妈妈,我要撒尿。
    强子把妞放下,把春燕抱出去。
    妞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翻滚,手脚越来越凉,周身干烫。强子说大哥不行,我必须带她去医院。
    医生说好快去吧,咋闹这么重。
    妞好累啊,无数条蛇在她身上缠着,吐着芯子在她眼前晃,她吓死了想叫强子,可是叫不出来,想跑,还有无数个大沟大河在她周围,让她无路可走。
    强子匆匆把妞抱到车里,一边开车一边给英英打电话,说医院里有熟人吗,我媳妇病了,闹得厉害,现在医院都下班了吧。
    英英在电话里大叫,嫂子病了?我正开会呢,没事没事,治病要紧,我马上给王医生打电话让他过去,是,就那个医院,我马上到,你别着急啊,慢点开车,嗯嗯嗯。
    妞很快给安排好,输上液,英英小跑着进了病室,进门就急急地问,没事吧没事吧,吓死我了,会开到一半上。
    强子忙说行了这没事了,说了你别来了,快去开吧。
    散了,明天再说吧,嫂子咋回事儿?
    发烧,没啥大事。
    嗯,嫂子有身子,我得告诉医生们用药小心些。
    强子感激地看了英英一眼,说他们知道了,你回去早歇着吧,瞧你天天忙得五六儿的。
    英英闪过一丝笑,我是天天瞎忙,地球没谁还不是一样转。
    那可不对,转和转可不一样,没你就可能自东向西转了。
    英英波光闪动看着强子,这是他们年轻的时候一句常开的玩笑。她扫了一眼病床上毫无生气的人,这个人,和强子哥会有什么闺房之乐呢?
    强子说,闹一天了,开始以为没事也没急来,现在都烧三十九度多了。
    英英说没事儿,到医院了就放心了,你吃了没?
    没,你也没吃吧。
    我也没有,天天晚上吃饭都没时候儿。
    焦裕碌是的好干部。
    英英笑得很妩媚,强子看看妞说,有我行了,你回去吧。
    那可不行,你还没吃饭呢,看今晚是回不去了,孩子咋办?
    医生大哥看着呢。
    英英说行吗?要不你回去,我照顾嫂子。
    强子看看英英,可能走得急,英英的发和气息都有些乱,一件墨绿色的毛衣外套衫着她白净的脸,脸上的神态自然大方又不失精明恬静,眉头微皱,每次看向床上的人时都显得着急和关心。
    强子心里觉得很踏实,很轻松,好象有了依靠和支撑,毛主席跟华副主席说啥来说,你办事我放心,就是这意思。说没事儿了,医生说有点着凉,管不了她,这两天天天早上去阳台上吹冷风。
    英英说强哥,我先看着嫂子,你去外面吃点东西,得熬一宿呢,我跟护士长说说,旁边这病床上别安排病号了,输完液嫂子睡着了你也睡。
    强子说你还是快回吧,我不饿。
    英英又扫了一眼妞,笑笑,强哥,你是模范丈夫,呵呵,这样吧,我去给你买点吃的就回去。
    护士进来给个体温表,说夜里要发烧了就叫我们。
    强子看妞已安稳下来,额头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强子用手背贴贴,好象退烧了。
    护士又进来,送暖壶,送尿盆,送脸盆,毛巾,杯子等等,说是张县长交待了,有什么困难你们尽管说。
    强子说谢谢。
    一瓶液滴完时,妞已平稳地呼吸着睡着,英英回来,买了两个菜,肉饼,强子说你拿回去吧我不饿。 
    英英说我回家吃啥不方便啊,我走了,你也早点歇着。
    强子把英英送出来,天黑得不见五指,街上的路灯昏昏暗暗,英英去推自行车。
    强子说不行,我送送你。
    英英忙道,送啥呀,没事。
    不行,天太黑了。强子没容英英说话,到医护办跟护士们说,照顾三号病人,我去去就来。
    英英在强子的车里坐着,闭上眼睛,长长呼口气,强子说,天天这么忙?
    嗯,现在不是改革开放吧,政企分开嘛,正出台几家国有企业的改革政策呢。
    英英的声音带着疲倦的沙哑,与在人前的精神饱满精明干练判若两人。强子知道,英英也就在他面前软弱着,想想昨天,也风情着。
    英英下车前说,我明天没时间看嫂子,哪天我抽时间去家看她吧。
    不用了,你忙你的。
    那还行,嫂子没个亲人儿,以后我们会成好姐妹的。
    强子在黑暗中笑笑,姐妹?
    咱上强子想,我这几天话咋这么多了。
    妞睡得很沉,强子进来时护士正用温水搓了毛巾,说出了好多汗,擦擦也降温。强子说我来吧,麻烦你们了。
    强子轻轻揭开被子手伸进妞的衣服里摸摸,身子还是有些烫,湿湿的一层汗,强子想想,把妞的外衣都脱了,只剩秋衣秋裤,然后重新拧了毛巾,在脸上贴贴温度合适,撩开妞的衣服给她擦身子,脸,手,才发现妞的手用纱布裹上了,啥时候受了伤,白白嫩嫩的小手,不象三十岁的人的,妞是小骨型的人,虽然不胖,但肉很结实很丰厚,手背上的指窝深深的,强子抓在手里,无骨一样。
    妞的身子白白细细,强子有日子没有看过了,真是凝脂一般。强子换了水,又擦了一遍,后背,脚趾,盖好被子,自已出去洗个脸,看看桌上放的饭菜,没动,躺在另一张床上,侧头看着妞。
    傻媳妇给他说过自己的头疼脑热吗?喜欢啥?需要啥?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吗?强子不知道,一点儿也不知道,强子买回家啥吃的穿的用的,她就吃啥穿啥用啥,大哥来后,他把钱放到抽屉里告诉过大哥,买啥就拿,但好象,那钱从来没动过。
    妞静静的躺着,强子突然很想看看妞的眼睛,妞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亮那么黑,直直的紧紧的追着强子的身影。
    强子睡不着,坐起来摸手机,掉在床上,拣起来拔电话,飚子啊,好好好都好。
    王飚说大哥,正想明天给你打电话呢,咋样,都安置好了吧,这边安排差不多了,嗯,乐子要结婚了
    强子打断他,啥,我咋不知道,王飚说这犊子相中了个美容美发的娘们,这行里还有好玩意?我们没想告诉你,想捅黄了,可这小子他妈的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缺弦儿,这回人家粘上了。
    强子呵呵乐,别管别管,咋就没好人呢,你情我愿的事儿爸妈都管不了,咱掺乎啥。
    不是啊强哥,真不是好玩意,一脑袋黄毛,跟野鸡似的。
    强子又笑,你媳妇呢,咋还没动静。
    有了有了,嘿嘿,王飚乐,快仨月了。
    保柱呢,还没把那女的摆平?
    平啥呀,那丫以为自己是大学生呢,天之娇子,保柱都不敢摸人家手,乐子教他说你上去就亲,逮着就抱,按倒就上炕,哈哈。
    强子又笑,说这家伙,活宝。孬子那边咋样。
    成啊,这小子这几年真学好了,勤快手巧不说,脑袋精明,装潢那边火得不得了。
    强子说我是问他找对象没。
    没,主动勾搭他的还真不少,他就是没反应,上次我说他那玩意是不是废了。
    强子想想说,多给给他操点心,对了你 安排安排,拉几个硬手,过两天就过来先把装潢公司开起来。
    强哥我都安排好了,这行前景红着呢。强子又问长义问保柱,问了几乎所有的人,飚子哈哈大笑说,强哥,你才走了几天啊,强子也乐了。
    嗯,对了,抽时候打听打听虎皮,要能的话,把孩子接回来,跟他爸妈说我们给孩子治眼睛。
    王飚响亮痛快地哎了一声。强子也觉着心里宽亮了些。
    强子又给家打电话,爷俩吃过了,还烙的葱花饼。强子说早点睡吧,没啥事儿我们明天就回家。
      医生再三嘱咐,看好了,医生们也有二百五的,千万别给瞎用药,好了就回家,别在医院老住着。
      强子关了手机,隐隐觉得医生大哥哪儿不对劲,好象很不想妞住院,在医院呆着。
      强子拿体温表给妞测体温,看着妞丰满的乳晕,抓在手里捏了捏,盖好被,过几钟拿出来看看,三十七度二。强子睡觉。
      第二天找妞的主治医生说出院,医生说张县长交待,一定要治好别急着出院,强子说好了,家里方便。
      从医院出来,妞坐在后车座上,靠在车座里,呆呆地看着窗外。强子看看镜子里的人,他不喜欢妞的眼神落在别处,有他在的时候。
      车在街上滑行,妞慢慢把头向后转,然后急急的身子起来,跪在车座上,扒着车窗直直地盯着看。强子扫了倒车镜一眼,不知道妞在看街上的啥东西,直到车转弯,妞才慢慢坐正身子。
      强子四外打量了一下街道,县城的建筑和规划比不得凤凰城,新盖的四层楼和青砖的小平房并存,街上有骑自行车的有骑摩托车的也有小卡车北京吉普车他这样的小轿车不多见,行人有穿大棉猴儿的,也有穿绿大衣的还有尼子大敞的,街两边摆摊卖衣服的,卖水果蔬菜的,修鞋的卖糖葫芦的,一片繁荣景象。强子说,有空我带你和春燕大哥出来转转。
      妞看了强子一眼,又向后看去,强子想着刚才街上有啥稀奇物?
      下午强子正睡觉时,树华来电话说大哥,我和乡里派出所说好了,结婚证户口本和孩子出生证的事都好办,得和嫂子拍几张合影照片,还得你俩本人到乡里去办。强子说行,我们抓紧办,忙不,不忙晚上吃饭。树华说不了,县里这些天天天开会,政策得跟得上中央形势,忙得屁滚尿流的,国企改革,新生事物,不好弄啊。
      强子说我在凤凰城时,那早两年就改呢,不少不太景气的大企业都对外承包了,到个人手里就赢利,国家和个人都得好处。树华说我也看报纸了,所以全国都搞得轰轰烈烈的,承包个人,转眼就赚钱,就咱县化肥厂一年国家就补贴五百万呢,钆钢厂也得补一百来万,到个人手里说不定也能赚大了。强子说你树华你盯着点,有成型的政策了咱研究研究,我看看能不能包下来。树华兴奋地说行行行,强子哥,你大干一场吧。
      强子忽拉拉的心里热腾起来,翻身下床,去看妞,妞还躺着,木木地盯着阳台,强子看去,两只虎皮鹦鹉相互嗳着叽叫着,春燕正搬着凳子往上爬,强子说下来。不,爸,妈说鹦鹉下蛋了。
      强子过来,伸手摸摸妞的额头,一点不烫,说晌午吃点啥?
      妞说不饿,眼没眨。
      强子出去,说大哥,我出去买点饭。
      别去了,饭店那饭不如家的吃着顺口,做点啥都行,咱哥俩包饺子。
      行,我买菜去。
      下楼时英英来电话,问嫂子咋样,啥,回家了?唉呀,不是说多住几天吗?
      强子说你当那是旅馆啊,病好了在那儿住着干啥。
      英英顿了一会儿,哧一声笑出来,我是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得治好啊。
      好了,你不用惦记了。
      那我下午,不行,明天吧,明天我有空去看看嫂子。
        明天我们去办结婚证户口本啥的,你别来了,好了有啥看的。
        英英沉默片刻,好,我有空再去这阵子是忙,替我问嫂子好。
      强子说我有空去看你。
第四部   第五十二章 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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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第五十二章 身影

      妞没吃几个饺子,下午起来收拾屋,然后给春燕洗几件衣服,强子说放那儿吧,我洗,妞没吱声,洗完晒好,就在阳台上一站小半天。强子过来说阳台冷,回屋去。妞不动也不吱声,强子生气,说添脾气了,欠揍。没理她回屋了。
     强子和医生在厅里喝茶唠嗑,强子说大哥,明天咱们去照相,然后去乡里办证,顺便定个建筑队盖房子,还有半个月就是清明了,我想给我爸立个碑,盖房子的时候多放点炮,大哥,我不是想显摆,我就想弄点动静,心里痛快。
     医生拍拍强子的腿,我懂,我都想在野地里叫两声呢。
     强子的眼角有些湿,大哥,我还想干点事儿,不干心里痒痒着难受。
     医生笑了说干吧你有脑瓜子,大男人是得有自己的事业。
     下午强子带春燕出去买东西,给医生从上到下里里外外地买了几套新衣服,给春燕买了一堆新衣服,不少纸笔还有毛毯,线毯,床单,枕套等等,给妞也买了几件衣服。
     回来路上,春燕抱着自己的漂亮衣服不舍得放手,小脸兴奋的鼻尖冒着汗,强子看了春燕一眼,漫不经心地问,燕子几岁了?四岁。
     嗯,是大孩子了?
     春燕使劲点头,是啊是啊。
     这些新买的东西都给燕子用好不好?
     真的?春燕的眼神跳跃起来,真的?
     当然,爹啥时候说话不算了。
     春燕小手轻轻地摸着柔软的毛毯,小脸红扑扑象苹果。
     不过,燕子得一个人睡才用,一个人睡表示大人了,从今儿开始,给你把房间拾缀得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春燕看看强子,眨着眼睛,最后点头,好。
     强子车转弯,心想着,今晚得好好收拾收拾傻媳妇,她拿他当空气了。
     晚上强子把春燕安顿好,说爹给你开着灯,你睡着了爸再关灯。
     妞不解地看着强子安置春燕,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的屋里,坐在床上发呆,盯着春燕盖过的小被子。
     强子进来拉上窗帘,上床把妞扳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
     妞的眼睛不看强子,四处转。
     你看着我,强子摇妞的肩膀。
     妞飘忽着,在强子脸上扫一眼,又飘走。
     强子说你听着,别跟我别扭,别跟我呕气。
     妞再次把眼光扯远,低下头。
     强子有些恼怒,伸手把妞的脸托起来,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听到,妞漫不经心地答。
     强子不满意,想啥呢?说,想啥呢?
     虎皮,妞清清楚楚地说,看上了强子的眼睛。
     还想啥?
     英英。
     强子皱眉,想她干啥?
     她咬你。
     不关你事儿。强子放了手,脱衣服。
     她和你睡觉了?
     强子脱衣服的手停下。
     睡了。
     妞的胸剧烈地起伏起来,呼呼喘气,大叫起来,臭狗腿儿,大坏蛋,她最坏,大坏蛋。
     强子低吼,别叫了!
     就叫,臭狗腿儿。
     强子狠狠盯着妞又吼,再叫我整死你。
     还会骂人了,臭狗腿儿,跟谁学的?
     妞看强子发怒,不叫了,依然呼呼喘气,然后慢慢转过身,扯过被子连头蒙住自己。
     被子里象捂了兔子一样瑟瑟抖动。
     强子狠狠扯掉自己的衣服,钻进被窝。
     有啥事儿让他烦闷,他说不清,傻媳妇,从她跟自己开始没干过一天地里的活,有好吃有好喝有好穿,养得又白又嫩,这还不够?现在看来好象不够。
     强子从来没想过在他和英英之间,妞会成为障碍,现在看来好象有问题。
     强子以为自己根本不会在意她的任何言行举止,现在看来也不是。
     他非常恼火妞对他的冷漠,她眼神的疏离。
     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强子心里又别扭又烦躁。
     妞在想啥,想他和英英睡觉?
     强子忽地把被子掀开,把妞从被窝里扯出来,妞只脱了外衣,强子把妞的上衣掀起来,抓住妞左边的奶子,按下妞的头,你看看,这是谁咬的?
     妞左乳上的牙痕很淡了,但在白白嫩嫩的皮肤上,暗黄色的牙痕也清清楚楚的看得出来。妞呆呆看着,不作声。
     强子的怒气见风的火苗样腾腾的长。不提不等于忘了。
     谁咬的?他叫啥名?你和他睡了吗?
     说呀。强子低喝。
     妞在搜着自己的记忆,她知道那人叫孬子,她真的没和那人睡过,那人给她输了血,那人说不要把这事告诉强子,不然会杀了他,强子说那人是她的救命恩人,一辈子别忘了,那人说她比嫦娥还俊,那人咬了她?她不能说,不能说。
     妞静静的坐着,感觉着强子手上用力,抓疼了自己,咬着下唇不作声。
     旁边的屋里睡着春燕,强子忍了再忍恨恨地放了手,她不说,她在保护孬子,还以为他到现在啥都不知道,傻子装聪明,如今她倒跟自己闹脾气使性子耍脸子。
     强子气凶凶地说,脱衣服睡觉。
     妞脸上的泪珠一串串往下流,默默脱衣服,背对着强子又钻进自己的被窝。
     强子关了灯,黑暗中冲妞说,过来。
     妞不动。
     强子伸手把妞拽进自己被窝,胸贴背把她搂在怀里,腿压上去,双手交叉握着妞两个奶子。在妞耳边恶狠狠地说,你肚子里有孩子我懒得搭理你,等你生完孩子看我咋收拾你,收拾得你脚尖朝后。
     妞没有挣扎,在强子怀里长舒口气,脸上的泪在强子胳膊上擦擦,轻轻扭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悄悄在强子怀里寻个舒服的姿势,很快睡下去。
     两人一觉到大天亮。早起时精神都挺好。强子说吃完饭咱们一家去照相。
     强子给医生换衣服,医生不住打量自己,说兄弟,这又不是娶媳妇,穿这么光鲜干啥。
     强子帮医生换上新裤子,心揪着疼,妈的石老狗,强子现在做梦还想把他一刀刀剁了喂狗。
     厅里传来春燕和妞的声音。
     "不穿这个。"
     "不,我喜欢。"
     "不让穿。"
     "不嘛。"
     然后是春燕叽叽歪歪的声音,最后是哇一声大哭。
     强子和医生都走出房间,春燕和妞在阳台上,春燕正趴着窗户往下看,妞站在一边脸色紧紧的。
     强子说咋了?
     春燕过来抱住强子的大腿,我要穿裙子,妈不让,哇哇哇,还给扔楼下了。春燕一手抹着泪,一手指着窗户。
     强子过来往楼下看,是英英来给春燕买的毛线裙,静静的躺在楼下。
     春燕哇哇大哭,强子瞪妞一眼,你逞强吧。
     抱起春燕走出阳台,到了春燕的房间把一堆新衣服都抖开,说爸不是给你买了好多件新衣服,看看穿哪件?
     春燕蹬着腿大叫,不嘛不嘛,我就穿那件裙子。
     妞也叫,不让穿。
     春燕哭得更厉害。
     强子拿毛巾来给春燕擦脸,燕子乖,燕子长得俊,穿哪件都好看,爹说就穿这件小绒衣,象小鸭子,好不好?
     春燕抽泣着摸衣服上的毛,妈妈坏坏妈妈。
     好了,来。强子给春燕穿衣服。
     医生笑笑看妞还在阳台上站着生气。
     街上人出奇的多,强子的车挤在人流中一点点蹭,说今儿啥日子啊。
     医生说,今儿大集吧。
     哦,强子想想,县城逢农历三、七是集日的,今天是二月十七了。
     街上新开一家叫海燕的照相馆,强子上次就看了。
     妞一路上紧紧盯着窗外,强子说一会儿照完了咱们去外面转转,赶大集去。
     照片拍得很顺利,只是师傅说,女的,别老看门啊,看镜头,对,如此三番。强子和妞照完合影又和医生春燕照了全家的合影,然后给春燕照单人相,春燕小模样和姿势让照相的师傅夸个不停,妞突然跑到门口直直盯着街上看。
     强子说你别乱跑啊,这么多人。
     妞不吱声,照相的师傅一声接一声地夸春燕,这小丫头太有意思了,叔叔给你照的相要做成相集,别动,再来一张。
     强子第一次表现春燕如此有表演天赋,她在镜头前的举手投足都非常的自然和谐,而且不同的姿势配上不同的表情,带着春天的气息,真象南归的春燕一样。
     不仅是照相馆的师傅和强子,凡来照相的人都被春燕迷住了,不住声地问这谁家的孩子啊,人精啊。
     强子在人群后笑笑,过来把春燕抱起来,好了好了,没完了。
     春燕搂着强子的脖子,爸,你最好看。
     强子捏捏春燕粉红的小脸蛋,小丫头,哪儿有夸爸的。
     真的爸,我看着这些人,就你最好看。
     强子四周瞟了一眼,人们的眼光都注意在了爷俩身上。把春燕抱出来,找医生,医生也坐在稍离人群的地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强子过来说,这丫头没完了。
     医生说这孩子有灵气儿,象你。
     强子呵呵乐,走吧,我问过师傅了得过三天才能取片,咱们去街上逛逛,有年头儿没逛过大集了。
     医生拄着拐杖起来,四下看去,走,哎,弟妹呢?
     强子放下春燕也四下看,春燕叫妈,里里外外找,没有。
     强子生气,冲到照相馆门口左右张望,没有妞的身影,去问门口的人,给人比划着妞的样子,穿啥衣服,长长的头发倒成了她最好认的特征。有人说看到了,顺着街往西走了。
     强子回来扶着医生拉着春燕上车,说欠抽的,告诉她了别瞎跑。又气又急,启车,沿街找。
     妞上次就在转弯前的路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想那人是医生家嫂子。
     不知道是天生的记忆强还是因为她想的杂事少,从小到大她记住的事记住的人她就没忘过。
     那个身影妞不敢肯定是医生家嫂子,可她盼望着是。今天强子车开到这条街就在找,照相的时候没有心情,和强子医生照完合影就跑到门口张望。真的,那个身影又出现了,满脑袋乱发夹着杂草叶,一身破烂的衣服到处是碎片和露出来的黑黑的棉絮,在不远处的一个买凉糕的摊前站着,伸出手,被摊主用称杆子狠狠敲下去,急急缩回手跳了两步,又挨到旁边卖糖葫芦的摊前站着,抬头看麦秆子扎的木杆上狼牙棒似的糖葫芦,好多个鲜红的蘸着糖片的山里红一粒粒红色欲滴,卖糖葫芦的轰苍蝇似地赶她。
     妞急急冲过去,拔拉着人群,人们来不及躲的被撞歪,年岁大点不满道,疯了?几个晃晃悠悠的年青人被她撞歪,回头骂着,你妈的,找死啊。
     妞不管,眼看跑到了这人跟前,却见旁边来了两个穿着制服的人,一阵吆喝,这个熟悉的身影象耗子见了猫似的,迅速撞开人群疯一样跑了。妞到了跟前,那两个穿制服的人嘀咕,这疯婆子又跑儿这来,呆会儿小康检查组的人来撞见了麻烦,另一个说,城里的垃圾桶多门店多,拣点东西就能吃,这帮疯子这点倒不傻了。上面不是让把他们弄走吗?说省里过两天还来人呢。是得弄走,这帮疯子傻子,现在全跑县城凑热闹来了。还是没打疼,打断条腿儿下次不敢来了。上次我就说要扔就扔得远远的,让他们找不回来,这样赶跑一次跑回来一次,来来回回的赶,麻烦死。
     妞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那人跑,她也跟着跑,撞了一路行人,
     整条街都乱起来,人们都停下脚步跟着妞奔跑的方向看,好事的更是追着跑起来。
     强子的车再也开不过去,医生说靠边停下吧,我们在车里等你。
     路边被摆摊的占满,好不容易在一个卖狗链子马蹄子的地方停下车,强子说你们爷俩在车里呆着别动,我去看看。
     强子几乎可以肯定这骚乱与傻媳妇儿有关,他跟着人群一路急走。
     妞被人群挤住,眼见着那身影拐进了一条小街,自己被周围两个年轻人和一个拎孩子的妇女揪住了,那妇女大叫,你看着点啊,跑啥,孩子都被你撞倒了。
     妞点起脚向远处看,再也没有那人的影子了。
     两个穿长腿喇叭牛仔裤烫卷发的年轻人更是破口大骂,跑你妈呀跑,着急着奔丧啊,死你爸了还是死你妈了?一个人用手推着妞扯着脖子吼,操你妈的赔我碗。妞四处看,那人影,是医生家嫂子吧,哪儿去了,没了,她挣开妇女的手,不顾年青人的推搡,还想往前走,年青人使劲一推妞跌坐在地。
     人们苍蝇见血似的忽拉围一层,妞手拄在一片碎碗片上,倾刻血流如柱。



第四部   第五十三章 执著
       妞一手捂着肚子慢慢起身,手掌里血流成了红色的蚯蚓,拎孩子的妇女抱起孩子钻出人群,两个年轻人咕哝着远走,人群静了一会儿,又叽喳起来:流血了,真是,快上医院吧,是啊。有个妇女惊叫起来,哟,你怀了身子吧,这可不得了,没事吧没事吧。扶了妞一把。
     妞感激地看了那妇女一眼,肚子有点疼,她慢慢站起身弯着腰,手上的血一滴滴流在地上,妞害怕了,她抬头向周围看了一眼,男女老少,无数双眼睛盯着她,全是陌生的。
     强子,强子呢,医生大哥呢,妞四下看,人群挡住了她的视线,她不敢动,又看一眼手掌,更多的血沿着手指往下滴。
     强子,妞轻轻地喊,忍着不哭,眼泪早把视线模糊,她听不到人们在说啥,强子呢?
     太阳刺着妞的眼睛,周围的人越来越白,妞的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强子呢。
     强子,妞喊,妞用力喊了。然后没了知觉。
     强子远远看到围着的人群,跑过来挤进去,在妞晕倒的一刻抱住了她。
     强子抱着妞往医院跑。
     一口气冲进医院,大叫医生。
     抱着妞送进急诊室,强子浑身没了力气,看着医生给妞包扎手,量血压,眼前一阵阵发黑。
     妞很快醒了,轻轻呻吟一声,强子冲到妞身边被医生拉住说没事。强子说她怀着身子呢,医生说我们知道,你先出去吧。
     强子坐在楼道里的椅子上,象有东西在搅和心,热辣辣地难受,方想起医生和春燕来。看看急疹室的门,想去把车开过来,可是迈不开步。
     媳妇,是咋了?
     晕晕的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有医生出来说没事了,进来吧。
     进去时妞已坐起来,强子赶紧过来抱住她说咋样,哪儿不舒服,轻轻摸摸妞的肚子,疼不?
     妞看看强子,眼睛亮亮地,急促地说,嫂子,是嫂子。
     啥?
     嫂子啊,医生家嫂子,上回我就看到,她在那儿,我追,有人赶她,她跑,我又跑,有人抓我,就找不着了。
     妞双手抓上强子的衣襟,烈烈的说,嫂子,一定是。
     强子总算明白了,妞亮亮的眼神殷切地盯着自己,满是兴奋,手上缠着纱布却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襟,不知道疼,紧张地目光在他脸上转来转去,唯恐自己不信。
     强子的鼻子一阵阵发酸,眼睛透过急疹室的窗户望向窗外,泪水隐隐透出。
     强子把妞抱起来,问医生,她咋样,有啥问题?
     医生说没事,我们给打了黄体酮,如果到晚上不出血,孩子也没事儿了。
     那她咋晕了?没事?
     呵呵,是晕血,有这样的人,没啥大事,血压正常。
     要住院吗?
     妞不容医生说话,不住不住,搂着强子的脖子把脸直伸到强子面前,找嫂子,医生大哥呢,快说给他。
     强子问医生不住院行不?
     行,但得天天来打针,在家静躺,最好别下床。
     打几天?
     一星期。
     嫂子强子,快去找,我看着了,是嫂子。
     强子生气,闭嘴。
     妞不吱声了。
     强子说看我回家收拾你,不要命了?
     是嫂子,我看着了。
     还说!
     妞又不吱声了,可她不怕现在的强子,强子是生气好象也没生气。
     强子把妞抱出急疹室,妞搂着强子的脖子,把脸贴到强子的脸上,恰好嘴对着强子的耳朵,妞就伸出舌头舔强子的耳边。
     强子轻轻摇头躲她的舌头,你干啥,四下看看,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和病号都看着他俩。
     妞细细的声音说,你也舔我了。
     我,
     强子被她气乐。大白天的人都看着呢,悄悄侧过头在妞耳边说,晚上我让你舔。
     妞把头缩在强子怀里胳膊又用力搂紧强子。
     走出医院,强子把妞放到一个向阳的地方,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千万别乱跑啊,看着谁也别跑了。
     嗯,妞点头。还是四下张望。
     强子说你听到没?你再不听话我把你扔这儿不要了。
     嗯,妞答应得很痛快,可她依然亮着眼睛在街上搜寻着。强子知道自己说的话她根本没往心里去,如果见到嫂子,她还会不顾一切的去追。
     强子说算了,一起走吧,慢慢走,肚子还疼不?
     强子揽着妞的腰,一手挡着纷纷攘攘的人群。
     傻媳妇,她怀了身子,居然在大街上跑,她最怕打针了,每次打针都得强子连哄带吼,要哭个把小时,这次呢,手扎伤了流了那么多血,打了针,她居然根本不在乎,现在强子尽量放慢脚步,她却没事儿一样急急地往前走,瞪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地看。
     强子想到家了得好好跟她说说,吓唬吓唬她,这还得了,万一出事了咋办?
     到了车里,强子和医生说,医生目瞪口呆,然后急急的把脸贴在车窗上向外望,低头看看妞白纱布包的手,说弟妹,咱今天先回家,也不急在这一时。
     妞不干,上回我就看着了,嫂子,在,我们去找。
     强子说我先把你们送回家,然后我来找。
     然而强子直到天黑,整条街的旮旯胡同耗子窟窿都翻遍了,也没看到嫂子的身影,只在一个垃圾桶前看到一个翻垃圾吃的流浪汉。
    强子的心又揪得生疼,嫂子,也会和这个流浪汉一样翻垃圾捡东西吃?
     医生已经打了几个电话叫他回来,强子终于夜里十点路灯熄了的时候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第四部   第五十四章 生日

      第二天第三天,以后每天强子带妞去医院打针后就开着车在街上转,一找就是半天,没有嫂子的身影,不仅没了嫂子的身影,连一个疯傻子流浪汉也没有了。街上多了些扫地的,各大楼前都摆了花,电线杆子上扯着红绸子,上面写,"欢迎市里的领导来验收小康建设"、"发展是硬道理""要想富先修路 少生孩子多种树""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让全县人民都过上小康生活"等等。
     强子想,这些都是英英主管计划生育城管啥的,难怪她忙了。
     强子已经失去了希望,不是不信妞,相反他非常相信,妞看到的就是医生家嫂子,但妞说过了有人赶,这些疯子傻子流浪汉在街晃,肯定会影响街容街貌,这帮人,一定是被城管的人赶走了。
     一个星期过去,妞的脸色红润起来,肚子里的孩子常常半夜把妞踢醒,妞醒了就把强子的手拉进自己的被窝放在肚子上,孩子就不踢了,妞悄悄地笑,继续睡觉。
     医生跟强子说,别找了,弟妹肯定是想她嫂子想的,哪会这么巧啊。强子低头不语,半晌才说一定会找得着的。
     强子和妞去乡里办证,问完强子姓名生日籍贯,然后问妞叫啥名,妞看强子,强子说叫秀丽,问姓啥,妞又去看强子,强子问妞,姓啥?妞摇头,强子的心沉甸甸地,说姓高。出生年月,妞再看强子,办证的人烦了,问你呢,你老看他干啥?
     妞低下头,手悄悄去拉强子的衣襟,强子把她的手握住,有点凉,把整个小手都握在手掌里,说她生日是一九五六年三月二十四日。
     三月二十四日是今天。
     结婚证户口本都办好。上了车强子把火红的结婚证给妞,说你拿着。
     是啥?
     结婚证。
     哦。
     强子启车,妞无意识地翻着结婚证,摸着上面的国徽。
     知道是啥不?
     结婚证。
     干啥用的?
     结婚用。
     强子按下喇叭,前面一群羊挡住去路,笑笑。
     打开看看啊。
     妞翻开,里面有照片,是她和强子的。妞看看强子又看照片,把你照丑了,相片不好看。
     强子又乐,是气乐的。
     强子这些天天天被妞气的想乐。
     我不是让你看照片,让你看--
     强子想起来,妞不认识字。
     有了这个,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是说国家也承认咱们是一家子。
     妞侧过头看着强子,眼中迷茫着。
     强子把车打个弯,说,有了这个,谁也不能把咱们分开了。
     妞的眼睛瞬间如暗夜中燃起的灯,格我明亮,脸色立刻蒙上一层光辉,象晨起乍升的太阳照耀的大地,强子又看到了妞以前看他的眼神。
     真的?妞清亮的叫,看强子,又低头看着这个红色的本本,用没受伤的手指肚一点点摸索着,再抬头看强子,真的真的?强子点头。妞双手把结婚证合起来捂在胸口,紧紧的。
     强子转头看了一眼旷野,还没到生产的时候,野地里空无一物,远方的天色渐蓝,不时飞过几个小小的黑点,那是春来的燕。
    强子摇开车窗,一股凉凉的春风扑面而来,带着泥土的气息。
     惊蛰了,冬眠的青蛙和蛇虽然还没有睁开眼睛活动,可是它们的血温在升高,它们的心跳在加速,也许在明天也许在今天也许就在这一刻,它们就可能睁开眼睛爬出洞来伸伸懒腰晒晒太阳。
     这大地也一样,总是在草色远看近却无的时候,才会发现春的到来,永远不会知道是哪棵小草最早萌生了绿意,是哪股春风开始不再冻人。
     今天强子就感觉到了春的气息。
     妞开心地笑着,迎着车窗进来的风,发丝被风吹起,看着窗外,哼着小燕子,穿花衣。
     强子开车到村里找到村支部书记,对方热情的把强子迎到家里说建筑队找好了,不用那么多钱呢,拿回去吧。
     强子说你先留着,也许还盖呢。
     对方问什么时候开工。
     强子说清明那天吧,麻烦你帮着张罗张罗。
     那还不现成的嘛,先找人把那房子拆了,到那天直接开槽打夯。
     强子想想说,我得问问大哥。给家打电话,手机没信号,问书记家有电话没,书记说,家没有村里有。带着强子去村里打。
     强子跟医生说大哥我去接你,看看那屋里有啥东西留着。
     医生说没留的,耗子都不在那儿做窝了。
     强子还想说,听着医生轻叹气,想想也算了,留啥都徒曾过去的不快。
     跟书记说说啥都不要了,你看着处理吧。
     那木料啥的呢?你买好了吗?
     强子呆住,才细想,盖房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自己是木匠出身,咋把这茬儿忘了。
     这样吧,你看着买,找好木匠做活,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这时候地里没活,找大家帮个忙,好说。
     嗯,强子又掏钱,对方按住,说够了够了,你放心就行。
     回家路上妞看着结婚证,看着强子,又看着窗外,一丝淡淡的满足的笑一直挂在腮边,强子说记住你叫啥名了?
     叫高秀丽。
     嗯,啥时候的生日。
     今天。
     嗯,回家给你过生日。
     过生日?妞又直直盯着强子,她不记得自己过过生日,强子也没过过,只有春燕每年都过生日,早上煮鸡蛋,还吃面条。
     车刚进城手机就响起来,是乐子,说强哥,干啥呢?
     刚跟你嫂子把结婚证办了。
     强哥,后天我结婚,你来不。
     那还用说,小子,进度挺快嘛,听说你儿子都快得了?
     嘿嘿,飚哥他们竞笑我呢,说我是深圳速度。
     哈哈,强子大笑,老婆孩子一块来,臭小子,真有你的。我明天就去,得帮你张罗张罗啊。
     不用不用,强哥,这么多哥们呢,啥都不用你操心,你就带大哥嫂子和春燕来就成了。
     那还行?!好了,小子你忙你的去吧,对了你飚哥在跟前不?
     在呢强哥,乐子在电话里喊同,飚哥强哥电话。
     飚子呼呼喘着气接电话,强哥。
     忙啥呢?
     这小子洞房,操,还得给他拉上花花道道的纸。
     呵呵,你从我帐户上给他拿两万。
     嗯,强哥,后天你来喝完酒我和保柱跟你回去,乐子别去了,那娘们整天缠着他,再说没几个月生了孩子事儿也多。
     好,不过你和保柱都来,家具那边咋办,再说装潢保柱也不熟啊。
     是,我也想,可不知道换谁来。
     强子想想,让孬子来吧,他能撑起来。
     飚子说行,就让他来吧,虎皮的事我去那家两次了,狗操的,要一万块钱孩子也给咱们。
     强子脸上一片怒气,给他们。
     哎。
     拐进家的街了,强子问,家有鸡蛋吗?
     有。
     面条呢?
     有。
     回家强子煮鸡蛋下面条,然后用冷水把煮好的鸡蛋冲凉,叫春燕。
     春燕跑到强子身边抬眼看强子,强子好象突然才发现,春燕那漂亮的小脸蛋与妞越来越象,而且妞脸上的表情还不如春燕丰富。
     拿着,去床上给你妈滚灾。强子用盆把十几个鸡蛋装好,俯身递给春燕。
     爸,啥叫滚灾?
     就是让灾祸都滚蛋,让你妈平平安安的。
     哦。春燕抱着盆走进房间,拿出一个鸡蛋往床里扔,给妈滚灾了,再扔,给妈滚灾了。
     强子过来,不对,跟爹学。拿出一个鸡蛋,顺手的力量扔出去,让鸡蛋在床上滚起来,说,轱辘轱辘滚,妈一辈子没灾。记住了?
     强子出来,春燕再拿起一个鸡蛋也学强子的样子让鸡蛋滚起来,轱辘轱辘滚,妈一辈子没灾。
     再拿一个,还扔,还说。
     妞尾巴一样跟着强子转,这时候走到春燕身边,也拿起一个鸡蛋往床里扔,轱辘轱辘滚,强子一辈子没灾,再拿再扔,轱辘轱辘滚,强子一辈子没灾。
     春燕兴奋地笑着,又拿鸡蛋扔,轱辘轱辘滚,伯伯一辈子没灾。
     吃完饭强子和医生商量,说乐子后天结婚,我明天就想过去伸把手帮个忙的,咱们都去吧。
     医生说我不过去了,带着弟妹燕子一块儿去吧。
     强子想想,算了,你们三口在家吧,人多手杂的,乱着呢。
     嗯,你好好和他们聚聚。
     呵,是啊,这些年习惯了天天一块儿混,这半个多月没见他们,心里真想得没着没落儿的。那我明天早早去了,你们在家有事打电话。
     强子看妞一眼,和春燕眼不眨地看西游记呢。万人空巷,全国人民都看西游记。强子就不觉得这瞎编的故事有啥好看的,瞄了一眼电视,正演嫦娥被猪八戒调戏那段,妞的眼睛幽幽地发光。
     强子说大哥,你也早点睡吧,我早些睡了,明天还得起早。
     我等燕子睡了,你们先睡去,一开车就几个钟头,小心点。
     嗯。过来拉妞,睡觉了。
     妞不动,屁股象被沙发沾上了,眼睛不离电视。
     “起来睡觉了,我明天要回凤凰城。”
     哦,啊?
     妞眼睛从电视上扯回来看着强子,强子微用力把妞从沙发上拉起来,拥进卧房。
     我明天回凤凰城,你和大哥燕子在家。
     明天?妞还没回过神来,去干啥?
     没听乐子打电话?乐子后天结婚了。
     哦,呵,呵呵,乐子也结婚啊。
     强子又被气乐,好了,你要家好好呆着,不许上街,听到没?
     我,妞的眼神看向强子的手,还拉着她的手。
     看着我。强子知道妞的眼睛一离开他的眼神就是不想听话。
     不许你上街,找嫂子的事等我回来再说,听到没?
     可是,嫂子,她在的,肯定在。
     我知道,等我回来再去找。
     要是她饿死咋办?
     胡说。
     嫂子给卖凉糕的要吃的,被人家打手了。
     强子叹气,用自己都陌生的柔声说,十多年都过去了,不在这一天两天了,你别乱跑,不然大哥着急,听到没?
     妞又咬下唇不吱声,也没看强子。
     强子放开手,把妞的脸捧在自己眼前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我再说一遍,你敢再自己跑街上去,我马上带大哥和春燕回凤凰城,不管你了!
     妞的眼睛在强子脸上搜索,黑亮的眼珠不安地转动,强子摇摇她,听到没?
     妞点头。
     强子依然不放心,关灯脱衣服,把妞搂进自己的被窝,摸上摸下,妞拿开他的手,强子不满,又摸上来,妞又拿开,强子说找别扭啊,紧紧把妞的身子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忽听得妞小小的低低的声音咯咯笑起来。
     还是吃面条胃里舒服,强子很快有了睡意,迷迷糊糊想,媳妇越来越任性,一般啥事都没主意,一旦有了主意,八匹马也拉不回来,哼哼,是他惯坏了,俗话咋说的?打不败的媳妇揉不倒的面,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媳妇不能惯该收拾就得收拾。想着,摸着妞丰满的奶子,妞把强子的手拿开放到肚子上,肚里的小东西在踢他,强子轻轻抚摸了几下,安静下来,自己也沉沉睡去。



第四部   第五十五章 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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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1 08:55: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   第五十五章 交织


    大早起强子刚睁开眼,手机就响了,是英英,声音轻柔着。好几天都没你信儿了,忙啥呢?
    强子说你嫂子病了,没事儿。

    英英着急地说咋又病了,唉,嫂子身子咋这么虚,我就说上次在医院多住几天嘛,要不现在就送嫂子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强子说没事儿好了,你还那么忙?英英说我也忙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就去看看嫂子。

    别跑了,没事儿,看这城里都大变样儿了,就猜是你忙活的。

    呵呵,哪儿呀,我还不是支支嘴,都大家跑的腿,市里验收刚过,省里的还要来,我刚忙完一阵,今儿歇一天,明天开始事儿更多了。

    我瞧你工作挺有成果的。

    强哥,你说我呀,昨天被评上省三八红旗手了。

    哟,祝贺祝贺。

    你过来吧,我在家呢,中午给你包饺子,尝尝我的手艺咋样。轻松的声音里夹杂的娇音,只有强子听得懂。

    今天不行,我有事得回凤凰城。

    哦,那,你啥时候有空?明显的失望,让强子猛然感觉这些天他的确没怎么想过英英,为啥?

    我有空就过去看你。

    手机被人一把抢手,强子愣了,看妞,光着身子坐起来,把手机扣在耳边上尖叫,不去,臭狗腿儿。

    强子扯下手机关机,瞪着妞,强子生气了,这次是真生气了。

    妞手足无措,开始穿衣服。

    你别一提英英就蝎子蜇了似了的,还学会骂人了!以后不许骂人。强子低喝。

    妞嘟着脸,穿裤子。

    听到没?

    就骂。妞小声音咕哝。

    强子听到了,伸手拧住了妞气鼓鼓的脸,再骂人我就把你这脸蛋子拧下来。

    妞看看强子,那眼睛象小时候山里的涧一样,深不见底。

    妞拔拉强子的手,你拧我干啥。

    以后不许再骂人。

    谁叫她咬你。

    你别管。强子也穿衣服。

    就管,咬你不行。

    强子伸了一只袖子又看妞,妞气呼呼的脸直面对着强子,眼不眨一下。

    我和英英的事儿你别管,听到没?

    就管。

    强子不理她,穿衣服。

    妞清楚坚定的一字一字道,她再咬你我就咬她。

    强子又看妞,妞还定定地望着强子。

    做饭去,我一会儿走了。

    臭狗腿,还和你睡觉,臭狗腿儿。

    强子大吼,你有完没完?

    没完!妞立刻尖叫。

    强子恨恨地看了妞一眼,去洗手间。

    出来和医生打了个招呼,医生跟了几步说,别跟弟妹一般见识啊。

    强子说逞强呢,懒得理她。

    医生看着强子匆匆下楼,欲言又止。

    强子心里极不舒服,车嗷的一声窜出去。

    敲英英家门时,强子犹豫片刻,他突然非常恨妞,如果妞没在电话里骂英英,他现在完全可以不来的,现在他必须来。

    好半天英英才开门,开了门就转过身去了。

    强子进来扳过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英英低着头,强子托起她的脸时看到满脸泗流的泪。

    强子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背,哭啥?

    英英哽咽着,剧烈抽搐。

    强子扶着她坐到沙发里,说她一个傻人,你还往心里去啊。

    英英哇一声号啕大哭起来,紧紧抱着强子泣不成声。

    强子深深叹口气,良久无语。

    英英抽泣着说,强哥,我知道我不该给你打电话,找你,你现在,有老婆有孩子了,可是我,我,英英哭得肝肠寸断。我就是想你。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来了吗?

    英英还哭。

    强子抱着她,听着墙上的挂钟滴答的声音。

    英英很久才停止哭声,从强子怀里出来去了洗澡间,洗过脸,白白净净的脸上,几丝发也湿了,眼睛红肿一片,显然哭了不是一个时候。

    英英哑哑地说,你去吧。

    强子伸手把她拉倒在自己怀里,你女婿很少回家?

    在外跑业务,一年在家呆不了几天。你不是回凤凰城嘛,快去吧。

    嗯,改天我再来。

    嗯,路上小心,英英说着,抱着强子不放手。强哥,我好累。

    强子说我知道。

    我好想跟人说说话,工作也好,心情也好,可是没人。

    我知道。强子想,我也是。

    你回来了,我真高兴,可是你一个星期也没给我打个电话。

    我――

    英英伸出手,摸索着捂住强子的嘴,别说了,我知道嫂子病了,我不怪你。

    强子抓着英英的手在自己脸上磨,这些年你咋过的?

    英英嘤一声,全身都蜷在强子怀里。

    英英,离开强子十三年,做了副县长,强子知道从来都知道她是个要强的人,她有自己的主见,她聪明好学心眼儿多,但一个女人能坐上这个位子,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没人知道。

    英英梦一样的呓语着,嫂子骂我我也不怪,我不是个好女人,欠骂,好女人哪有找人家女婿睡觉的。

    强子陡升一股怒气,别说了。

    英英在强子怀里动了动,强哥,我什么都不要你的,只要你能闲得没事儿的时候来看看我。

    强子把英英从怀里拉出来,说啥呢?

    英英脸上泪一串串往下流。

    强子说你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你是我的女人。

    是吗?

    红肿的眼睛看着强子,强哥,是吗?你要我?

    强子猛的把英英搂紧,别瞎想了,还县长呢,哭得跟花脸猫是的。

    英英下巴刻在强子的肩膀上,在他耳边颤抖着声音,强哥,你回来就好,我能常常看到你就好。

    强子呼气,英英的能干呢,泼辣呢?为啥会让他这么心疼?

    好了,洗脸去,我得走了,回来马上看你。

    嗯。

    英英用手抹眼泪,悄悄说,摸摸。

    强子的心立时松软起来,手伸进英英的腰间,捏了捏,说,都是肉。

    你嫌我胖了。英英在强子怀里扭。

    是胖了,没嫌。

    英英脸抬起来看强子,嘴角笑出来,眼泪却还一滴滴下流,强子说我每次来你都哭,下次不来了。

    医生和春燕妞晚上看西游记,演到了女儿国,看到女国王和琵琶精先后勾引唐僧一段,妞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电视大叫,妖精,英英妖精。

    医生看着妞乐,说快坐下看,一会儿孙悟空就把妖精打死了。

    妞认真地看看医生问,真有孙悟空?

    没有,都是瞎编的,也没有妖精。

    有。

    哪有妖精?

    英英是妖精。

    医生笑,说弟妹,以后别和强子顶嘴了,他生气。

    妞看看医生,英英咬强子。

    医生不解。

    咬这儿了,妞在自己胸口比划,都流血了。

    医生又去看电视。

    真的大哥,她还和强子睡觉了。

    瞎说。

    是真的。妞撇嘴,眼泪汪汪的。

    你咋知道?

    强子说的。

    医生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回来我说强子。

    嗯。

    妞夜里做好多梦,孙悟空拿着金箍棒,左一棒右一棒把英英和周玉菡都打趴下了。

    早起三口刚刚吃饭,有人敲门,妞开门时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妞问,找谁?

    是高强家吗?

    是。

    两人在门口上下打量妞,说你和高强什么关系?

    医生过来说,请进请进,快请坐,找谁呀?

    两人看看医生,进来坐在沙发上,年轻点的女人拿出包来,掏出一个大帐本,老太太盯着妞的肚子,你是高强媳妇?

    嗯。

    我是街道办的,小李同志是城关镇计划生育办公室的。

    哦。

    医生关上门,说,同志有啥事?

    看看你们的户口本。

    哦,医生对妞说去拿户口本。

    叫小李的女人不满地说,办完户口也不到街道办和镇政府登记一下,拿过户口本在大本子上记着。

    老太太坐下来,说,你们有孩子了?

    嗯,妞向餐厅看看,春燕还在吃饭。

    多大了?

    四岁。

    你又怀上了?

    妞看看自己的肚子,点头,嗯。

    国家计划生育政策学过没有?

    妞摇头。

    一对夫妻只许要一孩,知道不?

    妞又摇头。

    医生说老大姐来喝点水。

    不喝。咱们县是全省计划生育先进县,没有计划外超生的,你这个孩子得赶紧做人流。

    妞搓着手,看着老太太不吱声。

    几个月了?

    妞还不吱声。

    问你几个月了?

    妞摇头说不知道。

    看看看看,老太太拧着身子向椅子背儿靠大叫起来,用手指点着妞,怀几个月了都不知道,生育知识严重缺乏,更谈不上优生优育了,这么着吧,你现在就跟我们走,带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医生赶紧说,老大姐,呵呵,你们这是挨家挨户查户口呢?

    小李站起来,查户口,查计划外怀孕的,我看这肚子也有五个月了,流产怕不行,得赶紧着做引产,快跟我们走吧。

    医生拄着拐杖赶紧走近叫小李的,同志,等等等,你们先歇会,刚来就走啊,计划生育政策我们不太了解,这刚回乡二十来天儿呢,再说她女婿也不在家,等明天他回来了我们再去检查行不?

    老太太扯着眼皮高声道,全国计划生育政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没飞外国去吧,这是基本国策,你们就不知道?她女婿在不在家有什么关系,又不是给她女婿做检查,收拾收拾快走吧。

    妞惊慌的眼神看医生。

    医生堆起满脸笑,老大姐老大姐,你说我们大老爷们的知道啥呀,我――

    小李打断医生的话,少说废话了,快走吧,我们事儿多着呢。过来拉妞,妞躲。

    医生说小李同志,你别急呀,又不在这一天两天,我知道你们工作忙,明天她女婿回来了就去找你们,行不?

    明天还有明天的工作呢,小李推着妞往门外走,医生拄着拐杖急着奔向门边,说你慢着慢着,她有病。

    有病?啥病?

    她心脏不好,心脏病,我看你们别急了,万一犯病了,你们瞧我这腿脚不中用,咱们不是都麻烦?

    老太太狐疑地看妞,妞挣开小李跑回厅里。

    医生说,家你们也认识,不急在这一两天是吧。

    小李立刻尖声叫起来,你们这是不配合计划生育工作,给全县抹黑,拉后腿儿,影响全县在全省的排名!什么心脏病不心脏病的,我们先带她走,到医院先给她检查心脏。

    老太太也来了精神,真是,有什么病顺便检查检查,没病的话赶紧着做了引产,孩子越大越不好做。

    医生说你们咋这么办事,她女婿不在家,真做了引产谁服侍她?你们瞧她那胆子,现在都吓成这样了,万一真闹心脏病有个好歹,谁负责任?

    两人向妞望去,妞的脸色紧张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不安的转动,把身子藏在沙发后。

    春燕站在餐厅门边,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两人。

    小李说,这是国家政策,不是哪个人的事,你们好好想想,我们明天还来。
第四部   第五十六章 政策


    医生想给强子打电话,拿起又放下。妞显然没懂这两人到底来干啥,只闪着大眼睛看医生。
    医生说没事,别怕,强子今晚就回来了。

    我要等强子。

    这不在等嘛。

    不在家等。

    不在家?去哪儿等?

    街上。

    不行。在家等就行了。

    他要不回家尼。

    不回家干啥。

    他要去看看英英尼。

    不会。

    会。

    别瞎想了,吃饭去。

    不吃了。

    你还没吃呢。

    不饿。

    快吃饭去,要等天黑了强子才能回来。

    妞一步步走进餐厅,经过餐厅边,春燕突然问,妈,那两人干啥来了?

    医生和妞同时止住脚步,春燕忽闪闪的大眼睛里都是不高兴。

    医生说没事,燕子吃饱了没?

    他们不让要小弟弟是不?

    呵呵,医生乐着摸摸春燕的头,小孩子别瞎说,过来吃饭。

    我吃饱了,她们再来我就把她们打出去。

    医生和妞都笑了,妞说,你爸晚上回来。

    春燕的大眼睛突然就滴下珍珠一样的泪来,医生忙说咋了燕子。

    国家是个大坏蛋,不让要虎皮弟弟,又不让要肚子里的弟弟,国家是个大坏蛋。

    医生一整天视线没离妞,妞不时趴到阳台上往下看,医生说早呢,今天不是乐子结婚嘛,中午他们还不喝酒,再开车几个小时,最早也得八点到家。妞还是坐不住,医生不让她下楼,她一趟一趟的往阳台跑,医生说了几遍也随她去了。

    晚上近七点的时候,天已黑了,妞跑得更勤,医生说坐下歇会儿,都跑一天了。

    妞说大哥,咱们去接他。

    在楼上等吧,一会儿就到了。

    他要去看英英尼?

    不会。

    会。他说去看英英了。

    医生没说话,心想要看昨天就看了,拄着拐杖起来,也到阳台上望望,说外面这么黑能看见啥,快回去坐着,做饭去吧,大米粥,多放水,他喝酒了,回来喝些米汤舒服。

    嗯,妞答应着,往楼下张望一眼才去。

    饭做好,快八点了,妞又开始在厅里转,大哥,强子肯定去找英英。

    医生深深体会着啥叫属猪的一个心眼儿。

    妞开始穿衣服换鞋。

    医生说你干啥去?

    我等强子。

    你在哪儿等强子啊,在家不一样?

    不一样,我要去街上等。

    真气死人了,强子临走咋说的,你不怕他回来生气?

    妞狠狠系着鞋带,不怕。

    医生拄着拐杖走过来,不能去,天这么黑。

    不怕。

    不行,在家呆着。

    不。

    你想急死我啊。

    他肯定去找英英。

    不会,我告诉你多少遍了。

    会。肯定会。

    医生抬着看看天花板,没辙。

    那你去哪儿等?

    街上。

    你知道哪条街?

    就从凤凰城来的街,转弯那儿。

    离咱家多远?

    不知道。

    你先别走,坐沙发里等着,我去给强子打电话,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

    妞想想,直直走到沙发前,嘭地坐下去,看着医生。

    医生拿电话给强子打手机。

    关机。但医生对着电话大声说,哦,马上到啊,好好,我们在家等。

    妞看着时钟闷闷地说,问他几分钟到?

    医生大声问,几分钟啊?哦,半个钟头啊,好好好,挂了挂了。

    医生说半钟头就到了,别急了,等会儿吧。

    妞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里,医生打开电视,说一会就演西游记了。

    妞不看电视,看时钟。

    半个钟头过去,妞再也坐不住了,医生咋劝也不行,只好说我和你去。妞说不,你走路费劲。

    医生说你知道我费劲还非得去?

    我一人去。

    医生只好把春燕搂过来,说燕子乖,大伯和妈出去接你爸,你自己在家看西游记,行不。

    春燕点头。

    伯伯给你凉好水,渴了喝,别自己拿暖壶,知道不?

    春燕点头。我啥也不动,就看电视。

    燕子真乖,医生不放心的四下看看,叹口气,燕子比你妈乖多了。披上件衣服,拄着拐杖和春燕出了门。

    街上三三两两的人,灯光不算太暗,街两边的房里偶尔有闪烁的亮光透出,是没关门的店铺。

    妞拉着医生往前走,医生说你记得路?

    记得。

    远不?

    医生向后看看,默记着回家的路。

    不远,过这条街再走,就到。

    医生相信妞记路的能耐。

    妞说,就这条街,前边,那儿,看到的嫂子。

    医生向前方看看,哪儿?

    妞指着,就那儿,电线杆子,那儿。

    医生远远望去,一根白色的电线杆子,旁边是个门店,亮着灯,不知道是卖啥的。

    医生有点急,妞扶着医生,大哥慢点儿。

    来到门店前,原来是个卖狗肉的小店。

    门外就飘股带土腥气的香气,医生和妞四外看看,有过路的人,没有流浪人的身影。

    医生说是从前边拐吗?

    妞点头,嗯,就前边,再走就到,去凤凰城的道。

    妞和医生东看西看,刚转过街,就见前边路边停着一辆卡车。车边有三个人扭在一起,昏暗的灯光下,好象两人在拉一个人,妞搀着医生慢慢往前走,突然妞大叫一声,嫂子。

    医生愣着停下拐,妞已放开医生往前奔,医生也开始急急的拄着拐用力敲着街道,嗒嗒嗒嗒。

    越来越近,两人已把那人拧住,往车上拽,妞大叫,嫂子嫂子。

    医生也看见,卡车的车斗里,已经瑟缩着三个破衣烂衫的人,两个身穿制服的人在车轮旁边揪着一个更蓬头散发的人往车斗里拉,妞眼看快跑到跟前了,见疯人突然低头咬了穿制服的人胳膊,那人唉哟一声放了手,大骂,妈的还咬人,狠狠一脚踢去。

    疯人跌在地上,被人连续踢了几脚,狼嚎似的叫了几声,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向前跑去。

    后面两个穿制服的人不住声的骂着向前追。

    医生跟在后面,突然旷野里受伤的孤狼一样苍凉的吼起来,万青--万青――,万青啊―――

    万青,是医生媳妇,十几年了,医生没叫过这个名字。

    疯跑的人脚步慢下来,回头向后看,见穿制服的人追过来,又踉跄着往前跑。

    妞加快脚步,抓住了一个穿制服的人,揪着那人的衣服喘气,别追别追了。

    穿制服的人带着妞继续跑,见妞拽着他不放手,大喊,你拉我看什么?看前面另一个穿制服的人已经快抓到疯人了。

    别追别追,嫂子。妞拉住他不放,两人都停下来拉扯着,穿制服的人急了,大叫,你放手啊。用力扯开扭,妞被甩了个趔斜险些摔倒,医生拄着拐杖急急走过来揪住那人,你干啥,她是女人。

    穿制服的人回身来看了医生一眼又看看前边同事抓着了疯子,不想那疯子又低头咬了同事一下,挣脱跑掉。

    穿制服的人急了,大骂,一群疯子!扯医生的手想去追,医生不放手,别追了别追了,那是我媳妇。

    穿制服的人更恼,你媳妇?都在城里晃几年了,赶出县城多少回了还往回跑,又疯又泼动不动就咬人,属狗的?

    医生喘着气,看着妞弯下腰,咋了?肚子疼?

    没事,快,大哥,嫂子。妞向前指,医生看时,两条人影在远处更迷暗的灯光下几乎辨不清了。

    医生忙放开穿制服的人,拄着拐杖往前奔,穿制服的人几步赶过医生,医生忙着伸手拉住他,颠着拐杖在地上不住挪动,别追了,你们追她害怕,跑丢了,就找不找了。

    穿制服的人恼怒地用力推开医生,你老抓我干什么?

    医生被摔在地上,情急之下,伸出右拐去打穿制服人的腿,那人扑倒在地,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回过身给了医生几拳,妞赶紧跑过来拉医生,大哥大哥。

    医生用手抹脸,一股热热的东西沿鼻子流下来,妞大叫,大哥,血,啊,血啊。无力的坐在地上。

    强子从副座上醒来,向外看看,问开车的王飚,到哪儿了?

    强哥,进县城了。

    哦,强子伸伸腰,把车停道边上,你和孬子回楼吧,认得路吗?

    认得。

    嗯,我来开还有点事儿。

    飚子把车打到路边停下,后面孬子的车也跟着停下。

    强子掏出手机,喝酒时嫌闹,关机了,这会儿打开看看,八点半,说那房里被褥啥都有吧。飚子说有上次都买了,明天买点米面啥的就能做饭了,强哥你也喝了不少,开车小心点。

    嗯。飚子打开车门下车,强子从副座上挪到驾驶位子。孬子那边已把车窗摇开问咋了?

    飚子说没事,向孬子的车走过第四部   第五十七章 嫂子


    由远而近几声零乱的脚步,不时夹着沉闷的哼哧声,几条人影逐渐清晰,不久到了车子前边,闪进车灯的光圈。
    跑在最前面是一个满头乱发破衣烂衫穿一只鞋的人,光着的脚和踏拉的破鞋子一个颜色。

    紧跟着后面一个穿制服的人,追到强子车跟前时,一拳从后面打去,前面脏乎乎的人狠狠摔在地上,只拱了两下,那穿制服的人过来一脚接一脚的狠狠踢去,喘着粗气大声叫骂,往哪儿跑,哪次都你捣乱,踢死你踢死你。

    倒地的人一次次拱起屁股想站起身,都被穿制服的人狠狠踹趴,最后侧着身子象刺猬一样慢慢把腿倦起来抱着头,每被踹一脚都嗷一声,声音越来越弱。

    强子推开车门走出来,拉过穿制服的人,你干啥?快把他踢死了。

    那人还呼呼喘气呢,死了好,妈的,就她凶,我们都忙活一个多小时了,疯狗一样还咬人,说着又狠狠一脚,倦缩的人微弱的哼了一声。

    后面又小跑来一个穿制服的人。

    抓着了?

    在这呢,他妈的,没把你咬咋地吧,咬得我生疼。

    两人都掀起衣袖看自己的胳膊。

    强子看看两人,转身去开车门。

    隐约传来嘶哑的呼叫,万千万千。

    这声音熟,强子第一反应。

    手停在门把上,向远处看看。

    后来的穿制服的人回头看看,嘴里咕哝着,妈的今儿邪门了,一个瘸子愣说这疯子是他媳妇儿,一个大肚子傻了巴几的女人还叫她嫂子,妈的,都咬出血了,恶心死了,用打血清儿不?

    强子酒意全醒了,飚子和孬子已走过来,强子急急地说,快去前边看看。自己忙走到倒地上抽搐的疯人旁边,毫不犹豫的蹲下,把那人抱在怀里,去抚开她掩住脸的沾满草沫比男人的胡子还干硬的乱发,一张黑乎乎的脸上,血已沿着鼻孔流得满嘴都是,还在往下滴,额头上大片的擦伤,也丝丝往下流着血迹,这是,嫂子?医生家嫂子?

    强子不敢确认,疯人微闭着眼睛,根本分不清男女,周身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两个穿制服的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天才问,是你什么人?

    强子没理,脱下自己的外衣慢慢擦疯人脸上的血。

    万青,万青啊。

    声音更近了,飚子已经扶着医生赶过来,到近前,医生撒下拐杖扑倒在地上,万青,万青,哆嗦着手去捧疯子的脸,万青,是你不,是你不万青。

    强子看着医生,医生也满脸的血。鼻孔里还在缓缓下流,但医生根本没管,他把疯子的头侧摆,去看她的左耳,强子也看到了,这疯子的左耳没有耳垂,只有一个小肉珠。

    万青――医生嘶心裂肺的长嚎一声,抱着疯子的身子号啕大哭,鼻孔里的血汩汨而出。

    强子呆着,大哥咋也满脸血,这真是医生家嫂子?嫂子那爽爽朗朗的笑呢?那风风火火的身影呢?那马马虎虎大大咧咧的言语呢?

    一个穿制服的人冲强子没好气地说,是你们家人看好了,别放外面乱跑,影响省里检查。

    飚子正弯腰扶起医生,医生不住声的叫,万青,你醒醒,醒醒啊万青。

    疯人无意识地痛苦地嘿哟着,努力睁着眼睛,浑身不断抽搐,鼻孔和嘴里不断呛出血来。

    两个穿制服的人转身想走,强子突然把嫂子塞到医生怀里,窜起来揪住一个穿制服的雨点般的拳头猛锤,另一个穿制服的过来拉强子,飚子扑上去一顿暴揍,两人很快被    在地,强子破口大骂,你们是人吗?你们还给      干事儿还是给国民党干事?比土匪还他妈的凶,残废人你们也打,疯子傻子你们也欺负?

    正说着,远处孬子抱着妞走进了,大声叫,强哥,快,看看嫂子咋了?

    医生抬起头来,强子,快去看弟妹,她――。

    强子箭一样射出去。孬子把妞递到强子怀里,妞的脸色在灯光下非常难看,看到强子哇一声大哭起来,大哥,嫂子,他们打,大哥,嫂子。紧紧搂着强子的脖子贴着强子的脸大哭。

    强子说别哭了,看看,大哥嫂子都在这儿呢,你哪不舒坦?肚子疼不?

    妞没吱声,看到地上的抱在一起的人,挣扎着从强子怀里下来,跪趴到疯人身边紧紧搂住,又哭又笑,嫂子,嫂子,真找着你了,着找你了,嫂子,嫂子,哇,这么多血,强子强子,快来快来。

    飚子说强哥,快把大哥大嫂和嫂子都送医院吧,操他们妈的。

    强子说不出的悲愤,看着地上三个抱成一团的人,一个双腿拐的大哥,一个疯的现在只剩半条命的大嫂,两人满脸的血,一个自己的傻媳妇儿,脸色死人一样。

    妞哆索着不断用袖子给疯人擦血,说话声音都变了,强子,血啊,咋整强子,强子?

    强子过来拉起妞,弯腰去抱医生家嫂子,冲飚子说快把大哥抱上车咱们去医院。

    两个穿制服的人从地上爬起来也抹着脸上的血,气呼呼地叫,你们等着,等着,造反啊,敢打国家工作人员。

    妞看着他们,走过去,伸腿用力踢了一个人一脚,使劲叫,臭狗腿儿,打人。又去踢另一个人,臭狗腿儿。

    孬子过来拉住,嫂子,自己身子要紧。

    那辆卡车开过来,停下,司机下来问怎么了?

    两个穿制服的人气哄哄地乱叫,快去公安局报警,有人袭击我们,让公安局多派人来,反了?快去给局长打电话。司机上车忽的把车开走了。

    一个穿制服的人挡在强子车前,撸胳膊挽袖子地叫嚣,打完人想走没门儿。

    强子把医生家嫂子放进车里,飚子也把医生从另一个车门抱进去,强子冲孬子说,把你嫂子带车上去,你们开车去医院,往前走左转四层楼县医院,我在这儿等公安的。

    说着过来扯过穿制服的人又是狠狠两拳,操你妈的,就打你了,有种你把公安部国务院的叫来。

    飚子开车走,到医院和孬子两个忙得浑身大汗,医生和妞都不让医生护士管,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疯人身上,医生们带着口罩不愿意近疯子的身,飚子红了眼,揪住一个医生的衣领骂,赶紧给看病,别他妈的找不自在。

    护士说这怎么看哪,先给她洗洗吧。

    医生鼻子已经不流血了,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的媳妇。

    疯人已睁开了混浊的眼睛,木然地看着医生,嘴唇哆嗦着,医生轻轻叫,万青,万青,

    妞一只手抓着她干枯的黑得煤炭似的手,一手覆盖在这手上轻轻抚摸着,嫂子,嫂子大哥,看看,你醒了,嫂子嫂子,看看大哥,大哥在。

    疯人的眼神终于慢慢转动,哼哼着不说话。

    飚子问护士你们这有洗澡房吗?

    护士说有有有,后边呢。

    飚子说带我们去。抱起疯人,说大哥,你别计较,你和嫂子在这儿等,我和孬子给嫂子洗个澡去。

    医生眼泪哗的流下来,我计较啥呀,你们都是好人。

    妞叫,我去,我给嫂子洗,孬子看看妞,嫂子还是在这儿等吧。

    不,我去,你们男人,我女人,我给嫂子洗澡。

    飚子说你一个人不行的。

    行。

    医生说,我去吧,我扶着她。飚子放下你嫂子,看她能不能站。

    飚子把医生家嫂子放地下,医生过来扶住,万青,你能站不,万青。

    万青身体颤抖着慢慢直腰,愣愣地看着医生,眼珠终于转动,冲大家傻傻的有点献媚的扯了扯嘴角。

    孬子问护士附近有没有卖香皂毛巾衣服啥的,护士说医院住院部小卖点啥都有,有秋衣秋裤,没外衣。

    飚子长呼口气,看医生拄着拐杖,妞扶着疯子慢慢往门外走,站一边的护士想离去,飚子说忙说护士同志,你帮个忙,你看这仨人,一个大肚子一个腿脚有毛病一个疯子,您帮忙进去照看一下好不好?我给你们领导写表扬信。

    护士犹豫着,飚子说谢谢谢谢白衣天使。

    护士终于跟了出去,飚子掏出手机给强子打电话,半天没人接。再打还没人接。赶紧去找孬子,说你买好东西给他们送过去,看着嫂子,千万别有啥闪失,我是说强哥家嫂子。

    孬子说你放心吧,我看那几个人忒不是东西,要不打电话叫几个哥们来。

    飚子说这边你照顾好,随手从兜里掏钱数了一沓递给孬子,安排他们三人全住院,记着啊,三个全挂号住院。

    孬子我知道。

    飚子急急跑出来开车。

    再回到街上时,整条街都冷冷清清的,强子的车卡车都不在,一个人影没有。飚子再打强子的手机还是没人接。

    好不容易拦住一个骑车的行人,问公安局在哪儿,然后边开车往公安跑边打电话给乐子,说你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带上保柱,叫几十个兄弟,快来。那边女人的尖声,干啥呀今儿是咱们的洞房,这大半夜的。乐子小声说,飚哥说有事,去强哥老家呢。那边儿更尖声,啥大不了的事,明天再说。

    飚子狠狠拍了下方向盘,冲电话大吼,乐子你他妈的少跟你那骚娘们废话,紧着来。啪地关了手机。

    公安局的大铁门已上了锁,飚子狠狠用脚踢门,一个警卫出来问不耐烦的问,干什么干什么?

    我来报警的。

    警卫更不耐地问,大半夜报什么警?

    死人了公安局不管?

    警卫从屁股后头摸出钥匙来。

来。
第四部   第五十八章 强制


    强子戴着手拷被关在审讯室里,两个穿制服的人给同样穿制服的警察递烟诉说事情的始末,当然,只有强子一伙打了他们,他们没做任何违反治安条例的事,正在加班加点的正常执行公务,还不是一般的公务,可是县委书记县长们当前最重视的公务,为了能在全省里给全县赢得最高荣誉的公务。
    理所当然,警察同志严肃的指指墙上腥红的大字冲强子吼,认得不?

    强子头也没抬。

    认识字不?!警察同志啪的一拍桌子。

    强子依然动也没动。

    一个警察同志哇哇大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待!

    两个穿制服的人指着强子高叫,这是法制社会,打人犯法,打国家工作人员就是犯罪。然后看看警察,小声问,对吧同志。

    外面走进来另一个警察,谁叫张有方?

    一个穿制服的人说是我。

    你们局长让你接电话呢。

    飚子寻着灯光推门进来。看强子在铁笼子里,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急急地呼喊,强哥。

    强子看着飚子,他们咋样?

    飚子抓着铁笼子嘶声叫,妈的强哥,我就不信没王法了,他们没咋地你吧。

    强子说你别着急,我没事,大哥嫂子咋样了?

    都住院了你放心,孬子在那边呢。

    你快回去,我不放心。

    穿制服的人指着飚子跟警察说,还有他,他也打人了,地痞流氓。

    警察过来,你也打人了?

    飚子转过身逼视着警察,说是我打的,你们关的这人没打。

    穿制服的人乱叫,你们还包庇啊,这是包庇罪。

    强子站起来说你快回去,那边仨人都有伤,回去给树华打个电话。我手机,裤子兜,强子侧过身让飚子掏手机。

    警察说,手机不能拿走。

    飚子没理他,掏出来装进自己的衣兜,说这是私人财产。

    强子说快去医院看看,我怕孬子一个人撑不住。

    强哥――

    快啊,我在这儿你有啥不放心的,外面的事才多呢。

    穿制服的人不住的狂叫,把他扣下扣下,这人手黑着呢,估计和黑手党是一伙儿的。

    警察过来拉飚子,飚子挣他开,说你们有证据看我打人了?我媳妇儿在医院生孩子快死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一会儿又回来,指着警察说我告诉你们啊,我哥现在浑身上下没破一点皮儿,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把他们一家子灭了。

    警察愣愣地看着飚子走出去好一会儿才追到门口高叫,威胁我们,啊,你什么态度啊,我们是人民警察。

    飚子又赶回医院,问孬子,孬子说三个都办了住院手续,这个病房正好三个床位,飚哥你回去睡,我在这儿守着。

    妞坐在医生家嫂子身边,不断用手揉揉她的胳膊,抚抚她的手,嘴里哄春燕一样,嫂子不怕不怕,我是强子媳妇,大哥,医生大哥,你看看,不认得了?嫂子不怕,怕啥,治好病就回家,家有好多花,还有鸟……

    护士在给疯人剪头发,说就短短地剪着吧。

    医生见飚子进来,抹着眼泪忙问强子呢?

    妞抬起头来看飚子,飚子走过去坐在板凳上,说没事,呆会儿就过来。

    医生看看妞欲言又止,说燕子自各儿在家呢。

    飚子冲孬子说,你,哦,你没去过强哥家,还是我去吧,对妞说嫂子走,我送你回家。

    妞不舍地看医生家嫂子,我,不走。

    走吧,大哥孬子在这就行了,你脸色难看着呢,还有孩子。

    医生说快回去吧,这有我呢。

    妞不舍,轻轻摸着疯人的脸,抚着包扎好的额头,看着医生轻轻说,大哥,嫂子好多伤。

    医生的眼泪又滚下来,给万青洗澡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的头上胳膊上,腰上腿上无数的新伤旧伤,现在受惊的小绵羊一样的眼神在蜡黄干柘布满皱纹的脸上生涩地飘动,从这个人脸上移到那个人脸上,不时嘴角扯出讨好人的笑。

    妞说大哥,嫂子饿。

    我一会儿去买吃的,你快和飚子回去吧,孩子一个人儿在家呢。

    飚子说嫂子你放心吧,你赶紧回家歇着就好了,明儿早上早早做好饭给大哥他们送来。

    医生说不用送不用送。

    妞却使劲点头,嗯,我明儿早早的早早的来。

    医生冲飚子说,可千万别让你嫂子跑了,今天没出事就谢天谢地了。

    飚子说,嫂子现在回去,明儿一大早我去家接你。

    弯下腰摸摸疯人的脸,嫂子,我明天一大早,鸟叫第一声我就来啊。

    疯人忽然对她笑笑。

    妞乐了,向大家说,嫂子笑,嫂子笑认得我了。

    春燕已在沙发里倦着睡着了,飚子把春燕抱进屋里,说嫂子你吃饭没?

    吃了。你吃没?

    我不饿,我回医院看看。

    妞叫着他,强子尼?

    强哥办事去了,办完事肯定去医院,嫂子你别等他了,早点歇着吧。

    妞轻松地叹口气,乐了,嫂子,大哥,飚子太好了,呵呵,呵呵呵。

    飚子笑笑,是啊,嫂子你快歇着,你没事吧。

    妞急着摇头,没事没事。

    飚子说那我走了。

    嗯,妞送到门口,又拉住飚子,大哥嫂子多好。

    飚子说好,嫂子你快关上门早早歇着。

    妞关上门,坐在沙发里,嘿嘿乐,一会儿又满脸气愤,一会儿又是满脸心疼,才发现肚子隐隐作痛,捂着肚子,不时咕哝,大哥嫂子,嫂子大哥,呵呵,好着呢,一声接一声的长长呼气又似叹气。

    回医院路上,强子的手机响,接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飚子说你找谁?那人挂了电话。一会儿飚子的手机响,是乐子,说飚哥出啥事了?飚子说你们出来了?出来了。带了多少人?三十多个吧,反正整栋搂上的光棍儿都叫上了。

    好,现在几点了,乐子说快十点了,飚子说你们到了先去咱们楼上歇着,有事我叫你们。

    嗯,飚哥叫底咋了?飚子简单说了这事,那边乐子大骂,飚子说到了再说吧。飚子到医院医生又问强子咋了?飚子说被公安的人带走了,大哥别担心没啥事。然后给树华打电话,树华在电话里问那两人伤重?飚子说重他妈啊,一蹦仨儿高儿。树华说伤不重就好说,我和公安那边儿人熟。飚子说我可知道啥叫无法无天了,他们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打三个残废人,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强哥给拷起来了,我告诉他们了敢动强哥一手指头我把他们一家子灭了。树华说别呀别呀,没那么严重,明天上班我就过去,没事你们放心好了,嫂子找着了可是大喜事儿,咱别把喜事办成坏事儿了。

    飚子挂了电话嘀咕,真他妈国家干部说话就不一样。冲孬子说我让乐子带了三十多个人过来了,明天没事就好,有事了管他妈的谁。

    医生接口说,咱们可不和公安局的人斗气,咱也斗不过他们。

    飚子说我怕他们打强哥,东北那瘩就这样,不管犯不犯事儿只要进局里先给一百杀威棒,他妈的没理可讲,啥狗屁的法治社会人民警察,都是野狼不吃死孩子活人惯的,他们敢动手我就把公安局抄了。

    医生说有个副县长是强子同学,一个村儿的,咋也管点事儿。

    天刚蒙蒙亮,妞就起床了,做小米粥,烙饼,炒鸡蛋,又煮鸡蛋,肉炒芹菜。然后用两个盆装好。回屋看看春燕还在沉沉睡,等了几分钟还是推春燕,快醒醒,醒醒。

    春燕翻个身还睡,妞再推,春燕烦燥的叽叽了两声,皱了小眉头,又睡去。

    妞看看窗外,还有没明亮的日光,太阳没出来,虽然天已大白。

    妞在沙发里静静地坐着,想着,看着时钟上的秒针一点点的移动,一会儿又走进房里推春燕,燕子,你大伯的,媳妇,呵呵,象我和你爸,你叫啥,我叫嫂子,你叫尼,燕子,醒醒啊,醒醒。

    春燕香香的睡着,妞坐在床边上,点着春燕的额头,懒猪,醒醒啊,看你,你叫啥尼,看我嫂子,快醒醒。懒猪。

    妞起来又到阳台上张望,干脆把窗户打开,一阵凉风清新地吹进来,妞深吸几口气,楼边的柳树啥时候就鼓了芽苞,天空干干净净的,让人心里宽敞着,舒服着。妞轻轻哼起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小燕子穿花衣,一遍接一遍地哼。几只虎皮鹦鹉睁着黑亮的眼睛,清亮地哨声彼此起伏。虎皮啊,妞不哼了,专心致致地看鹦鹉,想虎皮,大哥找着了,嫂子也找着了,多好啊,虎皮再来,就是太好太好太好了。今天她看到强子就要说,找虎皮,一定找。

    飚子说一大早来接她,一大早,是啥时候,要等啥时候,才是一大早?

    妞又跑到厨房,去摸两只装了饭和菜的盆,用手指沾沾盆,烫得立即缩回去,妞想想,又放到锅里盖好锅盖,咕哝着,还不来,都凉了。

    太阳射进窗里照得满床暖暖的,春燕醒来叫妈,妞赶紧过来给她穿衣服。

    有人敲门,妞拎着一只小袜子跑去开门,嘴里叫才来才来,都快晌午了。

    门外站着三个人,没容妞说话就挤进房来,两个是昨天来过的一个老太太一个叫小李的,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精明能干的样子。

    妞向后退着,紧张地盯着三个人。

    中年妇女开腔了,声音短促哄亮,你们家人呢?

    妞不说话。

    你对象呢?

    妞摇头。

    中年妇女有点不耐烦地啊,我跟你讲清楚,你现在马上跟我们走,我是县计生办的主任,昨天来的两个同志已经把国家政策说清楚了,我也不重复了,你现在的情况已经成了全县反面典型,你第一要端正态度配合我们的工作,第二马上收拾收拾跟我们去医院。

    妞一直退到沙发边上,又转到沙发后面去,摇头。

    中年妇女说,早晚也跑不掉的事儿,快走。

    不去不去,强子不在家。

    谁在家不在家都没关系,怀孕是两人的事儿,做引产是你一人做,快点吧。

    妞摇头。

    春燕忽的从房里一只脚穿着袜子一只小脚光着跑出来,用力推搡中年妇女,出去出去,跑我们家干啥?

    中年妇女稳住身子,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野?

    春燕又去推她,出去,少来找我妈。

    叫小李的过来把春燕拽到一边说这孩子,大人们有事你掺乎什么?冲妞说,快点吧,今天我们主任亲自来,医院医生都联系好了,再不配合我们工作,就叫公安局的来。

    春燕又扑过来,去推小李,走啊走啊你们,出去出去。

    妞过来拉春燕,春燕扭着身子抓着小李的衣服不放,中年妇女急了,用力扯开春燕一推,春燕小小的身子跌在墙角,头嘭在一声磕在墙上,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妞急得叫,你们干啥?浑身颤抖起来,扔掉小袜子把春燕扶起来搂在身边,怒目看着三人。

    中年妇女说把她拉走,这点事儿都惊动县长了,咱们工作太没力度太被动了,往下怎么开展工作?

    说着小李和老太太过来拉妞,中年妇女过来从妞怀里抢过春燕。

    春燕尖声大哭,伸手够妞,妞使劲挣扎往后缩,大喊,春燕春燕,终是不抵两个的力量,被推搡着出了门,中年妇女把春燕推到沙发上,急急走出门怦的关上。

    春燕扑过来时,只扑在冷硬的铁门上,春燕不会开门,拍着门哭得没气儿。
第四部   第五十九章 政府


    周树华早早的就给飚子打电话,两人一起到公安局,人家没上班,打了几个电话,找治安科的,找副局长,还好这个政府办公室主任没白当,人家还给面子,副局长说上班了找昨天执行任务的吧,双方都没什么大伤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等到昨天审讯强子的警察上班了,飚子说我先看强哥一眼。警方不让,说我们这儿有规定。周树华说,别急了,今天这事准得有个眉目。说到最后,警察也客气了,就是城管局的局长不干,说不处理打人的,以后城管工作没法儿做了。飚子看着树华的脸色严肃,当时就急了,走到警察局的人面前说警察同志,毛主席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啥事儿都有前因后果,再说昨天打人的也不只是强哥一个,你们咋就只拷了我强哥,放走了别人?你们最好去县医院看看,那边儿还住着仨儿呢?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说昨天这情况怎么没报告。

    飚子急了说报告你妈呀,你啥都没问就把人拷了――

    树华忙把飚子拦住说,这样吧,你们最好还是把当事人都叫一起好好问问怎么回事,该谁的责任是谁的责任,用你们的话讲别冤枉一个好人也别姑息一个坏人对吧。

    树华走到一边打电话,说张县长啊,嗯,您在?哦,有个事儿,强哥,昨天和城管的人闹点事儿,嗯,动手了,没咋地,都没咋地,嗯,我在公安局呢,是,这边好说,城管的张局长不干,是,您看看吧。好好好。

    强子一夜没合眼,他突然有了十多年前在村里石主任当政的感觉,暗无天日。嫂子虽然找回来了,应该高兴,可他并没有多少兴奋,相反,一种深深的悲哀和不安,嫂子和大哥满脸的血迹和自己媳妇搂在一起的情景在他眼前挥不掉抹不去,如钝刀割心一样难受。警察做笔录,审了两个多小时,强子没说一句话,城管的人嗷嗷的叫嚣声不时在耳边回荡。

    有警察进来打开铁门,出来吧。

    强子站起来,腰腿酸疼。警察给打开手拷子,强子揉揉手腕,两个手腕一圈红肿。

    出来太阳有点刺眼,强子用手挡了一下,眯起眼睛。

    树华赶紧走过来,飚子跑近前上下打量,看看强子的手腕,把嘴里的烟甩地上狠狠用脚踩了几下,这帮犊子。

    树华说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

    我给张县长打了电话,她正好主抓城管工作,说句话没事儿了。

    强子哦了一声。

    飚子说强哥你是先去医院还是先回家,哦,忘了,我还说早上接嫂子去医院呢。把手机递给强子,你给嫂子打个电话吧。

    强子打,直到长音成盲音也没人接。强子皱皱眉,揉一下脸。

    飚子说嫂子不会和燕子去医院了吧?

    强子说没准,她现在长主意了。对树华说,辛苦兄弟了,我先去看看那些老弱病残的,回头跟你们聊。

    树华说客气啥呀大哥。

    一行人正说着往外走,大门口开进来一辆车,嘎的停在强子他们面前,四个车门哗的打开,前边钻出来一个派头十足的人,下了车不断拉着自己被风吹起的西装领带,一头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光溜溜的背头,脸上白白胖胖的象老太太,看不出任何男人的特征,后面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个正是昨天和强子他们动手的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四人停站在他们面前,树华上前一步握手,说张局长。叫张局长的也伸出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周主任,呵呵,你过来了?

    啊,这是我大哥,大哥这是城管局的张局长,都没事儿,今天中午我请客,一块吃顿饭,以后都是朋友了。

    强子微点了下头,飚子瞪了张局长一眼,心道,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

    张局长松了树华的手,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说周主任,今儿我就给张县长和你一个面子,虽然法律上不追究他责任了,但话咱得说清楚。然后白胖的手指点上了强子的胸口,咬着后牙根儿道,听说你还算个见过世面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是地痞流氓,这也不是乱世出英雄的时候,这是社会主义国家是文明法治社会,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你手爪子长齐了没?

    强子把他的手拔开,冷冷道:你说得不错,我承认我法制观念淡薄,我是地痞流氓,你们呢,你们是国家工作人员,为人民服务,不是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南霸天!强子突然怒气直冲脑顶,放开了嗓音指着四人吼起来,论打人,你们城管的在先,疯子傻子你们踢皮球一样,还趁着天黑把这帮人装车上拉走,你们想扔哪儿去?扔没人的野地里冻死饿死?你们这叫杀人害命!你们是国家工作人员?!

    周树华紧着拉强子,飚子这么多年也没见强子暴怒过,今天强子这一吼飚子立时红了眼,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张局长的衣领,操你妈的,骑着人脖梗子拉屎啊,打你便宜你了,你再放屁我他妈的废了你!

    树华又赶紧过来拉飚子,警察也过来拦住,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强子吼得震天响,跟这帮孙子说啥?疯子傻子咋了,疯子傻子不是人?你们凭啥对他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那是人!不是野猫野狗,你们哪儿法制了?哪儿文明了?还不如土匪胡子!

    张局长被人拉开后,使劲往地上唾了几口唾沫,又拉自己的领带西装,去抹自己黑亮的头发,喘气,什么人啊,啊,这里讲理的地方,是公安局,你们还明目张胆的打人,啊,我今儿是给周主任给张县长的面子,要不然――

    强子猛扑过来狠狠甩了张局长一个响亮的耳光,操你姥姥的,你今天谁的面子也不用给,

    众人忙拉开了,周树华这次过来拉张局长远离强子他们,几个城管的人大气儿没敢出。

    张局长气得直蹦,不行,绝对不行,谁说也不行,今天公安局的不处理他我找书记去。

    树华说局长你消消气,他们那边医院躺着仨呢,他大哥是双腿瘸,他大嫂子是疯子,他媳妇傻肚里还怀了孩子,都是昨天咱们人给打的,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保不住的还没准儿呢,你看咱们年轻力壮的小伙,挨了几拳头也没咋地,算了吧。

    张局长气焰小不少,看了他的人几眼,口气还硬着,这是什么作风啊,啊,在公安里打人,众目睽睽的,啊,我他妈的从生下来还没挨过打呢,打我的人他妈还没生他呢。

    飚子气乐了,叫着,今天就打你了,狗操的,让你尝尝挨打啥滋味,别一天到晚的想着打别人,告诉你们那帮孙子,脚手痒了墙上蹭去,从今儿开始,你们就把打人这事给忌了。

    警察们拽着强子和飚子出了公安局,那张局长还叫着,不能放他们走,你们放吧,放走了我跟你们没完,找你们局长去。

    警察们说算了算了,那边医院躺着仨真认定责任还不好说呢。

    飚子开车,强子依然怒气末消,啪地狠狠捶了一下车门。飚子说妈的姓张的在他下属面前装王八犊子呢,白面无须不可交,这人操蛋着呢。

    强子问大哥嫂子咋样?

    飚子说大哥没啥事儿,嫂子唉,肯定吃了不少苦,身上到处是伤,我都没敢看,告诉孬子哪科儿都检查检查,有啥病治啥病。

    嗯。强子深吸几口气,掏出手机给孬子拔电话。说让大哥接电话,医生急着,强子,咋了,哦哦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嗯正检查呢,内科检查完了,没啥毛病,外科也看了,外伤不是啥大事儿,拍了几张X片,下午看看骨头啥的,现在在妇科呢,别的好说,她的神经这儿怕治不好。

    强子说把能治好的都在这儿治,我听说九龙山有个有名的神经医院,在这儿治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去九龙山一定把嫂子治好,我先回家看看,一会儿去看你们,医生连声说好。强子说大哥你让孬子接电话,又告诉孬子,你要单间儿,要用最好的药。

    飚子说强哥你再给家打个电话吧。

    强子又打。

    强子第一个电话时,电话铃响,春燕没听着,在拍着门哇哇哭,等春燕抽泣着走到电话机边时,铃声停了,春燕又哇哇大哭。

    哭得再没了力气,抽泣着抹眼睛,电话又响,春燕拿起电话,

    燕子,咋了燕子。

    爸,爸爸,哇哇,妈,妈哇哇。

    乖了燕子,放下电话,爸爸一会儿到家。

    春燕哭得浑身是汗,小脸通红,额角上一个大酱紧色的大包,淤了血,一只脚光着,一只袜子掉在门边,强子捡起来给她穿上。拿条被子把春燕裹起来,飚子紧跟着下楼开车门,关车门。

    孩子总算说清,妈被三个人拉走,说去医院。

    飚子车开到街上逢人问,医院,县里有三个,县医院,工人医院,中医院。

    强子眼里射出无数道火剑,抱着春燕。

    飚子给乐子打电话,快,分拔到医院找,仨医院,嫂子被人带医院去了,快。

    飚子直接把车开到了县医院。

    强子抱着春燕下车来,摸摸春燕的额头,热得烫手。

    飚子四处打听,没有关于妞的消息。

    春燕住在了儿科病房,强子掏手机给英英打电话,英英说没事了?

    嗯。你在家呢?

    嗯,我去看看你?

    别了,我去空看你吧。

    英英声音轻柔下来,多大岁数了,还跟人打架。

    别提了,你县几家医院都熟不?

    县医院那边熟点,工人和中医院不太熟,咋了?

    算了,够烦你了,在家歇着吧,完事了我登门拜谢去。

    英英咯咯笑一声,登门吧,谢就不用了。

    我挂了。

    急啥呀,人家昨天一宿没睡呢。

    那赶快睡吧,我有事。强子没等英英说话按了手机。

    飚子又拔乐子手机,乐子说我到了到了到县医院了,飚子说别来了我们在县医院,去那两家医院找。

    强子说飚子你看着燕子。

    飚子点头,强哥你别急。

    强子从儿科出来,正遇到孬子扶着嫂子,医生拄着拐杖跟在后面。

    强子抓着嫂子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眼睛一片模糊,嫂子,嫂子嫂子。

    疯人不说话只看着强子讨好地笑,这笑深深刺痛着强子的心。强子看医生,大哥,医生咋说。

    还好,妇科病重,说这就给输液。

    嗯,孬子你在这陪着大哥大嫂。孬子点头。

    强子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医生过了几步又转身叫住强子,说强子她们娘俩在家呢?

    嗯。强子停了脚步又手机扣耳上急急走,医生叫,我忙忘了,昨儿计划生育办公室和街道办的人去了。

    强子回过身来说大哥,啥?

    听那意思是说你们超生了,要给弟妹做引产。

    计划生育的?

    嗯,说今儿去家的,你快回家看看去。

    强子明白了,我知道了大哥,你好好陪着嫂子吧。

    强子的心油煎一样。

    医生看着强子远走的身影,说瞧我,唉,竞忙活她了。

    孬子说大哥,咋回事?引产?

    昨天家里去了俩女的,知道你嫂子又怀上了,说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非要拉她去做引产,我说她有心脏病,她女婿不在家她们才罢手了,还说今儿去呢。

    正说着,孬子手机响,是飚子说孬子,医生大哥那边能离开不?

    孬子看看医生说做完妇科检查了,正往病房走呢。

    飚子说我在儿科呢,春燕病了,你先过来。

    孬子看看医生,说大哥你一个人行不,春燕病了我看看去。

    几人已走进病房,医生一手扶着疯人自己也坐下,燕子病了?真是,咋整的,昨儿还好好的,哦,你快去,快去快去,我这儿一个人行,我说强子脸色那么难看呢。

    孬子和飚子一见面,飚子说你在这儿看着春燕,孬子抚抚春燕的

    头发,看着春燕额上的大包,孩子咋了?

    飚子简单说,具体啥情况我也不知道,孬子说我知道了,刚才医

    生说是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要给嫂子做引产。

    天啊,孬子说完,引产,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猛的反应过来,然后两人全

    呆了,片刻,两人全急了。

    飚子赶紧给强子打电话,手机叽叽叫,没电了,气得把手机摔在病床上,孬子按手机号,手都抖起来。

    强子话不多,我知道了。啪地挂了手机,孬子拿着手机愣。

    飚子说快给乐子打,让他们过来两人照顾春燕和大哥,咱俩去找强哥,飚子在地上转,这样,你等着,我先去。出去又回来,给我车钥匙。

    孬子掏钥匙,说还是我去吧。没等飚子说话窜了出去。飚子在后喊,两家医院,工人医院和中医院。

    孬子开上车给强子打电话,强哥你在哪儿?

    中医院。

    强哥你别急,我开车出来了,我去工人医院。

    嗯。

    孬子不时呼气,手不断理自己的头发,下车问工人医院咋走。刚到工人医院门口,手机响,接时是飚子急急的声音,说快去嫂子在工人医院。

    孬子停下车飞跑进医院,门厅里正有十来个人在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理论,孬子看正是自己的弟兄们,大喊,嫂子呢?

    王哥王哥,孬子姓王。

    嫂子呢?孬子大吼。

    在里面,说在手术室里。

    孬子扑过来,手术室在哪儿?

    不让进,在二楼左边儿。

    孬子闪过人群往里跑,后面穿白大褂的人急急的追,干什么?

    孬子吼得声音嘶哑,站这干啥?都去手术室。

    十来个人呼啦一下跟在孬子后面向手术室跑,穿白大褂的人追在后面叫,你们干什么,这是医院,站住,站住,有人大叫,快报警。

    孬子推开一切挡路的病人医生护士,跑上二楼,二楼左端两扇大门,门上镶着两块淡绿色的磨花玻璃,上面写肃静肃静,门上方血红的大字,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长条椅上坐着三个青中老年妇女,孬子直奔近前推门。

    三人听着人群匆匆上楼的脚步声,已站起身,没等反应过来,孬子和另一个人已经到了近前,还是中年妇女反应快,眼见孬子推手术室的门,一把拉住他,哎哎哎,你干什么的,这是手术室。

    孬子没理她,甩开她的手直直推门进去,后面来的人也冲进去,里面三个门,孬子推开第一个门时,已经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的过来,出去出去,你们干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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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1 10:19:08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楼上的


第四部   第五十八章 强制

    强子戴着手拷被关在审讯室里,两个穿制服的人给同样穿制服的警察递烟诉说事情的始末,当然,只有强子一伙打了他们,他们没做任何违反治安条例的事,正在加班加点的正常执行公务,还不是一般的公务,可是县委书记县长们当前最重视的公务,为了能在全省里给全县赢得最高荣誉的公务。
    理所当然,警察同志严肃的指指墙上腥红的大字冲强子吼,认得不?
    强子头也没抬。
    认识字不?!警察同志啪的一拍桌子。
    强子依然动也没动。
    一个警察同志哇哇大叫: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实交待!
    两个穿制服的人指着强子高叫,这是法制社会,打人犯法,打国家工作人员就是犯罪。然后看看警察,小声问,对吧同志。
    外面走进来另一个警察,谁叫张有方?
    一个穿制服的人说是我。
    你们局长让你接电话呢。
    飚子寻着灯光推门进来。看强子在铁笼子里,头发根都竖起来了,急急地呼喊,强哥。
    强子看着飚子,他们咋样?
    飚子抓着铁笼子嘶声叫,妈的强哥,我就不信没王法了,他们没咋地你吧。
    强子说你别着急,我没事,大哥嫂子咋样了?
    都住院了你放心,孬子在那边呢。
    你快回去,我不放心。
    穿制服的人指着飚子跟警察说,还有他,他也打人了,地痞流氓。
    警察过来,你也打人了?
    飚子转过身逼视着警察,说是我打的,你们关的这人没打。
    穿制服的人乱叫,你们还包庇啊,这是包庇罪。
    强子站起来说你快回去,那边仨人都有伤,回去给树华打个电话。我手机,裤子兜,强子侧过身让飚子掏手机。
    警察说,手机不能拿走。
    飚子没理他,掏出来装进自己的衣兜,说这是私人财产。
    强子说快去医院看看,我怕孬子一个人撑不住。
    强哥――
    快啊,我在这儿你有啥不放心的,外面的事才多呢。
    穿制服的人不住的狂叫,把他扣下扣下,这人手黑着呢,估计和黑手党是一伙儿的。
    警察过来拉飚子,飚子挣他开,说你们有证据看我打人了?我媳妇儿在医院生孩子快死了。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审讯室。一会儿又回来,指着警察说我告诉你们啊,我哥现在浑身上下没破一点皮儿,谁敢动他一根手指头,我把他们一家子灭了。
    警察愣愣地看着飚子走出去好一会儿才追到门口高叫,威胁我们,啊,你什么态度啊,我们是人民警察。
    飚子又赶回医院,问孬子,孬子说三个都办了住院手续,这个病房正好三个床位,飚哥你回去睡,我在这儿守着。
    妞坐在医生家嫂子身边,不断用手揉揉她的胳膊,抚抚她的手,嘴里哄春燕一样,嫂子不怕不怕,我是强子媳妇,大哥,医生大哥,你看看,不认得了?嫂子不怕,怕啥,治好病就回家,家有好多花,还有鸟……
    护士在给疯人剪头发,说就短短地剪着吧。
    医生见飚子进来,抹着眼泪忙问强子呢?
    妞抬起头来看飚子,飚子走过去坐在板凳上,说没事,呆会儿就过来。
    医生看看妞欲言又止,说燕子自各儿在家呢。
    飚子冲孬子说,你,哦,你没去过强哥家,还是我去吧,对妞说嫂子走,我送你回家。
    妞不舍地看医生家嫂子,我,不走。
    走吧,大哥孬子在这就行了,你脸色难看着呢,还有孩子。
    医生说快回去吧,这有我呢。
    妞不舍,轻轻摸着疯人的脸,抚着包扎好的额头,看着医生轻轻说,大哥,嫂子好多伤。
    医生的眼泪又滚下来,给万青洗澡的时候就看到了,她的头上胳膊上,腰上腿上无数的新伤旧伤,现在受惊的小绵羊一样的眼神在蜡黄干柘布满皱纹的脸上生涩地飘动,从这个人脸上移到那个人脸上,不时嘴角扯出讨好人的笑。
    妞说大哥,嫂子饿。
    我一会儿去买吃的,你快和飚子回去吧,孩子一个人儿在家呢。
    飚子说嫂子你放心吧,你赶紧回家歇着就好了,明儿早上早早做好饭给大哥他们送来。
    医生说不用送不用送。
    妞却使劲点头,嗯,我明儿早早的早早的来。
    医生冲飚子说,可千万别让你嫂子跑了,今天没出事就谢天谢地了。
    飚子说,嫂子现在回去,明儿一大早我去家接你。
    弯下腰摸摸疯人的脸,嫂子,我明天一大早,鸟叫第一声我就来啊。
    疯人忽然对她笑笑。
    妞乐了,向大家说,嫂子笑,嫂子笑认得我了。
    春燕已在沙发里倦着睡着了,飚子把春燕抱进屋里,说嫂子你吃饭没?
    吃了。你吃没?
    我不饿,我回医院看看。
    妞叫着他,强子尼?
    强哥办事去了,办完事肯定去医院,嫂子你别等他了,早点歇着吧。
    妞轻松地叹口气,乐了,嫂子,大哥,飚子太好了,呵呵,呵呵呵。
    飚子笑笑,是啊,嫂子你快歇着,你没事吧。
    妞急着摇头,没事没事。
    飚子说那我走了。
    嗯,妞送到门口,又拉住飚子,大哥嫂子多好。
    飚子说好,嫂子你快关上门早早歇着。
    妞关上门,坐在沙发里,嘿嘿乐,一会儿又满脸气愤,一会儿又是满脸心疼,才发现肚子隐隐作痛,捂着肚子,不时咕哝,大哥嫂子,嫂子大哥,呵呵,好着呢,一声接一声的长长呼气又似叹气。
    回医院路上,强子的手机响,接时一个女人的声音,飚子说你找谁?那人挂了电话。一会儿飚子的手机响,是乐子,说飚哥出啥事了?飚子说你们出来了?出来了。带了多少人?三十多个吧,反正整栋搂上的光棍儿都叫上了。
    好,现在几点了,乐子说快十点了,飚子说你们到了先去咱们楼上歇着,有事我叫你们。
    嗯,飚哥叫底咋了?飚子简单说了这事,那边乐子大骂,飚子说到了再说吧。飚子到医院医生又问强子咋了?飚子说被公安的人带走了,大哥别担心没啥事。然后给树华打电话,树华在电话里问那两人伤重?飚子说重他妈啊,一蹦仨儿高儿。树华说伤不重就好说,我和公安那边儿人熟。飚子说我可知道啥叫无法无天了,他们不缺胳膊不少腿的,打三个残废人,不分青红皂白,先把强哥给拷起来了,我告诉他们了敢动强哥一手指头我把他们一家子灭了。树华说别呀别呀,没那么严重,明天上班我就过去,没事你们放心好了,嫂子找着了可是大喜事儿,咱别把喜事办成坏事儿了。
    飚子挂了电话嘀咕,真他妈国家干部说话就不一样。冲孬子说我让乐子带了三十多个人过来了,明天没事就好,有事了管他妈的谁。
    医生接口说,咱们可不和公安局的人斗气,咱也斗不过他们。
    飚子说我怕他们打强哥,东北那瘩就这样,不管犯不犯事儿只要进局里先给一百杀威棒,他妈的没理可讲,啥狗屁的法治社会人民警察,都是野狼不吃死孩子活人惯的,他们敢动手我就把公安局抄了。
    医生说有个副县长是强子同学,一个村儿的,咋也管点事儿。
    天刚蒙蒙亮,妞就起床了,做小米粥,烙饼,炒鸡蛋,又煮鸡蛋,肉炒芹菜。然后用两个盆装好。回屋看看春燕还在沉沉睡,等了几分钟还是推春燕,快醒醒,醒醒。
    春燕翻个身还睡,妞再推,春燕烦燥的叽叽了两声,皱了小眉头,又睡去。
    妞看看窗外,还有没明亮的日光,太阳没出来,虽然天已大白。
    妞在沙发里静静地坐着,想着,看着时钟上的秒针一点点的移动,一会儿又走进房里推春燕,燕子,你大伯的,媳妇,呵呵,象我和你爸,你叫啥,我叫嫂子,你叫尼,燕子,醒醒啊,醒醒。
    春燕香香的睡着,妞坐在床边上,点着春燕的额头,懒猪,醒醒啊,看你,你叫啥尼,看我嫂子,快醒醒。懒猪。
    妞起来又到阳台上张望,干脆把窗户打开,一阵凉风清新地吹进来,妞深吸几口气,楼边的柳树啥时候就鼓了芽苞,天空干干净净的,让人心里宽敞着,舒服着。妞轻轻哼起来,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小燕子穿花衣,一遍接一遍地哼。几只虎皮鹦鹉睁着黑亮的眼睛,清亮地哨声彼此起伏。虎皮啊,妞不哼了,专心致致地看鹦鹉,想虎皮,大哥找着了,嫂子也找着了,多好啊,虎皮再来,就是太好太好太好了。今天她看到强子就要说,找虎皮,一定找。
    飚子说一大早来接她,一大早,是啥时候,要等啥时候,才是一大早?
    妞又跑到厨房,去摸两只装了饭和菜的盆,用手指沾沾盆,烫得立即缩回去,妞想想,又放到锅里盖好锅盖,咕哝着,还不来,都凉了。
    太阳射进窗里照得满床暖暖的,春燕醒来叫妈,妞赶紧过来给她穿衣服。
    有人敲门,妞拎着一只小袜子跑去开门,嘴里叫才来才来,都快晌午了。
    门外站着三个人,没容妞说话就挤进房来,两个是昨天来过的一个老太太一个叫小李的,另一个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精明能干的样子。
    妞向后退着,紧张地盯着三个人。
    中年妇女开腔了,声音短促哄亮,你们家人呢?
    妞不说话。
    你对象呢?
    妞摇头。
    中年妇女有点不耐烦地啊,我跟你讲清楚,你现在马上跟我们走,我是县计生办的主任,昨天来的两个同志已经把国家政策说清楚了,我也不重复了,你现在的情况已经成了全县反面典型,你第一要端正态度配合我们的工作,第二马上收拾收拾跟我们去医院。
    妞一直退到沙发边上,又转到沙发后面去,摇头。
    中年妇女说,早晚也跑不掉的事儿,快走。
    不去不去,强子不在家。
    谁在家不在家都没关系,怀孕是两人的事儿,做引产是你一人做,快点吧。
    妞摇头。
    春燕忽的从房里一只脚穿着袜子一只小脚光着跑出来,用力推搡中年妇女,出去出去,跑我们家干啥?
    中年妇女稳住身子,说这孩子怎么这么野?
    春燕又去推她,出去,少来找我妈。
    叫小李的过来把春燕拽到一边说这孩子,大人们有事你掺乎什么?冲妞说,快点吧,今天我们主任亲自来,医院医生都联系好了,再不配合我们工作,就叫公安局的来。
    春燕又扑过来,去推小李,走啊走啊你们,出去出去。
    妞过来拉春燕,春燕扭着身子抓着小李的衣服不放,中年妇女急了,用力扯开春燕一推,春燕小小的身子跌在墙角,头嘭在一声磕在墙上,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妞急得叫,你们干啥?浑身颤抖起来,扔掉小袜子把春燕扶起来搂在身边,怒目看着三人。
    中年妇女说把她拉走,这点事儿都惊动县长了,咱们工作太没力度太被动了,往下怎么开展工作?
    说着小李和老太太过来拉妞,中年妇女过来从妞怀里抢过春燕。
    春燕尖声大哭,伸手够妞,妞使劲挣扎往后缩,大喊,春燕春燕,终是不抵两个的力量,被推搡着出了门,中年妇女把春燕推到沙发上,急急走出门怦的关上。


第四部   第五十九章 政府

    周树华早早的就给飚子打电话,两人一起到公安局,人家没上班,打了几个电话,找治安科的,找副局长,还好这个政府办公室主任没白当,人家还给面子,副局长说上班了找昨天执行任务的吧,双方都没什么大伤也就算了。好不容易等到昨天审讯强子的警察上班了,飚子说我先看强哥一眼。警方不让,说我们这儿有规定。周树华说,别急了,今天这事准得有个眉目。说到最后,警察也客气了,就是城管局的局长不干,说不处理打人的,以后城管工作没法儿做了。飚子看着树华的脸色严肃,当时就急了,走到警察局的人面前说警察同志,毛主席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无缘无故的恨,啥事儿都有前因后果,再说昨天打人的也不只是强哥一个,你们咋就只拷了我强哥,放走了别人?你们最好去县医院看看,那边儿还住着仨儿呢?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说昨天这情况怎么没报告。
    飚子急了说报告你妈呀,你啥都没问就把人拷了――
    树华忙把飚子拦住说,这样吧,你们最好还是把当事人都叫一起好好问问怎么回事,该谁的责任是谁的责任,用你们的话讲别冤枉一个好人也别姑息一个坏人对吧。
    树华走到一边打电话,说张县长啊,嗯,您在?哦,有个事儿,强哥,昨天和城管的人闹点事儿,嗯,动手了,没咋地,都没咋地,嗯,我在公安局呢,是,这边好说,城管的张局长不干,是,您看看吧。好好好。
    强子一夜没合眼,他突然有了十多年前在村里石主任当政的感觉,暗无天日。嫂子虽然找回来了,应该高兴,可他并没有多少兴奋,相反,一种深深的悲哀和不安,嫂子和大哥满脸的血迹和自己媳妇搂在一起的情景在他眼前挥不掉抹不去,如钝刀割心一样难受。警察做笔录,审了两个多小时,强子没说一句话,城管的人嗷嗷的叫嚣声不时在耳边回荡。
    有警察进来打开铁门,出来吧。
    强子站起来,腰腿酸疼。警察给打开手拷子,强子揉揉手腕,两个手腕一圈红肿。
    出来太阳有点刺眼,强子用手挡了一下,眯起眼睛。
    树华赶紧走过来,飚子跑近前上下打量,看看强子的手腕,把嘴里的烟甩地上狠狠用脚踩了几下,这帮犊子。
    树华说大哥你没事吧。
    没事。
    我给张县长打了电话,她正好主抓城管工作,说句话没事儿了。
    强子哦了一声。
    飚子说强哥你是先去医院还是先回家,哦,忘了,我还说早上接嫂子去医院呢。把手机递给强子,你给嫂子打个电话吧。
    强子打,直到长音成盲音也没人接。强子皱皱眉,揉一下脸。
    飚子说嫂子不会和燕子去医院了吧?
    强子说没准,她现在长主意了。对树华说,辛苦兄弟了,我先去看看那些老弱病残的,回头跟你们聊。
    树华说客气啥呀大哥。
    一行人正说着往外走,大门口开进来一辆车,嘎的停在强子他们面前,四个车门哗的打开,前边钻出来一个派头十足的人,下了车不断拉着自己被风吹起的西装领带,一头乌黑的头发梳成了光溜溜的背头,脸上白白胖胖的象老太太,看不出任何男人的特征,后面下来三个人,其中两个正是昨天和强子他们动手的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四人停站在他们面前,树华上前一步握手,说张局长。叫张局长的也伸出了手脸上挤出一丝笑,周主任,呵呵,你过来了?
    啊,这是我大哥,大哥这是城管局的张局长,都没事儿,今天中午我请客,一块吃顿饭,以后都是朋友了。
    强子微点了下头,飚子瞪了张局长一眼,心道,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
    张局长松了树华的手,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说周主任,今儿我就给张县长和你一个面子,虽然法律上不追究他责任了,但话咱得说清楚。然后白胖的手指点上了强子的胸口,咬着后牙根儿道,听说你还算个见过世面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是地痞流氓,这也不是乱世出英雄的时候,这是社会主义国家是文明法治社会,动不动就动手打人?你手爪子长齐了没?
    强子把他的手拔开,冷冷道:你说得不错,我承认我法制观念淡薄,我是地痞流氓,你们呢,你们是国家工作人员,为人民服务,不是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的南霸天!强子突然怒气直冲脑顶,放开了嗓音指着四人吼起来,论打人,你们城管的在先,疯子傻子你们踢皮球一样,还趁着天黑把这帮人装车上拉走,你们想扔哪儿去?扔没人的野地里冻死饿死?你们这叫杀人害命!你们是国家工作人员?!
    周树华紧着拉强子,飚子这么多年也没见强子暴怒过,今天强子这一吼飚子立时红了眼,冲上去一把揪住了张局长的衣领,操你妈的,骑着人脖梗子拉屎啊,打你便宜你了,你再放屁我他妈的废了你!
    树华又赶紧过来拉飚子,警察也过来拦住,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强子吼得震天响,跟这帮孙子说啥?疯子傻子咋了,疯子傻子不是人?你们凭啥对他们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那是人!不是野猫野狗,你们哪儿法制了?哪儿文明了?还不如土匪胡子!
    张局长被人拉开后,使劲往地上唾了几口唾沫,又拉自己的领带西装,去抹自己黑亮的头发,喘气,什么人啊,啊,这里讲理的地方,是公安局,你们还明目张胆的打人,啊,我今儿是给周主任给张县长的面子,要不然――
    强子猛扑过来狠狠甩了张局长一个响亮的耳光,操你姥姥的,你今天谁的面子也不用给,
    众人忙拉开了,周树华这次过来拉张局长远离强子他们,几个城管的人大气儿没敢出。
    张局长气得直蹦,不行,绝对不行,谁说也不行,今天公安局的不处理他我找书记去。
    树华说局长你消消气,他们那边医院躺着仨呢,他大哥是双腿瘸,他大嫂子是疯子,他媳妇傻肚里还怀了孩子,都是昨天咱们人给打的,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保不住的还没准儿呢,你看咱们年轻力壮的小伙,挨了几拳头也没咋地,算了吧。
    张局长气焰小不少,看了他的人几眼,口气还硬着,这是什么作风啊,啊,在公安里打人,众目睽睽的,啊,我他妈的从生下来还没挨过打呢,打我的人他妈还没生他呢。
    飚子气乐了,叫着,今天就打你了,狗操的,让你尝尝挨打啥滋味,别一天到晚的想着打别人,告诉你们那帮孙子,脚手痒了墙上蹭去,从今儿开始,你们就把打人这事给忌了。
    警察们拽着强子和飚子出了公安局,那张局长还叫着,不能放他们走,你们放吧,放走了我跟你们没完,找你们局长去。
    警察们说算了算了,那边医院躺着仨真认定责任还不好说呢。
    飚子开车,强子依然怒气末消,啪地狠狠捶了一下车门。飚子说妈的姓张的在他下属面前装王八犊子呢,白面无须不可交,这人操蛋着呢。
    强子问大哥嫂子咋样?
    飚子说大哥没啥事儿,嫂子唉,肯定吃了不少苦,身上到处是伤,我都没敢看,告诉孬子哪科儿都检查检查,有啥病治啥病。
    嗯。强子深吸几口气,掏出手机给孬子拔电话。说让大哥接电话,医生急着,强子,咋了,哦哦哦,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嗯正检查呢,内科检查完了,没啥毛病,外科也看了,外伤不是啥大事儿,拍了几张X片,下午看看骨头啥的,现在在妇科呢,别的好说,她的神经这儿怕治不好。
    强子说把能治好的都在这儿治,我听说九龙山有个有名的神经医院,在这儿治得差不多了咱们就去九龙山一定把嫂子治好,我先回家看看,一会儿去看你们,医生连声说好。强子说大哥你让孬子接电话,又告诉孬子,你要单间儿,要用最好的药。
    飚子说强哥你再给家打个电话吧。
    强子又打。
    强子第一个电话时,电话铃响,春燕没听着,在拍着门哇哇哭,等春燕抽泣着走到电话机边时,铃声停了,春燕又哇哇大哭。
    哭得再没了力气,抽泣着抹眼睛,电话又响,春燕拿起电话,
    燕子,咋了燕子。
    爸,爸爸,哇哇,妈,妈哇哇。
    乖了燕子,放下电话,爸爸一会儿到家。
    春燕哭得浑身是汗,小脸通红,额角上一个大酱紧色的大包,淤了血,一只脚光着,一只袜子掉在门边,强子捡起来给她穿上。拿条被子把春燕裹起来,飚子紧跟着下楼开车门,关车门。
    孩子总算说清,妈被三个人拉走,说去医院。
    飚子车开到街上逢人问,医院,县里有三个,县医院,工人医院,中医院。
    强子眼里射出无数道火剑,抱着春燕。
    飚子给乐子打电话,快,分拔到医院找,仨医院,嫂子被人带医院去了,快。
    飚子直接把车开到了县医院。
    强子抱着春燕下车来,摸摸春燕的额头,热得烫手。
    飚子四处打听,没有关于妞的消息。
    春燕住在了儿科病房,强子掏手机给英英打电话,英英说没事了?
    嗯。你在家呢?
    嗯,我去看看你?
    别了,我去空看你吧。
    英英声音轻柔下来,多大岁数了,还跟人打架。
    别提了,你县几家医院都熟不?
    县医院那边熟点,工人和中医院不太熟,咋了?
    算了,够烦你了,在家歇着吧,完事了我登门拜谢去。
    英英咯咯笑一声,登门吧,谢就不用了。
    我挂了。
    急啥呀,人家昨天一宿没睡呢。
    那赶快睡吧,我有事。强子没等英英说话按了手机。
    飚子又拔乐子手机,乐子说我到了到了到县医院了,飚子说别来了我们在县医院,去那两家医院找。
    强子说飚子你看着燕子。
    飚子点头,强哥你别急。
    强子从儿科出来,正遇到孬子扶着嫂子,医生拄着拐杖跟在后面。
    强子抓着嫂子的手,上上下下的看,眼睛一片模糊,嫂子,嫂子嫂子。
    疯人不说话只看着强子讨好地笑,这笑深深刺痛着强子的心。强子看医生,大哥,医生咋说。
    还好,妇科病重,说这就给输液。
    嗯,孬子你在这陪着大哥大嫂。孬子点头。
    强子匆匆与他们擦肩而过,医生过了几步又转身叫住强子,说强子她们娘俩在家呢?
    嗯。强子停了脚步又手机扣耳上急急走,医生叫,我忙忘了,昨儿计划生育办公室和街道办的人去了。
    强子回过身来说大哥,啥?
    听那意思是说你们超生了,要给弟妹做引产。
    计划生育的?
    嗯,说今儿去家的,你快回家看看去。
    强子明白了,我知道了大哥,你好好陪着嫂子吧。
    强子的心油煎一样。
    医生看着强子远走的身影,说瞧我,唉,竞忙活她了。
    孬子说大哥,咋回事?引产?
    昨天家里去了俩女的,知道你嫂子又怀上了,说违反国家计划生育政策,非要拉她去做引产,我说她有心脏病,她女婿不在家她们才罢手了,还说今儿去呢。
    正说着,孬子手机响,是飚子说孬子,医生大哥那边能离开不?
    孬子看看医生说做完妇科检查了,正往病房走呢。
    飚子说我在儿科呢,春燕病了,你先过来。
    孬子看看医生,说大哥你一个人行不,春燕病了我看看去。
    几人已走进病房,医生一手扶着疯人自己也坐下,燕子病了?真是,咋整的,昨儿还好好的,哦,你快去,快去快去,我这儿一个人行,我说强子脸色那么难看呢。
    孬子和飚子一见面,飚子说你在这儿看着春燕,孬子抚抚春燕的
    头发,看着春燕额上的大包,孩子咋了?
    飚子简单说,具体啥情况我也不知道,孬子说我知道了,刚才医
    生说是计划生育办公室的人,要给嫂子做引产。
    天啊,孬子说完,引产,两人你看我我看你,猛的反应过来,然后两人全
    呆了,片刻,两人全急了。
    飚子赶紧给强子打电话,手机叽叽叫,没电了,气得把手机摔在病床上,孬子按手机号,手都抖起来。
    强子话不多,我知道了。啪地挂了手机,孬子拿着手机愣。
    飚子说快给乐子打,让他们过来两人照顾春燕和大哥,咱俩去找强哥,飚子在地上转,这样,你等着,我先去。出去又回来,给我车钥匙。
    孬子掏钥匙,说还是我去吧。没等飚子说话窜了出去。飚子在后喊,两家医院,工人医院和中医院。
    孬子开上车给强子打电话,强哥你在哪儿?
    中医院。
    强哥你别急,我开车出来了,我去工人医院。
    嗯。
    孬子不时呼气,手不断理自己的头发,下车问工人医院咋走。刚到工人医院门口,手机响,接时是飚子急急的声音,说快去嫂子在工人医院。
    孬子停下车飞跑进医院,门厅里正有十来个人在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理论,孬子看正是自己的弟兄们,大喊,嫂子呢?
    王哥王哥,孬子姓王。
    嫂子呢?孬子大吼。
    在里面,说在手术室里。
    孬子扑过来,手术室在哪儿?
    不让进,在二楼左边儿。
    孬子闪过人群往里跑,后面穿白大褂的人急急的追,干什么?
    孬子吼得声音嘶哑,站这干啥?都去手术室。
    十来个人呼啦一下跟在孬子后面向手术室跑,穿白大褂的人追在后面叫,你们干什么,这是医院,站住,站住,有人大叫,快报警。
    孬子推开一切挡路的病人医生护士,跑上二楼,二楼左端两扇大门,门上镶着两块淡绿色的磨花玻璃,上面写肃静肃静,门上方血红的大字,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长条椅上坐着三个青中老年妇女,孬子直奔近前推门。
    三人听着人群匆匆上楼的脚步声,已站起身,没等反应过来,孬子和另一个人已经到了近前,还是中年妇女反应快,眼见孬子推手术室的门,一把拉住他,哎哎哎,你干什么的,这是手术室。
    孬子没理她,甩开她的手直直推门进去,后面来的人也冲进去,里面三个门,孬子推开第一个门时,已经有一个穿白大褂的女的过来,出去出去,你们干什么的?

第四部   第六十章 情感
    孬子没理去推第二个门。
    里面三个穿白大褂的人,中间两张产床,其中一个床上正躺着妞,下身光着两腿被分开高抬起搭在产床两边的铁支架上,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正拿着铁钳子一样的东西在接近她的下身,几个人都望向门边,显然是听到人声才没下手。
    孬子大叫,住手。
    过来把站在妞身边的医生推开,去扶妞,妞的阴道里插着扩阴器,强子又把妞放躺下,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妞盖住下身,揪过来医生,低吼,把那玩意拔出来。
    三个医生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愣着,外面几个女人尖叫,你们什么人啊,这是医院,你们闯手术室,怎么这么野蛮啊。
    纷纷沓沓的脚步声,过来更多的穿白大褂的人。
    孬子大吼,把那玩意拔出来。把医生的脸几乎按到了妞的下身处。
    医生哆嗦着手把扩阴器拔出来,孬子四外看,妞的裤子在地上扔着。冲门边的一人说,把外衣给我。
    孬子粗粗把妞裹一下,抱起来,妞脸色灰白,没有一丝生气。
    孬子又冲医生吼,她咋了?她咋了?!
    一个年纪较小的说,没怎么,打麻醉针了。
    操你妈的,孬子脖筋都吼出来。
    抱着妞往外走,十来个人推搡着外面的三个女人和穿白大褂的人。
    中年妇女尖叫的声音盖住了人群的杂音,不能走,这是国家政策,没什么可说的,你们这是违反国家政策,聚众闹事。
    孬子抱着妞往前走,十来个兄弟开道,下楼。
    至楼下时,迎面三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挡住去路,后面上来五六个警察。
    其中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不急不缓地说,这是医院,你们纠集着这么多人闯手术室,拿这儿当什么地方了?
    警察们迎上来,谁?带头的是谁?
    孬子没理继续往前走,一个警察伸手推住孬子,你?这是违反公共治安条例,跟我们走。
    整个门厅里围上一帮人,三个女人都从楼上跑下来,中年妇女更大声叫喊着。
    孬子不动,身后十余个人静静的。
    警察大叫,牛啊你,牛啊,不断推搡着孬子,你把人放下,回头跟别的警察说,把他拷起来。
    孬子眼神突然利剑一样射过来,你是人民警察?你知道我抱着病人吗?
    警察扫了一眼妞,妞紧闭着眼睛,两件外衣也没掩住妞的下身,小腿和双脚裸露在外面。
    孬子说她是个傻人,她现在肚子时有五个月大的孩子,她来医院她女婿不知道。
    中年妇女大叫起来,这是国家政策,昨儿就告诉你们了,就因为她超生才带她来医院做引产的,我们还免费的,啊,你们还有理了?
    孬子说你闭嘴,你个臭娘们儿,你们把四岁的孩子打得头破血流现在还住医院发高烧呢,你们给她针麻醉针?做引产打麻醉针?哪个医生给开的单子,她有心脏病,出问题谁负责任?
    孬子向前一步,警察同志你看看,这病人现在咋办?她这么睡下去不醒过来了,谁负责?
    为首的警察退了一步,门厅外传来更多人的嘈杂声,强子乐子和二十来个人哗地冲进来。
    强子过来站在孬子旁边看看妞,孬子把妞递过来,强子没有伸手抱,静静地说乐子,去找床被子。
    强子缓缓把脸抬起来,向围着的人一个个看去,先是警察,然后是穿白大褂的医生们和护士们,最后盯着三个女人,每个被他盯上的人都不敢与他对视,人群静下来,有人悄悄向后退着。
    强子的眼光落在满脸不可一世的中年妇女身上,阴冷的声音响起来,谁把她带来的?
    老太太和小李都手足无措地移着脚没吱声,中年妇女气焰被大雨淋了一样悄无声迹。
    强子语调毫无变化的再问,谁把她带来的。
    中年妇女伸伸脖子,昂昂头,我们是计划生育办公室和街道办的――
    你把她带来的?
    她超生,这是国家政策――
    强子大吼,是不是你把她带来的?
    中年妇女悄悄向后移脚步,强子已扑过来,狠狠一脚踹去。
    中年妇女尖叫一声倒在地上,警察赶紧过来拉强子,强子挥手就是狠狠一拳,又狠狠踢了一脚倒地的中年妇女,中年妇女尖叫着在地爬着逃离,警察们过来拉强子,强子疯了一样谁拦他就把拳头挥向谁。
    乐子找来一床被子,跑到孬子身边把妞整个裹起来,孬子叫,快拦强哥。
    乐子和兄弟们才过来死死抱住强子,中间又和警察们三拳两脚的踢打起来。
    乐子大喊,住手住手。
    强子嘶声大叫,谁敢再到我家去,我把他剁了喂狗。
    警察们有人打电话,快来工人医院,有人闹事。
    孬子抱着妞从乐子身边蹭过,快走。
    人群哗的退开去。
    孬子说,开车,回凤凰城,你快给飚哥打电话让他过来。
    乐子说飚哥赶过来了。他手机没电了。
    走,全都走。
    强哥呢?
    有飚哥在没事。我把嫂子送医院去。看情况再说。
    强子看大家都走了,整整衣服把手伸出来,说拷我。冷冷看中年妇女捂着肚子拐着腿唉哟着被老太太和小李扶走了。
    警察们没动,强子看看墙边的椅子,过去坐下来。
    飚子从门外跑进来,看看众人,奔到强子身边,强哥。
    没事。
    飚子四下看看,他们呢?
    走了。
    手机呢?
    强子掏出来给他。
    飚子出来给乐子打电话。说对,就这样,你们把嫂子送县医院去,嗯,儿科春燕那儿国顺和张涛在呢,让医生快给嫂子看看,你们快走,马上回凤凰城。嗯,放心吧,没事。
    又给树华打电话说,麻烦你哥们儿,我和强哥在工人医院呢,你过来看看吧。
    公安局的人先到,其中有和强子打过交道的人,又是你们?不折腾点事儿,你们不消停是吧。
    过来一个人拿手拷子,飚子拦着,干啥呀,又拷人。
    闹事打人的不拷?
    又没跑拷啥,跟你们走就是了。
    强子站起来伸出手,拷吧,今儿我不止想打人,还想杀人。
    飚子咬咬牙,说警察同志,你们先等会儿,拷人行,你们总得找几个证人带回去问问吧?
    先到的警察说,找什么证人,我们都瞧见了。
    飚子说警察能当证人?
    为首的警察狠狠说,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你们这么野的人,是你懂法还是我们懂。
    飚子说你们是懂,我就怕你们知法犯法。
    和强子他们打过交道的过来说,这样,你们先带他俩回公安局,我在这儿找证人做笔录。
    强子说是我一个,带俩干啥?
    好好好,一个一个。
    树华匆匆跑进来,看了强子他们一眼,走到警察们面前说,怎么回事?
    为首的警察认识树华说周主任你过来了?
    树华握手,说赵队长,一会儿张县长还过来,办公室接电话说这儿警民冲突有人寻恤滋事呢。
    是挺凶的,这么些年咱们县还没人这么咋乎过,听说南方有黑社会团伙,我看他们也差不多了。
    树华说队长可别这么说,这得开常委会才能定性。闹事儿的人呢?
    都跑了。树华脸不经意的扫了飚子和强子一眼,低下头掩着一丝笑容,说等会儿吧,一会儿张县长就来了。
    英英同公安局长一起来的,听完警察的诉说,面无表情地看了强子一眼,说首先咱们执法人员态度不好,工作没做到群众心坎儿上,群众情绪激动也可以理解,但是计划生育工作是当前国家抓的重点工作,也是我们县的重点工作,干部群众都要配合。对强子说你一个男同志怎么和女同志动手呢,在医院里闹,影响病人休息,有什么意见和建议正规渠道向上反映嘛。然后问公安局长,你什么意见?
    公安局长说张县长看着处理吧。
    英英说没有造成大的太坏的影响和人员伤害,我看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没有人异议,张县长说我看看计生办主任去。
    警察和医生们都散去,树华陪着英英去病房。
    飚子眼直直地看着英英远走,不喘气儿地说,好家伙难怪人家说白面无须不可交矬子心里三把刀最毒不过一只眼一只眼斗不过水蛇腰。然后使劲喘气,娘们儿啊,厉害。强哥,这就是你同学?
    强子苦笑,说咱赶紧去那边看看,乐子他们呢?
    走了,回凤凰城了,孬子这事儿干得漂亮。
    到县医院时,疯人躺在一张病床上输液,医生坐在另一张床上,孬子坐在凳子上,见两人进来都投来寻问的眼神。
    强子说没事了,孬子你给乐子他们打个电话让他们安心开车,路上小心。
    飚子说春燕打了一针烧退了,国顺在那边儿呢。
    妞在另一张床上躺着,已清醒过来,呆呆的眼神直直盯着天花板,没有任何反应。
    强子走过来看妞,孬子说嫂子吓坏了,我们不敢接近。
    强子蹲在床头,轻轻抚上妞的额头,妞突然尖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惊恐地眼神陌生地看着强子,身子抖成一团,手脚无措的动着使劲往墙里靠。
    强子站起来坐到床上去抱她,妞尖叫着四处躲,强子轻声说是我,怕啥。
    孬子说是强哥,嫂子你好好看看。
    妞不停地摇头,嘴里咕哝着,别抓我,别抓我,强子不在,强子呢,强子强子。茫然的眼神四处搜索。
    强子用力把妞搂进怀里,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脸贴在妞的脸上,向墙,眼泪恣意流淌。
    孬子有点窒息,站起来走出去,飚子说我去看看春燕也出来。
    医生悄悄转过头去望着窗外,长长的泪水和鼻涕直流在衣服上。
    妞在强子怀里抖了好久才安静下来,在强子的抚摸下静静睡去,强子一直抱在怀里,没有放下。
    强子手机响,妞睡梦里一阵悸动,强子没接关了手机。
    妞到第二天中午才清醒过来,抱着强子哭个没完没了,春燕跑来看妞,妞看到春燕额头上的伤又一阵痴呆,好半天才平静下来。
    倒是医生家嫂子安安静静的,看每个人都笑,医生不停地讲着村头儿的大石碾,家门口的老槐树,说那年夏天割麦子突然下起暴雨,从地里往家跑,没到家两人头顶上轰隆隆的雷和龙爪一样的闪电把天地都沾在一块儿,倾盆大雨漫天浇下,两人全身浇透,在泥泞的地上摔了无数个跟头,最后你搀着我我扶着你回家了,成了俩泥猴儿,两人说过这辈子命中注定无子,两口子相依为命了。
    妞听得出了神,下床去看疯人,说嫂子,相依为命,看医生,大哥,啥叫相依为命?
    医生揉揉眼睛,深吸口气慢慢呼出来,就象你和强子一样,你为我活,我为你活。
    强子过来把妞搂回床上,又抱在怀里。妞挣开紧张地盯着强子的眼睛,我为你活,你为我活,相依为命。
    强子点头,认真的,用力点下头。
    英英呢?
    妞和春燕都回家了,医生还要陪嫂子输几天液,妇科的医生说她下身都溃烂了,医生在医院陪着。
    飚子打电话给乐子,抓时间把虎皮给送过来,嫂子看到虎皮肯定精神好,这边让国顺和张涛先不回去了,帮忙办手续,租地方,张罗着装潢公司开张。
第五部  第六十一章 蒙知

    妞这次脑袋受很大刺激,夜里经常惊醒尖叫,目光散淡痴呆,言语也少,眼神只追随着强子,只要看不到强子就瑟缩到床角里满脸惊惧,强子一刻也没离开家,飚子和孬子天天来探望,买吃的用的,有时候也做饭一块儿吃。强子说飚子你抽空和树华去把石的证词弄好,得给我爸平反,树华说那老家伙死活不开口。飚子说你不操他妈他不给你叫爸,我带他闺女去,操。孬子说飚哥,你忙装潢公司,这事儿交给我办。
    过了几天,孬子和树华把事情办好,告诉强子,强子心宽亮了些。医生和嫂子都回到家里,妞明显的开心起来,一整天都和嫂子说这说那,拉着她看鸟看花,一时又呆愣。强子打电话问飚子虎皮的事咋样了,飚子说前几天就打电话让乐子去了,我一会儿问问,不行我过去看看。
    乐子说那家把孩子卖了,飚子急了,卖哪儿了?乐子说我们报警了,警察正找呢,好象卖到天津一带,放心吧,我们天天在公安局盯着呢。飚子气得大骂,这俩老犊子咋啥缺德事儿都办,虎毒还不食子呢。又拍自己大腿,早把虎皮接来好了,操,都你他妈结婚的事给我闹的,对了,你长个心眼啊,我咋瞅你那娘们不地道。乐子哈哈笑,飚哥,咱种都撒了芽都发了还能咋地。飚子又骂,芽是发了,别他妈不是你的种。乐子那边又哈哈大笑。飚子说虎皮的事你一定盯紧啊,一定要找回来。
    没敢跟强子和妞提虎皮被卖的事儿,只说乐子他们正商量呢,他妈的要钱。强子说上次不说好了嘛,要多少给多少,飚子嗯了一声。
    妞很晚很晚才被强子从医生的房间里拖出来,强子说洗澡睡觉。把妞的外
    衣脱在沙发上,拉着妞进了卫生间。
    妞看看强子说,嫂子就会笑。
    强子说过几天我带她去看病。
    嫂子说我好人,
    强子说你是好人。
    妞无声的笑了,看强子的眼睛,你也是好人。
    强子说好人好报,医生嫂子总算团聚了,唉。
    团聚?
    嗯,就是在一块儿了。
    妞想想,嘿嘿笑了,强子问笑啥。
    大哥嫂子,一个床上睡。
    是,两口子嘛。强子给妞脱衣服。不经意地摸着妞光洁的身子,妞的胳膊搂上强子脖子,说,象我们一样?
    嗯。
    妞又呵呵乐。
    大哥抱嫂子?
    嗯。
    也摸?
    你撑的?
    妞摇头,不撑。一块睡就是两口子?
    嗯。
    你和谁两口子。
    强子自己也脱了衣服,试水,温度正好时,把妞拉过来放喷头下冲,给她打洗头膏。
    妞在水下提高声音问,你和谁两口子。
    强子给她揉头发,长长的头发,揉得妞满身都被泡沫包围起来。
    你和谁两口子啊?妞大叫。
    强子抹了把喷溅在脸上的泡沫和水,别叫了,快洗。
    妞从强子的手下挣开,看强子,你和谁两口子。
    强子重把她拉到水下,从头上哗的淋下水来,揉头发,脸,胸,小腹,下身,腿。水沿着妞的脸流下来,妞大口喘气,抹脸上不断流下的水,不说话了。
    头发洗完,身子也洗了一遍,强子在手上打了香皂分开妞的腿给她洗下身。把水流放小,妞抓着强子的胳膊,痒。
    你怀了几个月了?
    不知道。
    还老娘们儿呢,强子说六个月了。
    嗯。你和谁两口子?
    不知道。
    还老爷们儿呢,妞说,和我两口子。
    强子停下手,直起腰看妞,妞紧张地看强子,强子不喜不怒,妞眼里慢慢生出惧意,双手悄悄捂上自己的肚子。强子的笑容从眼角一点点生起,然后是嘴角,然后开花一样满脸都是笑,最后笑出声来。妞也跟着笑,呵呵呵呵。
    强子蹲下,说扶着我的肩,抬脚。把妞的脚放自己的腿上去给她擦洗小腿,挠妞的脚心,妞呵呵呵乐,痒。
    强子从外面的椅子上拿毛巾被把妞整个裹住,说快回屋盖被。自己哗哗冲洗起来。
    洗完澡进来关上卧室的门,拉窗帘,看妞睁着大眼睛看自己,说,以后睡觉前先拉窗帘。心道这么多年好象拉窗帘的全是我。
    强子关灯,把毛巾被散开钻进妞的被窝。
    妞说凉。
    强子说你蹬鼻子上脸,刚结婚的时候儿大冬天的天天给我暖被窝,现在说我身上凉了。把妞抱在怀里,手脚都缠上去。
    妞很小很小的强子几乎听不到地呵呵笑,妞想着,一起睡,就是两口子,两口子,好听,多好听。
    强子摸着妞的奶子,下身热腾起来,手向下摸去,只到腹部就被妞拉住,按停在自己的肚子上。
    强子另一只手拿开妞的手,继续直奔了妞的下身,脚把妞的双腿轻轻分开,把她翻过来面对自己抱着。
    妞感觉强子硬硬的顶自己,轻轻动一下身子蹭到强子的顶部,强子哼一声翻身伏在妞身上,妞轻叫。
    叫啥。
    孩子。
    啥孩子。
    压我肚子。
    没事儿,怀燕子时不说了嘛,超过五个月就不怕了。
    为啥?
    孩子长大了。
    为啥?
    闭嘴。
    为啥?
    强子不理,不断摸妞的下身,掀开被窝退到妞的下身舔,妞不断扭身子,唉哟着。
    强子爬上来亲妞的乳头,又亲又吸,妞说,你想吃奶?
    强子就摸着妞的下身顶进去。
    妞扭着身子躲着强子的进入。
    强子说在不老实弄疼你。
    妞说孩子,你压我肚子。
    强子出来,你跪下。把妞拉起来。
    妞听话,上回怀春燕时就这样,从后面,不会压肚子里的孩子。
    妞呻吟出声。强子的手从妞的奶子上移到妞的嘴上,捂住她,妞不呻吟了,强子的手再摸上妞的奶子抽动,妞还叫,强子深深刺入用力顶了妞一下,说忍着,大哥他们在那屋呢。
    妞哼哼,难受。
    强子趴在妞背上小声说,难受?舒坦不?
    舒坦。
    强子慢慢抽出,缓缓但深深的刺入,到底是难受是舒坦?
    难受。妞还是哼哼,又说,也舒坦。

第五部  第六十二章 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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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6-8-21 15:11:3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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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6-8-21 15:44: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一早强子给树华打电话说知道哪儿有刻石碑的吗?树华说有,不过不是专门刻石碑的,是卖大理石的。强子说行,对了,你有文化,我想给我爸妈立个碑,你想想啥词儿?
    树华说不用我想,那儿有现成的,还有很多字体。
    强子说好,在哪儿?
    树华想想说急不急?
    明天清明嘛,最好明天早上就刻好。
    行,应该没问题。
    我还想买点鞭炮,有卖的吗?
    现在不年不节的,怕不好办,我想想啊,县社土特产那儿可能有,这样吧,我一会儿过去。
    有空吗?
    还行,下午有会,现在有空。
    好,我去接你。
    车上树华说大哥那钢厂和化肥厂都承包呢,不过得投标。这里面有学问了,啥明标暗标串标的,你最好和张县长打个招呼,下午就开这会,方案差不多通过,估计三五天就开始报名了。
    强子想起英英来,说前阵闹的,都跟着折腾,我还没谢你们呢。
    谢啥呀大哥,这么说可远了。
    强子笑笑说你们张县长办事还挺利落。
    树华说政府大院儿没不服的,工作那是真有一套,一个女人可不容易,偏赶巧城管和计划生育都她主抓,不然还真不好说话。
    嗯,多亏她了。
    是,城管局长老资派了,还去张县长办公室闹呢,计生办主任也委屈的很,公安局那边儿也不服不愤的,呵呵,张县长全压了。
    影响她工作威信不?
    也没啥,毕竟嫂子他们三人住院,当时嫂子那情况不醒人事也够吓人的。树华皱皱眉,现在咱们这儿还好一点,全国特别是农村计划生育政策不好推,大哥,我也就跟你说说,农村人就让要一孩儿,男孩还好说,真生个女孩长大嫁人了,老了指望谁呀,难怪呀,群众反应强烈了,听说有人大代表要向中央提议案呢。
    强子说国家政策咱也不懂,我就觉得不管啥事,大多数群众反对的肯定是不得心人,是不对的。
    树华点头没吱声,半天才说,嫂子那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国家政策要改还不定猴年马月的事儿呢,当前怕是躲不过去了,张县长现在压力挺大,人们都知道你们是一个村的同学关系,都看着她咋处理呢?
    强子没吱声,树华说前面到了,有个打磨大理石的老师傅会石刻,也喜欢写字。
    强子他们看了半天,有楷体有录书有行书有宋体,最后强子喜欢上一幅字,是魏碑,老师傅很高兴,说我也喜欢这字体儿,这就是专门在石碑上刻字发明的体儿。
    强子告诉他爸妈的生日,和师傅定了要刻的字。师傅说今天加班儿也要刻出来,保证明天早上不耽误事儿。树华又带强子去了县社土特产部,里面还有春节没卖完的一些鞭炮,强子全买了,说太少。才把手机掏出来开了机,给乐子打,找找,明天用,嗯。乐子问干啥用,强子说清明,去坟里放点炮,给医生大哥盖房子也放点。
    回来路上强子说中午有空一起吃饭,我给你们张县长打个电话。树华说,我不去了,今天中午有同学聚会早定好的。
    强子把树华送走,车停在路边给英英打电话,英英接时,冷淡地说,都没事了吧,我也没空看嫂子去。
    强子问在哪儿呢?
    上班呢。
    能出来不,我在你们院外。
    没空。
    强子说咋了?怪我没谢你?
    英英哼了一声,说这话你有良心?
    强子说你下来,我等你呢。挂了手机。
    英英不多时走出院外,开车门坐车上,强子启车开出去。
    英英说你停车,我有事呢,有话你说。
    强子没理她,直接把车开到英英家楼下,打开车门。
    英英在车里坐了一会儿,还是下车来,上楼开门。
    进屋坐沙发上,不出声,一会儿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出来。
    强子站在英英面前,你跟我呕气?
    英英还是哭,抹眼泪。
    强子把客厅的窗帘拉上,坐到英英身边去搂她,好了,咋又哭。
    英英挣开强子哭叫,我是啥呀我,你说来,我等你到晚上九点,你倒好,手机关了,我一宿没睡,可开机了,接电话的不是你。
    强子说我被公安局的抓了,手机给飚子了。
    英英只顾说自己的,第二天说你被公安局抓了,我找人说情,可好,你又在医院闹上了,我又跑去,伤了一地人,给你电话你不接,然后就关机了,一关就十几天找不着人影。
    强子说你不会往家里打?
    英英大叫,我往家里打,我还找骂?我脸皮咋那么厚?
    好了好了,强子又搂她,我知道你不容易,为了我和你嫂子伤了人,也给你工作造成被动了。
    英英哭声小了,我就算得罪全天下人也不怕。
    强子搂紧她,我知道。我在你家吃饭,你给我做点啥好吃的?
    英英在强子怀里不哭了,口气硬梆梆的,啥吃的也没有。
    强子把英英抱在腿上,在她耳边说,啥吃的也没有?我吃你?
    英英嘤咛一声软在强子身上,强子把她抱进卧房里,放到床上,伏上身去,想我不?
    英英鼻翕动,眼里又蓄满泪,你说呢。
    不许哭啊,再哭我走了。
    英英抱着强子的腰把他紧紧搂在自己身上,喘息着,你吃我吧。
    强子正要吃英英的时候,英英的手机响,英英起身强子不让,继续吻着英英的耳眼脖子。
    英英托起强子的下巴,我去接吧,万一是单位有啥事儿呢。
    强子呼口气翻身躺在一边,英英赶紧下去捡落在地上的外衣,掏出手机到客厅去接,开始声音大,后来声音小,强子只听英英说我没在家,没空,今天开会,改天改天好吧。
    说了很久。
    回来英英脸色不好,强子说有事?
    没,没事。
    要回单位吗?
    不。
    但强子看出英英已心不在焉,虽然又投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突然没了话题。
    沉默很久英英摸着强子的手说,强哥,嫂子的事你咋想的?
    不知道,正想问你呢。
    唉,不是我管不管的事儿,也不是我想做啥成绩,谁管这事儿嫂子也躲不过。
    强子的声音冷下来,谁也别想再带她去医院,除非我死了。
    英英的头在强子怀里更深更紧的贴贴,眼睛眯成一条线。
    柔声说,吓死我了,我也不想嫂子受那罪去,不过强哥你不知道,这在县城好多了,在农村超生的妇女都做了结扎,计生干部追得带大肚子的妇女满世界跑,抓着一个,不容分说就送医院给做了,抓不着的,家里有啥拉啥,马牛羊收音机粮食啥的,都拉乡镇去了,啥也没有的刨房,这也难怪,上面一层一层的布置任务,紧紧和政绩连着呢,超生一个,别想当官儿了。我不是想当官,我怕啥,能保住嫂子保住你的孩子,把我县长撤了也值,就怕我顶不住,现在事儿闹大了,我也说不算了。
    强子说我就不信全中国没一个超生的了?他们咋生的?
    英英手伸进强子衣服里摸着强子结实的肌肤,轻声道,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儿,超生的有是有,不就和超生游击队里演的一样,被追得四处乱跑,没家没业的?你能和嫂子一块儿到处流浪?
    有啥不能的?
    英英忍着自己的呼吸,好半天才说,我再想想办法儿吧,打听打听哪儿计划生育政策松点,不行就让嫂子在外躲躲。
    强子说也只有这样了,你费点心吧。
    英英在强子怀里靠靠,晕晕地说,强哥,强哥,慢慢把手沿强子的腰往下伸。

第五部  第六十三章 祭坟

    清明节有个清亮的早晨。强子很早就醒了,睁开眼睛时,妞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正香,平稳的呼吸,安详的睡容,脸上的肌肤鸡蛋白儿似的。强子想起英英,他不知道为啥和英英在一块儿没和妞在一块儿好,他曾经多少年都想着英英的身子,有时候进入妞的身子后还把妞当成英英。昨天英英不住在他耳边喘息呻吟,不住叫他强哥,让他轻点慢点快点用力点她要要要她又求他不要不要不要,强子的心是激动渴望的,可他知道英英并没有满足他,没有让他彻底的放松舒坦。
    妞在睡梦中轻哼一声,强子摸摸自己的下身,亢奋起来,把妞放平躺,摸妞的下身,湿润着,伏身屈起妞的双腿缓缓推进去,轻轻的慢慢地,妞半醒半睡,身子深处,张合着吸吮强子,也轻轻的慢慢的迎合着他,象原始森林里静静流淌的小溪,舒缓却坚持不断的流淌着。
    吃完早饭不到八点,强子说大哥咱们带上嫂子走吧,今天盖房开槽。
    医生说是,要去,也得和隔壁老婶子说声儿,我那几年多亏人家照顾了,如今你嫂子也找着了,也给人家报个喜去,你也算风风光光的回家了,咱们咋也要弄个响动。
    强子说是,很多事儿都是老婶子告诉我的,我买点点心带着。我买了鞭炮,咱开槽时放,在我爸妈坟上也放一阵。
    强子刚吃饭,乐子打电话来说强哥,你们吃了没?强子说吃了,乐子说这下热闹了,张总知道非要跟着来。
    来干啥?
    说这叫清明扫墓祭祖,南方很讲究的。
    强子说你挂吧,我打个电话不麻烦他了。
    乐子说我们都出来了,兄弟们都要来呢,张总说不怕热闹,他紧张罗,来了十二辆车百十来号人,还有个把钟头就到了。
    强子说干啥呀你们,我就想这么多年了没给爸妈烧把纸,整这么大动静干啥。
    乐子说强哥你在村里咋出来的,和嫂子医生一家吃了多少苦,如今两家人都团聚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大伙都想跟你乐一把,出口气,你就别管了。
    强子又给张总打电话,张有发说你这一走一个多月,我他妈的比想女人还想你。两人都笑,张说化肥厂那边利润二百八十万,基本赚出了五年的承包费,现在生产销售非常红火。又说工程款算下来了,净赚四百八十三万,我给你打帐户里二百五了。
    强子急忙说不行不行张总。
    张有发打断他,应该的,还有两个工程呢,见面再说。
    强子给飚子打电话,飚子说我和孬子在楼下呢。于是妞,春燕,大哥嫂子一行都下楼。
    飚子说装潢公司手续办好了,地方也相好了,强哥啥时候看看?
    你们定吧。
    嗯,工人材料设备啥的孬子都安排好了,这边只要选好址,三天就可以开业。
    嗯。
    飚子看看强子,他好象不太关心这事儿。强子说先去取石碑然后去路口接他们。
    十二辆车有轿车有卡车浩浩荡荡的由远处开来时,强子的眼睛酸酸的,开车门下来,妞也下来,车停后,张几人都下来,强子忙向后面的车摆摆手,示意大家别下车了,张有发紧紧握住强子的手,又向妞伸手,妞看强子看张,不知所措,只笑,强子把妞的手抓过来和自己的手一起握住张的手,拉着张钻进强子的车里。
      
    飚子开车带着车队前行,强子还紧紧拉着张有发的手,妞抱着孩子坐在前边。飚子问先到哪儿?强子说去上坟吧,上完坟你就带大家回县招待所休息,我看看盖房子的事,然后回城里一块儿吃饭。
    强子指路,表情越来越沉重,张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过了今天,以前的事不能想了,往后看,天宽地阔呢,想想你这么多好哥们儿,你漂亮的花似的爱人和女儿,你这份家业,知足吧兄弟。
    强子点头,是,我知足了,大哥大嫂也团聚了,今天也给爸妈说声,算了份心事。
    车蜿蜒在路上,长蛇一样,到了地头儿,再往里开不进去,飚子把车停下,强子和张有发都出来,强子到第二辆车前,孬子摇开玻璃,医生家两口子坐在后面,强子弯下腰看里面说,大哥你和大嫂别下去了,道儿不好走。
    医生点头,说烧把纸放放炮就算了,以后到烧纸的时候再来。
    嗯。
    车上人都下来,飚子和孬子把石碑抬出来,大家都过来帮忙。
    强子在前面低头走,妞拉着春燕紧紧跟上去,拉强子的手,强子握住,放眼望去,远远的平地里,几个小小的土坟,有一个小小的坟头儿上趴伏着一个人。强子更紧地握了一下妞的手,妞也看到了,两人急急的走过去。
    众人走近,围在周边那人也没动,直直地仆趴在姐的坟上。
    是姐夫。
    强子过去,拉姐夫的胳膊,却是僵硬的。
    强子的心立刻如坠冰窖,急急把姐夫翻过身来,姐夫已是暗灰的脸,睁着灰白的眼睛,身下的坟土被抓出无数道沟沟,指甲里全是干渍的血土。
    强子伸手摸摸他的脸,冷硬的,探探鼻孔,没了一点气息。强子傻了,姐夫,死了?缓缓直起身来,木木地望着远方。
    孬子几个把石碑放下,众人静静的全呆了。
    妞的手在强子手里抖,嘴里喃喃出声,姐夫,是姐夫,姐夫姐夫,咋了,姐夫。感觉强子的手越来越紧地抓着她,抓得越来越疼。
    张有发走过来说,强子,他是谁?
    我姐夫。强子舌头打不过弯儿。
    飚子走过来说,强哥,要不到村里找些人,把姐夫理了吧。
    强子无语,风凉凉的吹着自己麻木的身子。有啥用?他回来了,他有钱了,有啥用?大哥拐了,嫂子疯了,姐夫死了,他的钱多得能把人埋上,有啥用?
    张有发把飚子拉到一边,悄悄问,他姐夫家还有什么人?
    飚子叹口气,啥人没有了。心道,和刚找到医生和嫂子一样,这破衣乱发,这露出后脚跟儿的破鞋,唉,强哥,他能不难过?
    张说去村里找人帮忙埋了吧。飚子看强子木桩一样,点头。过去叫了几个人,安排人到村里打听哪儿有卖棺材的。
    强子才用从地狱里传出的声音说,到镇上,买最好的衣服,从里到外的,鞋,买块手表。
    飚子交待给保柱。到村里问,原来都是找木匠做棺材,现在刚刚有卖棺材的,但在十几里外呢,孬子几个人开卡车去。
    飚子没叫村民来,只借了几把锹,说强哥,把姐夫埋了吧,埋哪儿?
    强子抱起姐夫,退后几步放下,说这是我姐的坟,挖开,让他们并骨,把春燕送大哥车上去。
    众人无声,很快把坟挖开,强子走近前看,姐的棺材上漆红已掉完,露出来黑黑的木头,还好,从侧面看没有塌陷。
    强子眼中一滴滴的落泪,无声。
    拉过妞跪在地上,说,给姐磕几个头。
    妞跪下,弯腰费劲,乐子过来拉妞,说强哥,老话儿说孕妇不能到坟里的,嫂子也上车去等吧。
    强子松了手,乐子拉妞,妞却不起,跪趴在地上磕头,一个接一个。强子起身把妞拽起来。
    接过一个兄弟拿的锹,又到旁边的坟前,在地上挖,乐子说大家帮个忙,强子说不用。
    挖了个不太大的坑,强子去搬石碑,大家帮忙抬起来把碑立起,强子填土,踩实,看上面刻的字,母亲,父亲,生于,猝于,儿高强,儿媳高秀丽,泣立。
    没人说话,人群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直到孬子和保柱两拔人把衣服手表棺材都买来。
    强子脱下姐夫破烂的脏外衣,给他穿上买来的新衣服,脱掉破鞋子,穿上新鞋,戴上手表,理理乱发,然后用手抹上姐夫的眼睛。
    把姐夫抱到棺材里,盖上棺盖,说埋了吧。
    乐子说强哥,棺上没钉钉。
    不用了,钉钉是怕死人活了害人,我倒想他能活了。
    众人一锹锹填土再把坟埋好,把坟做圆做大。强子又往爸的坟上填土,然后用力把锹截进土里,对妞说,这是爸的坟。强子跪下,没拉妞。
    妞也跪下,强子磕头,她也磕,强子起来拉她,妞不起,突然开口轻轻地说,爸,你吃啥饭?
    爸,这个坟里的爸比她的亲爹对她好,强子做活不在家,妞每次到做饭的时候都会进屋去问,爸,你吃啥饭?爸总会说,你做啥吃啥,别做费事儿的。
    妞烫伤了,爸急得大叫给她抹酱油,强子每次吼她,爸总说强子别难为她,爸把她叫孩子,她给爸端屎端尿的时候,爸总说放哪别动,强子回来倒。妞说,我倒。
    爸死了,强子说爸是为她死的,妞只记得那天蛇一样的石主任进屋抱她,她大叫,爸也大叫,你出去,狗日的,出去,出去。然后咕咚一声,没了声音,强子回来后才知道,爸摔在了地上,死了,就埋在了这坟里,这坟里,埋的爸。
    强子把妞拉起来,说放炮吧。
    接过飚子递过来的纸和打火机,点着纸。
    乐子他们放炮,震天响。
    强子和妞站得离纸火近,张有发过来把两人拉开。
    这里,除了娘埋在哪儿强子不知道,几乎埋着他所有的亲人。
第五部  第六十四章 良心

    张有发搂着强子的肩膀往回走,飚子过来拉妞,走吧嫂子。
    妞一步三回头,爸,姐,姐夫,都在里面,死,是咋回事,人死了,就再也见不着面了,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走哪儿去,就算走天边儿上也见不着了。
    走到路上准备上车时,强子注意到村里迎出来许多村民,支部书记在前头,过来握强子的手,烧完了?
    嗯。
    强子和他握握手,走到张有发跟前说,张总你们先跟飚子回县城去,我这儿看他们打完夯去找你们。
    张两只手紧紧握住强子的手说兄弟,这以后全是康庄大道了,你高兴才对。
    嗯,飚子,带张总和大伙先回县城。
    乐子和保柱两人每人开辆车,孬子和强子一块和村民们走着进村。
    支部书记不时介绍情况,说木料砖沙子石灰啥的全弄好了,建筑队今天来了八个人,主要是开槽打夯。又说现在电夯方便了,有两个小时就打完。
    强子看看书记说电夯?啥玩意?
    是新产品,机器的,通电,就一大铁块子自动翻滚打,不用人喊号儿拽木头墩子了。
    强子说不行,你还是找人打吧。
    支部说我原来也怕不结实,人家说挺结实的,往后盖房子都得用电夯了。
    强子说不是结实不结实的事儿,我想听大伙儿喊号子。
    书记说行,好办,喊号子响亮威风,就喊号子。
    到了医生家,大家下车,强子把医生扶出来,医生又去扶嫂子,嫂子干干净净的出车来,不住地四处打量,医生说万青,你看看,熟不?
    嫂子看看医生看看大家,还是那种讨好似的笑。
    强子扶着医生近前看看,房基地上旧砖旧瓦啥也没了,一堆沙子一堆新砖,一堆粗细不一的木料,书记说门窗木匠们正做着,来得及。
    几乎全村的人都到了,不时有人和强子和医生打招呼,更多的人眼珠子不动地看,支着耳朵听,唯恐漏啥内容。
    邻居老婶子走过来,医生忙拄着拐杖迎过去,强子也过去,老婶子看看医生看他媳妇,又看妞看春燕看乐子保柱看车,老泪纵横,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好人好报,好人好报啊。
    书记环顾一下,大喊,瓜蛋儿你在啊,你们家的夯在不?
    叫瓜蛋儿的忙从人群里挤出来,在馋猫家呢。
    快去。又向四周看看,大喊,王老大,二铁,利军,那个,李国英,臭球,你们跟瓜蛋去抬夯,回来你们六个打,王老大,整点好词儿啊。
    几人忙应着,英雄一样从人群里出去了。
    建筑队的人问书记,书记问强子,强子问医生,大哥,开槽不。
    开吧。
    开吧。
    八人开始沿着划好的线动锹挖坑,很快平整出直直的槽子。
    六人抬着夯走来,夯是一块大约一抱粗半人高的大木墩,用小孩胳膊粗的绳子捆起来,伸出六个绳头,每人拽一根,喊号子的人起号,也是鼓劲儿,然后大家齐把夯扯起来,再松手自由落体砸下去,把下面的土压结实。中国几千年盖房子就是这么打夯奠地基。
    把夯拉到槽子里,王老大问,打不?
    强子说先放炮。乐子和保柱把炮摆好,开始点炮。一时辟里叭拉的响声震耳欲聋,医生家嫂子惊得捂着耳朵叫起来,蹲在地上缩成一团,强子忙过来揽过嫂子,医生也一手搂住她,不怕不怕,放炮怕啥,你看看,看看,给咱们家盖房呢。
    空气污染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硝烟味,强子深深吸气,这硝烟味闻起来真过瘾。
    最后几声零星的响后,强子示意可以打夯了。六人紧紧抓住绳头,王老大深吸一口丹田气,猛的大喊一声,“王三儿老婆的奶子,仨奶头儿哎。”号声一落,六人齐把夯拉起地半尺高,再松手,夯嘭的一声落下,六人齐吼,“唉嘿哟喂。”
    周围男女老少哄的大笑起来,这六人却严肃的开始了第二夯。打夯的人都是精壮的男子,他们的吼号声是村里最壮观的景象,哪家盖房打夯时都会引来全村人观看,特别是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当夯打到一半,打夯的人热了,脱掉上衣,露出来结实的肌肉,东家一般要给送上几个菜,喝几两酒,然后号子开始粗野,女人们的眼光开始热辣起来。
    一声声的号子响彻天际,王老大的词儿越来越多。
    “李婶母猪,下了十六个崽哎”“唉嘿哟喂。”
    “小崽吃奶,她孙子气哎” “唉嘿哟喂。”
    “抱走了猪崽,他吃奶哎” “唉嘿哟喂。”
    “兔崽子再吃奶,把你当猪卖哎” “唉嘿哟喂。”
    “计划生育政策,搞得好哎” “唉嘿哟喂。”
    “让你生一个,你非生俩哎” “唉嘿哟喂。”
    “娘们儿的肚子,当猪劁哎” “唉嘿哟喂。”
    气氛越来越热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六个人身上,强子扶着医生静静地看着,听着,恍如梦一般,这号子声久违了,喊得他热血沸腾,感觉自己心底的东西在上升,在从身体里每个毛孔往外钻。
    孬子听着号声,四下看看,妞和春燕不在强子身边。
    看看强子,扶着医生一动不动。悄悄从人群里出来,回头看,人们都伸着脖子朝一个方向精神全集中在打夯上,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声。
    人群外安静着。
    孬子顺街走,四处张望,村不大,街也不长,一眼望去,没有妞和春燕,走前面拐弯,来到另一条街,妞正拉着春燕的手,站在一家门口。
    门口边上有个大石礅,一个女孩子站在旁边,孬子走近,这女孩子他认识,双目患白内障,是姓石的闺女。
    妞在说话,别怕,春燕去拉她的手,女孩子无措的前后躲春燕的手,嘴里叫,妈,妈,妈。手伸在背后乱摸索。
    门开了,里面随着叫声走出来一个扎着破围裙的妇人:不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啥,放他们的炮去,扎乎,扎乎吧,早晚有报应。看看妞和春燕,拉起女孩子,愣愣,然后狠狠冲妞和春燕吐口唾沫,呸!
    拉进大门,春燕跑过去,也拉女孩子,姐姐,姐姐。不想那妇人狠狠的关上门,春燕小手被碰到,哇一声哭起来。
    孬子赶紧跑过来,抱起春燕看小手指立刻红肿起来,妞接过春燕放地上,蹲下把小指放在嘴边吹。孬子狠狠踹开门,妇人拉着女孩子还没走进房里,回头看孬子,女孩子听到踢门声,吓得紧紧拉妇人的衣袖,向身后躲。
    孬子说找死啊。
    妇人忙乱惊恐地看孬子,妞拎着春燕走进来,呐呐地说,我看看,她,她,是你闺女?
    妇人眼中又生出恨意,你管呢?!
    春燕抽泣着,姐姐,你眼睛和虎皮,虎皮一样,妈说,给虎皮治眼睛,妈说,也给你,给你治。
    孬子看看春燕,走过来又把春燕抱起,柔声说,燕子乖,燕子不哭。
    女孩子慢慢从妇人身后出来,慢慢移着脚步,离开妇人,妇人把她抓回来低吼,回屋去,不在屋好好呆着,跑外讨人烦。
    女孩子停下脚步,木木的脸面向妞们,稍侧头,耳朵细寻他们的声音。
    妞说,你别骂她,她叫啥名儿?
    妇人又道,你管呢?
    孬子说,嫂子,她叫凤儿。
    妞看孬子,你认识她?
    嗯。
    凤儿又开始移动脚步,被她妈一把揪回去,尖声叫,回去。拉着凤儿快步走,凤儿脚下跌拌,被她妈拉得东倒西歪。
    孬子放下春燕,几步过去扯过凤儿,拉到自己身边,冲凤妈吼,她是你闺女,你咋这么对她?
    妇人被孬子吓一跳,半天没吱声,反应过来才大叫,我闺女,关你啥事?
    孬子狠狠看着她,又看凤儿,上次见她时,虽然她那么害怕,可她多么水灵俊俏啊,象几年前的嫂子一样,可现在,她表情呆滞,脸色苍白,象久没晒过太阳,身上的衣服虽然没破,却脏得看不出颜色来,头发乱乱的扎在脑后。
    上次是孬子带人把他们爷俩送回来的,一路上姓石的都没吱声,凤儿不时安慰他,爸你咋了,说话呀爸,爸这是咋回事儿。去摸姓石的脸,石躲着闺女的手,不住的抹眼泪。凤儿说爸咱们回家,回家就好了,我给你揉腿爸。
    孬子恨造化弄人,姓石的咋配有这么好的闺女,这闺女咋偏偏眼睛有毛病,他突然明白了强哥为啥到了石家却没有任何动作,把他们都拉出来,为啥他说不要牵连姓石的家人,原来强哥是想把他们一家一个不剩的灭了的。孬子那天在路上对凤儿说,你别怕,现在就送你回家。
    现在这孩子几乎快和嫂子一样呆了,不,她比嫂子更可怜,嫂子有一双明亮的眼睛,有强哥,可她呢?现在,今后?
    她妈又去扯拉她,孬子把凤儿推到自己身后,说你听着,我要带她走。
    妇人摸不着头脑,你,你,你说啥?
    我带她走。
    你,你,你们,你们想绑架人?啊,啊啊啊,来人啊,救人哪儿,妇人疯一样大叫起来。
    孬子大吼,你住嘴,再叫宰了你。
    妇人的叫声嘎然而止。看看他看看凤儿看看妞。
    妞眼神热烈地看孬子。
    孬子掏兜,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递给凤妈,你拿着,给你的,凤儿我带走了。
    妇人缓缓伸出手,又缩回去,看看孬子手里的钱,钱,那么厚,全是,十块的?
    拿着,强子塞在她手里,回身拉凤儿。
    凤儿还呆着。妞说,你,凤儿,和我们走吧,啊。妞又看孬子,盯着孬子的眼睛,你,给她治眼睛,好不好?
    孬子说,明天我就和大哥商量,去省城大医院。
    妞笑了,比春风还醉人的笑,孬子看看妞,看看凤儿,他们长得真有点象,但妞象春天蓬勃发芽的树,凤儿却象冬天枯干萎蔫的树。
    孬子拉起凤儿的手,柔声说怕我不?跟我走不?
    凤儿轻轻转着头,嗫嗫道,妈,妈。
    妇人紧紧攥着一把钱,看着自己的手,听凤儿叫她,抬头看看,去,去吧,治好了眼睛回来让妈看看,啊,去吧去吧。
    孬子揽住凤儿的腰拥着她走,凤儿小声说,我,我,我我,我。终啥也没说出来,被孬子拥出了家门。
    春燕不哭了,妞拎着她走,春燕一蹦一跳的仰头问,妈,虎皮呢,这个姐和虎皮的眼睛一样,叔叔给姐治眼睛,咱们给虎皮也治,妈,咱们去找虎皮,我想虎皮。
    嗯。妞脚步轻快,忽左忽右的跟在孬子和凤儿身后,多好啊,妞满足的长叹口气,她有很多次想起这个丫头,每次想虎皮的时候就想她。
    孬子走到强子车边把车门打开,把凤儿推进车里,关上门,打开另一侧的车门说嫂子上车,你们都在车上坐着,我到前面看看,没事儿了咱们就回去。
    嗯,妞点头,把春燕抱进车,自己也上车,不住的打量凤儿,伸手抚她的头发,摸着她的手说,治眼睛,治好眼睛,就啥都看着了。
    号子声还在继续,但嗓子有点哑,孬子走过来拉拉强子说,强哥,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张总和弟兄们都在县城等呢。
第五部  第六十五章 恩仇

    强子呼口气,好。觉得身上轻松很多,扶着医生看乐子,说把车里买的点心啥的都给老婶子拿来。又跟书记说,跟我们一块去吧,县城还有一帮朋友。书记摆手说下回下回吧,这边盖房没个张罗事儿的哪儿行。强子说那好,你费心吧,盖好了咱们好好喝一顿。
    村里人几百只眼睛跟着两辆车送出很远,直到看不见了车影,才纷纷议论着各自回家。
    孬子拉强子和医生两口子坐一个车上,保柱开车,走出一段后,孬子说强哥,我把姓石的闺女带来了。
    强子看看他,啥?带他闺女?
    嗯,刚才找不着嫂子和春燕,我去找,嫂子正跟他闺女说话呢,哦,叫凤儿。
    是叫凤儿。
    以前挺灵利的,现在变得木头一样了。
    强子没吱声。他知道这和他的复仇有关。
    强哥你知道她小时候眼睛有毛病不?
    没有,是后天的。
    孬子说那很可能好治。
    你学雷锋?
    我,呵呵,强哥,她挺可怜的。
    你啥会儿菩萨心肠了?
    嘿嘿,强哥,不止是可怜,记得上次你让我送他们回去,我发现这真是个善良孝顺的好孩子,姓石的他妈的哪辈子修来的福气。
    强子叹口气,不止善良孝顺,还挺手巧的,上回我揣了杀猪刀是想把他们一家全宰了,就看到她了,在织啥毛线活儿呢。
    现在变得,唉,强哥,我想娶她。
    强子看看他,笑了,得了吧你,给她治眼睛我也同意,和虎皮一块儿,娶啥。
    真的强哥,我今年都快三十了。
    娶个媳妇儿还不容易啊,谁让你光棍着?
    我是没想要嘛。
    现在想要她了?
    嗯。
    别扯淡了。
    没有啊,真的强哥。
    一边儿呆着去。
    孬子看看强子,他不信,自己也觉得有点突然,为啥就说出来娶她了?
    强子过会儿说,先给她治眼睛吧,治好了以后的事儿再说。
    嗯,我想明天就带她去省城大医院。
    强子想想,也行,能治的话就直接住院治,别来回跑了,顺便问问先天性白内障好不好治,哪儿有好医院。
    嗯。
    到县城里,强子给树华打电话,树华说大哥正想找你,投标报名呢,五个厂子,化肥厂,钢厂,酒精厂,木糖醇厂,还有汽车零件厂,五百一个标,你报几个?强子说等等,打电话问张有发,张说,问问标底多少钱,强子又问,然后张说你的意思呢,强子说没一行我懂的,张说我也不懂,不过你就放心,只要承包,没有赔只有赚,强子没等张再表态立刻对树华说,全报。
    树华很兴奋,飚子开车过去把钱交上,报了名,接着树华到了饭店,热闹到傍晚时分张有发才带人回去。
    孬子说我带凤儿去人民浴池洗个澡,妞说我去给她洗,她看不见。孬子去商场给凤儿买衣服,可太晚了全关门,强子说跟我回家拿几件你嫂子的衣裳吧。顺便带医生两口子和春燕回家,找了几件里外的衣服让孬子拿走,坐着坐着又给飚子打电话,孬子这小子不会欺负凤儿吧。飚子说强哥你放心吧,孬子那毛病真戒了,这小子长得帅,装潢那边又负责任,很多女的都往他身边蹭呢,他都没理。
    哦,那行,她们洗完澡你把你嫂子送回家。
    嗯,对了强哥,凤儿住哪儿?也住你们家?
    强子想想,让她跟你俩一块住吧,孬子照顾她方便。
    这,合适吗?
    凤儿能跟着孬子来,我看没事儿,只要孬子不欺负她。
    真不会。
    强子说你从帐上给他拿五千,他明天带凤儿去省城医院。
    妞很高兴,吃饭时看医生看嫂子看春燕,更多的是看强子,妞也一会儿皱眉头,放下筷子叹气,强子说吃饭,咋这么多事儿。
    晚上睡觉时,强子把妞搂在怀里,轻轻抚摸妞的身子,然后伏身上去,妞说累了,强子没理,要了妞。
    妞虽然兴奋,还是很快沉沉睡去,强子听着妞沉稳的呼吸后,抬起头,认真看妞。
    妞还是那睡容,如十几年前第一次强子看她一样,强子伸出手摸上妞的肚子,那肚子已经突出怀,再有三个月就生了,里面可能是他的儿子,但闺女也行,肚子突然轻轻跳了几跳,强子抚摸着,安静下来。
    傻媳妇儿,她不知道,也许明天天一亮,也许后天,但真的不会太久,她就要离开自己,没有办法的办法,他只能把她送走,避免再有啥冲突,连累了一帮兄弟和英英,他知道,在他个人的力量和国家大法之间,他无力抗争,当然最好,是把她送到她熟悉的环境,比如她娘家,可是她不知道自己的娘家在啥地方,他也只听姐模模糊糊地说是德州一带,具体是啥地方,他不知道。
    英英说给问问,他相信英英会安藕茫??衷诘P牡氖钦θ孟备径??靼孜?端退?撸?庖膊⒉皇枪丶??丶?氖撬?卟蛔撸??丶?⒉恢匾??钪匾?氖侨绻??肟?约海?嵴ρ??
    她当然不会象英英一样,能和正常人一样平平安安的也就够了,可她能吗?他好担心她。
    他想和她流浪也行,和她在偏远的山沟里住几个月也行,可是他不知道几个月过后,是不是就没事儿了,还有这边医生大哥,大嫂的病,也要及早送九龙山治,这群哥们儿和他们的事业,都等着他,他能放下这一切,只顾了媳妇儿?
    听三国演义时咋说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这衣服如今真让他难以安置。强子想来想去,还是明天和英英和大哥在细商量。
    早起时跟医生说大哥,我想明天就带大嫂去龙九山医院,医生看看自己的媳妇儿,说我拿不准她是哪种性质的疯,她也不疯跑也不疯叫,现在就这么痴呆着,唉。
    去看看就知道了。
    你这边事儿挺多的,过几天再说吧。
    没事儿,飚子他们啥都能弄好,孬子也带凤儿去省城医院,病还是早治早好。
    医生点头,也好,飚子几个可真中用。
    强子乐,这哥几个,胆子大了能把天捅破,心眼儿比筛子还多,就一条,为了哥们儿两肋插刀。
    嗯,难得呢,对了凤儿她妈放心?
    这两口子还真王八看绿豆对眼儿了,都那货,没人性,孬子要真对凤儿好,凤儿这辈子算有着落了。
    医生叹口气,凤儿那孩子从小就老实心眼儿好,咋得这病?
    后天得的好治,虎皮天生的倒难说。
    妞和春燕一听虎皮都过来,妞说,接虎皮,强子,好不好?好不好?
    春燕更是缠上强子没完没了的要虎皮弟弟虎皮弟弟。
    医生说上回不是说把虎皮接过来嘛,咋还没动静。
    强子说那两口子也一对儿不是人操的,要一万块钱卖孩子呢。
    医生哦了一声。
    强子说我打电话问问,告诉了要多少给多少,咋还没信儿。
    乐子说公安局的说有线索了,后天就去天津找人。强子愣愣,啥?啥公安局的线索?乐子也愣了,强哥不知道啊,哟,那,没事儿没事,去去去,我明天就去他家要人。
    强子急了,咋回事儿?快说。
    我我,飚哥知道,虎皮被他们家卖到天津一带了,我们报了案,公安局的正找呢,说后天就去天津找人,知道下落了。
    强子半天没吱声,乐子急急保证,强哥,强哥你放心,我们一定把虎皮找来,一定,你放心吧。
    强子关机。医生妞和春燕看着强子阴沉的脸,谁也没说话。

    下午强子开车出来,给英英打电话,说出来坐坐。英英说没空啊,明天对外承包的五个厂子要叫标啊。强子说工业不是你管嘛,英英说这是当前全县的大事儿,开天辟地的事儿,县委政府的领导们要全体坐镇,怕有捣乱的。强子说那晚上?
    嗯。你五个全报了。
    瞎报。
    真有实力。
    我没钱,有个哥们儿有钱。
    你要成大老板了。
    少来。
    真的,能买半拉县城了。
    再胡说收拾你。
    英英那边哧哧笑,一会儿严肃地说,嫂子那事儿你可真的上心了,今天书记都问我了,我说没事,我做工作,可----
    强子打断她,送她到外面避避吧。
    非要生儿子啊你,思想观念咋这么落后,男女都一样嘛。
    不是非要生儿子,我是不想她遭罪。
    生孩子和做引产一样嘛。
    别说了,你有办法没?
    英英停了片刻,说我有个远方亲戚在山东青岛那边,崂山里,计划生育搞的不是很严,就是条件艰苦,怕嫂子受不了。
    行,抽空我们过去看看。
    英英想了想说,好,我先跟人家联系联系吧。
    强子关掉手机在车里坐了好久,媳妇儿,从到他家起,他们苦一块儿甜一块儿,还真没分开过,分开的想法一入大脑,强子心一阵阵发疼。
     开车在街上转,去商场里给妞买了很多衣服,出来又在街上转,县城比凤凰城小得多,只有一条主街,商场,银行,县人民医院,等等。
    人民银行是三层楼,一楼左下角有个崭新的牌子,金店。
    强子的车停下来,走进去,一间窄窄的地方,玻璃罩下有几个盘子,用红布铺垫,上面摆着几条金项链,几种戒指耳环,没有顾客,只有两个售货员。强子看了看,选了一大一小两枚样子差不多的戒指,两条项链。
    车开回家,觉得上楼有些累。
    妞盈盈地笑着迎过来,拉强子的手,嫂子说话了,嫂子说大哥也是好人。
    强子看妞,恍忽着想,媳妇儿,不傻了?
    强子把戒指项链都拿出来,先递给医生一条项链,说大哥,给嫂子戴上。医生接过来看看,贵得很,买这干啥,她还配戴这个?
    强子把妞拉到沙发上坐下,抖开项链给妞戴上说,咋不配戴,别人有啥咱们就要有啥。把戒指拿出来,小的给妞戴上,戴在妞的无名指有点松,强子给她戴到中指上,自己把大的戴上,正合适,然后把妞的手伸开,自己的手也伸开,比比,两只戒指闪闪发光,妞的手白嫩细致,戴上戒指非常好看。
    妞呵呵乐,看强子,又兴奋地看医生,说,一样,咱俩的一样。
    嗯,两口子嘛。
    妞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戒指,真好看。妞乐啊,两口子,就一样。
    强子抓着妞的手,这叫戒指,结婚戒指,别摘,总戴着。又指指妞的脖子,这是项链。妞摸摸项链,脸色粉红,强子放开手说,去照照镜子。
    结婚戒指,两口子,不能摘,摘了就不结婚了,不是两口子。妞照着镜子想,打死也不摘,她和强子结婚,是两口子。
    强子让妞坐着看电视,自己做饭,炒菜,妞不坐,跟在强子身后。
    吃完饭强子说大哥我们先睡了,有点累。
    强子搂着妞问,记得你家是啥地方?
    不记得。
    强子一手握着她的手,十指交叉,一手在妞的身上抚摸,你咋从你家来咱家的?
    坐火车。
    记得结婚那天不?
    记得,你打我。
    强子的手停在她的奶子上,我脾气不好,以后再也不打了。
    妞翻过身来也摸强子的胸,背。
    记得咱们从村里跑出来不?
    记得。
    强子紧紧搂搂妞,肚子里的孩子不生行不行?
    妞停了摸向强子下身的手,想起身,被强子抱紧。
    可是国家不让生,得找人少的地方去生,让他们找不着。
    嗯。妞在强子怀里点头。
    把你送到没人找到的地方,好不。
    你去不?
    强子叹气,媳妇有时候真的不傻。
    我送你去,但我得回来,你在那儿,行不?
    不。
    我这边有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也去。
    那儿太苦了,我不想让他们受苦,你说呢。
    我也不想。
    嗯,我把吃的用的穿的都安排好,有空我就去看你,行不?
    不。
    我去了,这边这些事儿咋办?
    你不去,我不去。
    不去孩子生不了。
    不生。
    强子不做声,媳妇儿咋这么固执,而且好象,他根本劝不动她,居然没有她反应快。
    不生?我想要孩子呢。
    有春燕,有虎皮。
    可我想要你肚子里的。强子摸摸妞的肚子。
    那,要啊。
    在这儿国家不让要,得到远处国家找不着的地方偷偷生,好不。
    妞半天没吱声。
    你去那儿住,我有空就去看你,生完孩子咱们就回来,行不?
    妞还是不吱声。
    强子闭上眼睛说睡吧.
     
    早起,强子问医生,大哥我今天就带大嫂去看病,你跟着去吗?
    医生说我去,你别去了,让飚子他们谁去都行,你在家吧,还有他们娘俩呢,万一计划生育的人再来找麻烦呢。
    强子说没事。
    医生坚决不同意,说飚子办事你还不放心啊,放心吧,那医院要能治你嫂子的病症,就把你嫂子放在那儿住着治,不行就回来。
    强子想想,也好。给飚子打电话,飚子说正好,孬子和凤儿还没走呢,一块儿出发。
    给嫂子收拾东西,妞恋恋不舍,不时拉着嫂子的手,又说不出个啥。
    强子把医生扶到医生两口子的房间,说大哥,得把我媳妇儿送走,这儿生不了。
    医生点点头,是,保不准哪天计划生育的又来了。
    唉,肯定来,英英说县委书记都过问了。
    医生看看强子,你咋想的?
    送到边远山区,生完孩子就回来。
    把她一人儿放那儿?
    英英有个远房亲戚,咱们吃的穿的用的都拿去,多给那家钱,让他们照顾一下,到生的日子我过去。
    医生看看强子,低头想了想,你外面没啥亲戚?
    没有呢,她都不记得她老家在哪儿,不然送她娘家最好啊。
    她一人儿不放心,要不,我和你嫂子一块儿跟她去。
    不行,得赶快给嫂子治病,再说那山里没好道,啥也不方便,你们去我更不放心。
    她一人儿去可不行。
    强子想想,英英的亲戚,不过三个多月,应该没事儿吧。
    医生还是摇头,说再等等吧,万一计划生育的人不来了呢?
    强子苦笑了一下,除非天下红雨,唉,有啥算啥,我是啥也不怕。
    医生说,再找再说,能拖就拖。
    强子点点头。
    强子开车分别把四人送上车,开车回家,路上又买了不少糖果,蔬菜,买鱼买肉,回家让妞坐着,自己做饭,妞不坐,没动手,只在强子后面影子样跟着。
    强子把手机放在茶几上,一面他盼着电话响,是孬子和飚子打来的,说说病人的事儿,或者是乐子打来的,说说虎皮的事儿,一面又怕手机响,怕英英打来电话说崂山那边儿联系好了。
第五部  第六十七章 投标

    晚上时分,手机响,是孬子,说到省城医院了,明天做检查。
    再晚些时候是飚子打来,说他们也到九龙山精神病医院了,也是先住院,明天再检查。
    强子稍稍松口气,看看已近晚七点,估计英英不能来电话了,好不容易挨了一天。
    妞紧紧挨着强子坐着,强子不时搂上妞,妞不时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又去翻着强子的手看强子的戒指,强子有力的大手把她的小手紧紧抓在手里。
    夜里强子又要了她,极温柔,妞很久很久都没睡,她怕自己一觉醒来,这美美的感觉不见了。
    强子知道妞没睡,他几乎一夜都在想妞,一点一滴,她的傻她的善良她的任性,想她们的第一次,想他们那次在旅馆,想他打她,强子非常后悔,咋打她那么狠呢,自己带着怒气的一个耳光,踢一脚,她会多疼?
    天亮时强子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电话铃忽的响起来,强子神经有点紧张,光着身子去厅里接电话,是一个女声,是高强家吗?我们是县社会事务办公室的,明天去你们家了解情况。
    强子说了解啥情况?
    你媳妇超生的情况。啪地挂了电话。
    强子拿着电话呆了半晌,放下电话穿衣服,拿着手机走出家门,到楼下给英英打电话,英英口气里明显不满,你又失约。
    强子想想,哦,是真的,昨天晚上说找她的,他真的忘了给她打电话,甚至隐隐地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着不想她来电话。
    不是失约,你那么忙,我没等到你电话,以为你没空呢,现在有空了?我去找你?
    我现在没空。
    强子说,社会事务办的要来,我们还真成全县反面典型了。
    英英说,我是一点招儿没有了。
    强子想想,好,我们明天就走,你能不能打个招呼,别让他们来了?
    英英说,事务办不归我管啊。
    两人都沉默着,英英象是下了很大决心说,豁出我这脸皮了,我找他们说去。
    强子闷闷道,英英,受累了。
    强子哥,你记我就行了
    强子心底叹气,哪儿能忘啊。
    今天投标,你不来?
    没人通知我。
    没到上班时间呢,下午两点,在政府招待所二楼会议室,我通知你吧。中标了三天之内把钱交齐。
    嗯。
    投完标,我正好休息两天,把嫂子送去。
    强子心沉下去,嗯了一声挂了手机。
    刚上楼坐下,家里电话响,是树华,说强哥有变化,原来说是投标的,现在改叫标了。
    强子问为啥变?
    领导们难啊,咱全县有几个有钱人啊,方方面面的关系不好办,明叫,谁出的钱多给谁。
    嗯,这样公平。
    也只有这办法了,不过强哥这对咱们有利。
    是,报名的多吗?
    化肥厂只有两人报名,钢厂也两人。
    强子打断他,那个是不是张县长女婿。
    是。就你们俩报,另一个报化肥厂的人是老县委书记的儿子。汽车零件厂五人报,酒精厂和木糖醇厂都是六个人。
    嗯,你了解情况,好拿下不?
    我估计汽车零件厂,木糖醇和酒精厂都没问题,这些报名的我都认识,没你有实力,化肥厂和钢厂不好办,老书记的儿子有钱,关系也硬,钢厂那边张县长的女婿势在必得。
    强子说他还挺硬啊,我知道了。
    打电话给长义,看能筹多少资金,又给张有发打电话,张说你只管拿下,钱的事儿我办。
    下午叫标,强子和国顺去的,会议室里里外外挤满了人,但看热闹的多,下手的少。没啥波澜,第一个汽车零件厂强子只叫了两次拿下,木糖醇厂一次就拿下,酒精厂来回了五次也拿下,人群骚动起来,三个厂子一个人中标,这人在本县算个生面孔,但很快就有人开始议论开了,在公安局在工人医院,关于那些车和那些人,传得沸沸扬扬。
    化肥厂时,和书记的儿子你来我去的比标底价争上了二十万,整个大厅都静下来,最后强子收了手,国顺不解地看了强子一眼,强子面无表情。强子收手,好象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
    最后一个是钢厂,强子四周看看,英英的女婿是哪个?
    注意门口已有不少警察。
    强子扯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钢厂,他也势在必得,因为他忘不了英英下身的伤痕。
    他也终于看到了英英的女婿,那个以前不中用不知道现在中不中用的男人。
    这个男人长得并不难看,至少从五官身材上看不出他中用不中用,强子很想扒了他的裤子看看他的鸡巴,甚至想用手拔拉拔拉,看那玩意儿到底能不能雄起。
    强子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开始来来回回的举手,每次叫上一千,后来他说主持人,我举手是一万。到后来整个会场鸦雀无声。主持人开始不断擦汗。
    英英的女婿表情越来越难看,脸上的汗顺着腮边往下流,不断用手抹,强子若无其事的举手,想着小时候自己举手回答问题。
    话筒里传来主持人粗重的呼吸,钢厂,三百二十万的标底价,已经叫到了五百零三万。
    英英女婿终于狠狠抹一下自己的脸,起身挤过人群走出去。
    强子也站起身来,主持人叫,县钢厂,中标人,高强,标价,五百零三万。人群开始骚动,慢慢声音越来越大,终于乱哄哄热闹起来。
    古人说一夜成名,强子,只在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成了本县炙手可热的人物。
    强子上车,闭上眼,无视身后多少双注目的眼睛,他有种想撕碎啥的冲动,突然觉得这个世界这世上的人都离他远远的,包括英英。
    他想马上到家,春燕都出去,家里,只有他,他的媳妇儿,傻媳妇,他抱着她,听她的呼吸,摸她光滑的肉,不说话,只抱着。
    到自家楼下,强子说国顺,你带春燕到外玩玩儿吧。
     
    强子没有一丝开心,相反,他很想哭,想掉眼泪。
    妞打开门时,强子就直直扑到妞身上,抱着妞,流泪。
    国顺叫春燕,带春燕出去玩儿,带上房门。
    妞发现强子在哭时,已被强子拥到卧房的床上,强子似抱着她,更多的是她抱着强子,强子在她的怀里耸动肩膀,强子在哭。
    妞吓坏了,轻轻抚强子的头发,一手拍拍强子的背。
    妞永远不会理解,强子为啥哭,到底为啥哭。妞只说,不哭不哭,象哄春燕。
    强子流了多少泪,流了多久的泪,他不知道,敲门声响起,妞起来去开门,国顺把孩子送回来了。
    强子用被子蒙上头,在黑暗中窒息,想嘶咬狂奔。
    妞拉开被子,叫强子吃饭,强子去伸手又把她抱到床上,搂在身边。
    有啥不对劲儿,肯定有,妞不知道,她很慌乱。
    强子洗脸说做了啥饭,妞说大米粥,酱炒鸡蛋。
    好,吃饭吧,把春燕抱自己腿上,说吃完饭早些睡觉,春燕也早睡,不能看电视了。
    春燕不高兴,强子说老看电视眼睛会成近视眼。
    手机响,强子起身去拿,是飚子,说医生家大嫂就在这儿住着治吧,通俗的说就是气心疯,不是很难治,医院说不要陪床的,大哥想在这儿陪住。强子说大哥那腿脚不方便,还是让大哥回来,精神病医院都不让陪床的,环境咋样?
    挺好的,全国的病人都有。
    好,你们啥时候回来?
    后天吧,看大哥的意思。
    嗯。我下午叫标了,五个厂子叫下四个。
    哇,强哥,有力度。哪个没拿下来?
    化肥厂,我没想拿。
    没拿没拿吧,这四个够咱们哥几个鼓捣了,还有装潢公司呢。
    嗯,装潢这边熟,厂子咱可啥也不懂。
    那怕啥,强哥,你放心,有骨头不愁肉,机器设备全有,管理的事好办。
    小子,大哥都说你们几个中用,我也这么想,得去厂子看看,主管生产的副厂长和车间主任,技术骨干咱得用,销售也是大问题。
    强哥你心放肚子里,咱们大干一场,对了孬子那边有消息没?
    昨天晚上打过电话,说到省人民医院了,我一会儿给他打过去。
    看来孬子是认真的,这四五年他都没动过这心思。
    他啥时候认识凤儿了,还要娶她呢。
    是啊,这小子邪了,有空问问她。
    嗯,凤儿眼睛如果治好,嫁他也不是不行。
     
    强子挂了,又给孬子打,响了几声音才接,喘粗气,强子说咋了?干啥呢牛是的?
    哦,强哥啊,我刚去买饭,正上楼呢。
    咋样啊,一天没你信儿。
    今天眼科的医生给看了,明天商量手术方案,人家说早几年做,百分百复明的,现在做只有七成把握。
    哦,给主刀送个红包,让他给认真做。
    是,现在还不知道谁主刀呢,明天能知道,估计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手术。先天性的白内障有五成把握,年纪越小复明的越好。
    嗯。安心在那儿住着吧,钱够不?不够让人给你送去。
    够了够了强哥。那边就你和国顺他们了,忙不开了还是把乐子叫过来吧。
    算了,不打扰他,忙不开我叫长义过来。
    也行,不过义哥那脾气太爆了,我怕他这儿人生地不熟的惹啥事儿。
    嗯,再说吧,现在还没事儿,飚子他们过两天也回来了。
    大哥大嫂咋样?
    强子又说了医生家嫂子的情况,说你们吃好住好,照顾好凤儿,问凤儿咋样,孬子说挺好的,非常懂事儿。
    放下电话,强子说我不吃了。

第五部  第六十八章 情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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