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爱过无痕－－－我的故事

xiyun2005

风停了，云知道；爱走了，心自然明了。
它来时躲不掉，它走得静悄悄……
——《飘摇》

燃雪终于回到了北京，回到了这个让她从心底里一直深深地疼疼地爱着的城市，回到了她魂牵梦萦的大学校园。一连几天，燃雪贪婪地游荡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像一粒尘埃似的在一条条林荫小径上飘来飘去。再有一个学期燃雪就要毕业了，就要离开这个校园这个城市了，无数次对自己说无所谓，心里却有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在一天天地沉淀沉淀……
偌大的校园里，汹涌的人潮里，燃雪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没有人在意她的归来就像当初也没有人在意她的离开。难道这个校园真的已经将我遗忘？难道他也真的已经将我遗忘？燃雪在深夜的操场上泪如雨下。
她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激动归来的啊，她一遍又一遍地想象着和他重逢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感动在自己和他的故事里。也许，会在那个实验室再次与他邂逅，燃雪曾在那里做过实验，他们的故事就是从那里开始的。如果找个借口进去看一看但不是专门去找他，或许可以不经意地碰上他，燃雪可不想让他觉出她的主动。也许，会在某个讲座或是报告会上遇见他，毕竟他们学的是同一个专业，这样的机会是不少的。也许，燃雪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会在深夜的操场上不期而遇。因为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是他们最美丽的记忆，至少燃雪已经把关于那个操场的一切全都珍藏在心底了。也许，他会打个电话到燃雪的寝室问她的同学燃雪回来没有，而电话正好被燃雪接到了……
她用这样一种忽远忽近、似真似幻的期盼填补着回来以后的一个又一个空白的日子，终于，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去过实验室，但她居然连多待一会儿的勇气都没有，匆匆地落荒而逃。她不知道最近有没有讲座，即使有，她都快做完毕业论文了，再去听是不是有点……燃雪唯一能做的就是执着地在深夜的时候去操场上飞跑五圈，一圈不多一圈不少，仿佛有一个触动心弦的约定。尽管有时她几乎筋疲力尽也要坚持到终点，因为耳边依稀有他的加油声在一遍一遍地回荡，燃雪对自己说：我是为你在奔跑……
然而，终究没有见到他。一个多月过去了，燃雪已经习惯独自在晚风中奔跑，独自品味往昔的点点滴滴尽管泪眼朦胧。也许，是燃雪故意错过了他们以前的约定时间；也许，是他已忘记这个曾经的约定；也许，是他们在夜的深沉中已认不出彼此的容颜。这样也好，如果真的重逢，该用怎样的心情怎样的表情面对他呢？又该用怎样的口吻怎样的语气对他说出怎样的第一句话呢？燃雪在这片熟悉的夜熟悉的风景熟悉的气息中一点一点地抚平心中的波澜，却怎么也抹不去那一丝淡淡的淡淡的心痛。
有一种爱，走过了，就不该留下也无从追寻它的痕迹……

和他相识是在燃雪的男朋友林去上海工作后不久。
林比燃雪早两年毕业，因为家在上海所以没有留在北京。尽管燃雪热爱北京，但是林更爱燃雪。林无怨无悔地陪着燃雪走过四年的风风雨雨，燃雪已经成为他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是最重要的一部分，他爱燃雪爱得无私包容深沉，他爱燃雪远胜过爱他自己，而燃雪几乎已经习惯了对林的依赖习惯了那种被深深呵护的感觉。找一个爱我的人做我的丈夫，夫复何求？燃雪毕业以后肯定会去上海，也肯定会嫁给林，一切仿佛已经尘埃落定。
只有心灵知道自己最最真实的东西。四年的相处，林的付出，林对燃雪的好，燃雪全部铭刻在心，但是，燃雪从来没有对林说出爱这个字。林向来不介意，以为是她的矜持彼此的默契，以为燃雪肯被爱着就足够了。其实，燃雪是被感动着。曾经多么渴望一种轰轰烈烈的爱，即使只是一种飞蛾扑火的壮烈，那也是一种美。长大了，平静了，感受着来自林的细水长流的爱，燃雪不再幻想了。尽管从一开始就知道，林不是梦中的白马王子，林没有高大伟岸的身躯，跟他走在一起燃雪总是不自觉地难受，但是，林这样爱她，错过了林，还会有第二个男孩这样来爱她吗？燃雪害怕失去这份爱，燃雪是一个容易被爱征服的女孩，燃雪的世界不能没有爱。燃雪只能将这种隐隐约约的来自心灵的不安分的悸动深深地埋葬在了逝去的青春岁月里。
没有林的日子不可抗拒地到来了。奇怪的是，除了刚开始的失魂落魄或者说是不习惯，燃雪竟然有一种莫名的轻松，她找不到那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她甚至害怕自己真的会辜负了林。不，她不允许自己这样想，她告诉自己，除了林谁会在乎她这样一只丑小鸭呢？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没有关怀没有爱护，燃雪貌似坚强地挣扎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心如止水。
一个人的时候，燃雪总爱唱歌，尤其是那些悲悲切切的歌，唱着唱着就把自己先感动了。然而，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燃雪的歌声也感动了另外一个人，就这样他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燃雪的歌，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了燃雪。他有高高的个子真诚的脸，他的话语中有自自然然的质朴。燃雪想也没想就告诉了他自己和林的故事，燃雪不想自私地浪费他的感情，尽管在一个人的孤立无援中燃雪真的很想抓住什么，哪怕是一个关切的眼神。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那一瞬间，燃雪的心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原以为没有林整个校园都将自己遗忘了，原以为除了林没有人会在意自己的存在了，可是，有又怎样呢？注定要为林而孤独，注定要为林而坚强，也只有这样燃雪才感觉对得起林在电话里在信里铺天盖地的思念。
燃雪依旧在校园里独来独往，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英语或做实验，整天忙得纯粹而单纯。深夜，当操场上冷冷清清的时候，燃雪就去跑步锻炼身体，这是她很早就养成的习惯了。有一个晚上，他出现在燃雪的身边，他说他只是想和燃雪搭个伴跑步，深夜的操场一个女孩子不安全。那一晚，他们聊了很多，他们坦诚地约定彼此只是一段旅途上的同行者。
他们很默契地遵守着这个约定，白天各忙各的，晚上下了自习十点多的时候几乎同时出现在操场的同一个角落，泊好自行车，然后开始跑步，跑五圈，一圈不多一圈不少。他总是很耐心地跑在燃雪的身边跟着燃雪的节奏，不时地给她打气。等快到终点的时候，他就大声地给燃雪喊加油，燃雪一下子就充满了冲刺的豪情飞奔向前，然后就听到了他响亮的掌声。燃雪从来没有这样体味过跑步的乐趣，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是无精打采疲惫不堪得几乎坚持不下去，只是当作一个任务来完成的。可是现在，她竟然会跑得这样投入这样轻松而惬意。跑完步，他们会沿着跑道走，一边放松一边聊天。燃雪问他学业上的问题，告诉他曾经有过的梦想，唱她爱唱的歌；他会耐心地给燃雪解答问题，会认真地听燃雪诉说往事，会默默地陶醉在燃雪深情的歌声里。然后，他们推着车走过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他送燃雪到宿舍楼下，燃雪跟他说声再见就转身进门不回头也不想什么。
那是燃雪的生命里一段从未有过的纯净的快乐，直到燃雪感受到了他那盛水的目光，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一种被压抑着的苦痛。燃雪对他说：让我自己跑吧。他意识到自己的犯规，尴尬地笑了：我的生物钟已经被你破坏了，晚上不跑步就睡不着了，我保证什么也不想。燃雪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副冷冰冰的样子。
和他一起奔跑的日子不知不觉就飞起来了，他很有分寸地给燃雪支持和鼓励，很有分寸地陪燃雪跑过一天又一天，他只是燃雪的听众，如此而已。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燃雪开始很细心很细心地打扮自己，每天临睡前一遍又一遍地想着第二天该穿什么衣服怎么搭配梳什么样的头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燃雪从清晨走出宿舍来到自习室坐下就开始盼望深夜的那场奔跑，每天的生活和枯燥的学习也因为有了这种期盼而变得生动起来美好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燃雪开始不自觉地搜寻他的身影而且心慌慌的。燃雪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一种久违的光泽在她脸上闪烁。她像是一朵夜色中的玫瑰，灿烂地盛开在校园的晚风里，尽管她心里前所未有的惶恐不安。燃雪想放弃了想躲开了，可是她真的真的舍不得。
北京的深秋已经可以听到呼啸的北风了，操场上的夜更是寒冷而阴森。燃雪不想去跑步了，可是每天晚上自习课下的铃声一响，燃雪就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操场。他劝燃雪不要再跑了，可燃雪坚持要跑，于是偌大的操场上只有他们两个身影在逆风飞扬。如果没有这场奔跑，燃雪还能见到他吗？终于有一天，操场上只剩下燃雪一个人，压抑了太久的泪水在夜的清冷中洒落一地。他是对的，他不能给燃雪力量和希望，就像开始的时候燃雪也不肯给他一点机会。可是，选择林真的对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为什么又没有勇气去改变什么？原以为坚强的是自己，原以为曾经沧海就足矣，可是最后即将陷落的还是自己。
就在冬天的脚步越走越近的时候，老师交给燃雪一个任务，派她到上海的一所高校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学习。燃雪知道他们之间迟早要结束的，但燃雪怎么也没有料到，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燃雪想躲开他，却对自己无能为力；他想躲开燃雪，开始是不愿意后来是不忍心甚至是勉为其难了。尽管他们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和明净的理智，可是有一种力量积蓄得太久了一旦爆发就会摧毁燃雪的意志，她怕自己会万劫不复地陷进去了，她怕自己会毫无结果地牵绊了他。燃雪可以这样不露痕迹地离开，他可以不用再去深夜的操场，他终究得到了解脱，而燃雪也终究得到了安宁——心灵的安宁。
燃雪心里想得很清楚，可是忧伤还是不由分说地写在了她的脸上。他安慰燃雪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她要好好利用。他说他会去看燃雪的。燃雪看着他平静的脸，难道他忘了林就在上海？那一刻，如果他说燃雪别走，自己会不会不顾一切地留下来？会不会不顾一切地爱一回？而他只是将一封信放在了燃雪的手上，转身离去。他说：同样的道路，两个人同行则风景不同，能与你拥有这样一段一起奔跑的日子，别无所求……
燃雪悄悄地走了，她想把那片操场的那段风景留给校园的寒风，可是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和他一起奔跑的日子夹在日记本里带走了。是啊，能与他拥有这样一段一起奔跑的日子，燃雪为什么还不满足呢？
离开北京的日子里，燃雪重又被林的爱紧紧包围，林比以前更爱她了，燃雪把关于那片操场的那些奔跑珍藏在了心灵最深的角落里。他曾给燃雪打电话说想去看她，他不知道那时燃雪正好大病一场，她在电话里说有林在自己的身边，他也就不再坚持了。放下电话，燃雪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下来了。她竟然如此强烈地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憔悴苍白的模样，她要让他看见的是她像花一样的灿烂绽放，而所有憔悴所有脆弱却可以心安理得地展现在林的面前，也只有展现在林的面前了。
离开北京的日子里，燃雪放弃了跑步，因为有太多记忆的影子一不小心就会跟随着移动的脚步迎面而来，有时竟会来得这样气势汹汹而让燃雪无力阻挡。幸亏时间会带走许多东西，想忘记的或是不想忘记的，能忘记的或是不能忘记的，最终都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直至有一天消失无踪……

一年以后，确切地说是404天以后，燃雪终于踏上归途。所有的坚强所有的冷漠，在校园似曾相识的气息里在那片操场迷朦的夜色里统统化为灰烬。有一种情感在这片土地重新潜滋暗长，尽管已毫无意义。
爱过无痕，爱过真的无痕？


                                          你不在我预料，扰乱我平静的步调，
怕爱了找苦恼，怕不爱睡不着……
——《飘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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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在变，只有那内心深处没变。